第91章 另一個故事
“帶他走。”
樊朗迅速抱着殷離離開木屋,鑽入漆黑的夜晚。
“放開,惡靈會讓你反噬的更厲害。”陰靈說,冷笑,“他們走了,沒人在乎你。”成延別開頭,不願在看一眼因為觸碰他而劇烈疼痛的人。
他感覺有人很輕柔的碰觸自己的臉——那張腐敗枯黑,連他自己都不敢看的臉。
殷行之忍着灼燒的劇痛,将自己的臉靠在他肩膀上,象征着無上莊嚴聖潔的軍裝在陰邪的黑霧中更加明顯,身上的勳章微微閃着光芒。
我好想你,隊長。
“你是為了救我,才喪命。”他摸到陰靈胸口的位置,子彈只留下冰冷的痕跡。
成延僵硬的臉上沒有表情,“不管你的事。”
“我十六歲離開殷山,就在軍隊中,兩年後進了你的部隊。”殷行之疼的發抖,“你教我國家之道,教我軍人之責,教我功夫槍法,是我以為敵人全部清繳幹淨了,是我不小心。隊長,你為什麽救我。”
殷離選擇學校,一生安穩。
殷行之選擇軍隊,在動蕩中存活。
屋中陰風漸滅,殷行之身上接觸成延的地方血肉模糊,成延還想說什麽,猛地停了下來,迅速躲開劃過耳際的刀刃。
樊朗手中多了一柄劍——晟夏的劍,劍身燃着紅朱砂,能燒陰靈。
片刻的功夫兩人便纏鬥起來。
“成延!”
陰靈微微一頓,被劍身劃破腐敗的胳膊,踉跄後退。
樊朗扶起殷行之,他看着他,眼中清潤如當年在訓練場邊大笑的毛頭兵蛋子。
殷行之輕聲說,“我們走”
樊朗警惕的看了一眼不在動手的陰靈,抱起殷行之闖進幽綠晶瑩閃爍的夜晚叢林。
再不走,他會更疼吧。
為什麽救你呢。
殷潤着手為殷離和殷行之療傷。
原本已經可以取出來的孕靈受了侵害,躲在殷離的靈源深處不肯出來,導致殷離又延續前一段時間的常常嘔吐。
殷離裹着被子,在床上閉着眼睛,臉色發白,昏沉入睡。
“他現在一直嗜睡,是什麽原因?”樊朗關切的問。
殷潤看了一眼,殷長染孕子那時,他瞞着族中的祭山靈,一直在照顧他,對此事也有大致了解,不過也只是猜測,“可能是孕靈到了時機,需要取出來吸收靈源化而身體,現在孕靈不肯出來,導致離兒精神不好,身體異常。”
“可有我幫忙之處?”
殷潤摸着胡子,白花花的胡子配着白長袍,總有幾分仙風道骨。
晟夏在旁邊等的不耐煩,“需要什麽?”
殷潤不滿的瞪他,“樊先生是人類,不知能否從外界吸取靈源。這樣一來,你也能為孕靈暫時提供靈源,減輕離兒的負擔。”
“好。如何吸取?”樊朗立刻答應。
殷潤抿唇搖搖頭,“老夫不知。”他看晟夏又要叫喚,及時說,“現在殷山界內不太平,有些地方無法進入。”
殷離頭發亂亂的悶在被子裏,睡的不□□穩,中途還被樊朗喂了好幾次水。
“打頭的就是那個叫成延的陰靈?他如何闖入殷山,又想要什麽?”晟夏問。
殷潤嘆口氣,“是行之帶來的。”
晟夏裝作了然的點點頭,殷潤哼了聲,想着他還沒說,怎麽就知道了。
樊朗倒是知曉些,就憑他二人身上的軍裝就能看出大致了。
“也就是半年前,行之突然回到了殷山,當時成延已經死亡了,他一路帶着他的屍身來懇求我救成延。”族長殷潤用下巴朝晟夏點點,晟夏乖乖遞上來一杯水。
“成延當時屍身是由行之用大量的靈源保護才不腐不敗,然而,天道自然,如果人能輕易死而複生,人世間也就要大亂了。行之那時仿佛走火入魔,幾乎——”
“痛不欲生”樊朗看着殷離。
殷潤點頭,“這孩子我沒想到他去當兵了。”他有些感慨,如果殷行之也和殷離一般,平平淡淡,也許會更好一些?
