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怎麽會有人想到這種主意?……
揚随悠然自得地坐在桌後,看着面前女生的腮幫子一點點鼓起來。
似乎是生氣,又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情況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排在她身後等待抽簽的男生是九班的班長,見她站在那裏不出聲,有些奇怪地探出身來看了一眼,打算繞過她先去抽桌子上的紙條。
時歡擔心再這樣下去紙條都被抽完,決定暫且不去計較對方的态度,長出一口氣,語氣更軟化一些商量道:“拜托同學,為了特殊情況臨場應變也是合理範圍內的吧?哪怕是和剩下沒有抽走的簽裏順序最前的交換也可以的。”
因為突發狀況改換順序這件事算是控場的灰色地帶,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正當要求,但也不能說是違規。畢竟對于學生活動來說,法不外乎人情,靈活操作的餘地其實很大,如果是合理需求其他同學也大多不會計較。
但偏偏面對的是揚随。少年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遵守規矩的反面典型,堅持袖手旁觀單純只是覺得逗起時歡來很有趣,見她的反應更是心中惡劣心思扶搖直上愈發翻湧,偏又要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無動于衷的樣子。
“帶着你們班快去候場吧,表演還有十五分鐘就要正式開始了。”
他好像在故意為難自己。
女生終于從對方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察覺到了這一點。
九班班長已經抽走了紙條準備打開了。時歡低頭瞟了一眼桌上所剩無幾的幾張紙條,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一般說:“如果學生會不允許交換順序的話,那我們班就只好自己随機應變了。”
察覺出女生話中威脅之意的揚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們第一個登臺,就臨時改唱《難忘今宵》。”
全國收視率最高、陪觀衆度過一年又一年末尾的電視節目沿用了幾十年的結尾曲目,單是提到名字都有一種“一切都結束了”的感覺。
所有在場的同學都默默想象出了校領導才在臺下坐定就聽到《難忘今宵》悠揚曲調響起來的搞笑場面。更別提後面還要繼續表演的班級的心态。
但說是刻意叛逆、違規,又抓不到證據,畢竟除了這一最顯眼的标簽外,《難忘今宵》确實也是十分經典的老歌。
怎麽會有人想到這種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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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路過的同學聽到這一番對話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抽到簽的九班班長也被女生的強盜行徑和無厘頭思維驚得目瞪口呆。
在女生與鎮定自若的男生隔着一張桌子的對峙中,還是後者先敗下陣來,狀似冷淡不近人情的表情逐漸出現裂縫,而後終于咧嘴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我認輸。”揚随伸出手點了點桌面,揚起下巴向九班班長示意,“把紙條放回來重抽,順便幫我去把其他班的班長都叫過來。”
“憑什麽?”九班班長握着手中紙條憤憤不平,“就因為四班要唱《難忘今宵》?”
“唔,你搞錯了。”揚随站起身來從容不迫地解釋道,“不是為了四班。其實是我在做簽子的時候不小心少做了一張,只做了十五張,所以才會叫你們都回來重抽。”
“什麽?”
這下子不僅是九班班長,連時歡也震驚不已。
男生很無辜地說:“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把抽過簽的班級負責人都叫過來,和桌子上剩下的簽數目核對一下。