“成延為救他喪命,老夫後來才知道他二人并未像樊朗和離兒一般敞開心扉,成延也并不知曉行之的身份,一直到死。行之發覺自己的心思,更是一心要救活成延,卻沒有想到走上了邪路。因為行之的執念,成延的魂魄化而為陰靈,跟随屍身進入殷山,并且吸取大量靈源增強自身的能力,召喚陰靈,沒過多久便有祭山靈甘願為他俯首。”
“成延的身上有很強大的氣勢,能在軍隊中的人必定有自己的手段,況且,看軍裝也不是一般的士兵。”樊朗說着扶着迷糊的殷離喂下一杯清水。
晟夏默默的驚嘆,真是像個水缸一樣。
另一個房間中,殷行之靠着床邊,望着窗外的滿目青色,神情疲憊,寂然。
冒着極大的風險才将成延的身體帶出來,原本冰涼的身體,現在他會說話,會思考,就像曾經的那幾年,一模一樣的成延,成大隊長,就在他面前。
可是殷行之卻覺得心痛如割,說不出的難過。
身上纏了紗布,這些傷對他而言不算什麽,更重要的事,卻還沒有結束。
成延說的孕靈,殷離的身上有,殷行之打算去問問有關于孕靈的事宜。
木屋安靜的坐落在綠意濃密的樹枝之間,門前蜿蜒的小路開了些許淡白的花朵,現在外面也應該是冬天了吧。
屋中傳來輕聲的曲調,殷行之站在門前,聽一首歌。
——我們的開始,是很長的電影
——放映了三年,我票都還留着
——冰上的芭蕾,腦海中還在旋轉
——望着你,慢慢忘記你
——冰刀劃的圈,圈起了誰改變
——如果再重來,會不會少點狼狽
——愛是不是不開口才珍貴
——記得你叫我忘了吧
——你說你會哭
——再給我兩分鐘
——讓我把記憶結成冰
——記得你叫我忘了吧
——你說你會哭
——不是因為在乎。
真好聽。
殷行之從來沒有聽過。
軍隊只有豪邁的打靶歸來,又或者是蒼茫的鴻雁。
很好聽。
否則他不會覺得心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屋中傳來溫暖的對話,歌聲逐漸輕盈,然後消失。
“我好像很少見你唱歌。”殷離悶悶的說,躺在床上半晌沒有精神。
樊朗也坐在床上,靠在床頭,揉着他的頭發,“那以後唱歌哄你睡覺,好不好。”
“你哄寶寶睡就可以了。我聽說小孩兒很難養。”殷離謹慎的說。
樊朗笑,“我媽會幫忙照顧,等我們回去,就給他帶個大胖小子。”
“嗯。那你起個名字,叫什麽呢?”
“你們的名字都是誰起的?”
“沒有父母的,是由族長起的,他喜歡人的詩詞歌賦”
殷行之轉身下了青石階,仰頭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卻覺得——生不如死。
如果當時死的是他,就好了。
成延一定不像他,很快就能接受了,也不會想這些旁門左道的事。
山中一陣一陣響起了呼嘯的山風,隐約有了要下雨的趨勢。
殷行之坐在山林的大石頭上。
殷潤拿着手杖慢慢悠悠走了過來。
他扭頭,輕聲道,“族長。”
殷潤在他的扶着下也坐下來,問,“和殷離一同來的那個人你見過嗎。”
殷行之想了想,“韓先生?”
“嗯。他是殷離的另一個生父。”
殷行之驚訝的睜大眼睛,殷潤繼續說,“他日夜待在的墓碑前是他的愛人,也是祭山靈,從殷長染再回來殷山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他們——”
“行之,你一向穩重,不會和小唯,離兒那般胡鬧,但你卻選擇和他們一同離開殷山。”
殷行之眼中染上落寞,“族長,對不起,我不應該回來,如果我不回來——”
殷潤搖頭,“傻瓜,天道自然,這是必然的結局,祭山靈違背天理的存在,老天必定會有對應的方法。我也想你們這些孩子們過的更加快樂,不要和長染還有韓先生一樣。”
他阖眼,可是一切都晚了。
成延要取祭山靈的靈源之矢,要孕靈,才能幫他重生。
他的野心,他的不甘,他都懂,卻無法接受。
“你想過他想要得到這些的原因嗎?”
殷行之搖頭,“我……不知道。”
殷潤嘆氣,“他想要活着,和正常人一樣,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睜大眼睛,心中瘋狂跳動起來,“族長,你怎麽、怎麽知道。”
殷潤用手撐着站起來,“用你的心去想。行之,殷山是我們的家,我不會讓任何人去破壞他,如果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你會怎麽做”
他會怎麽做?
如果成延要殺祭山靈掠奪靈源,他要怎麽做。
殷行之閉上眼睛,傾聽風聲從山谷中穿過樹葉,聽蟲鳴輕叫。
犯我國者,雖遠必誅。
成延在軍隊中每次出任務都說的一句話。
犯我家者,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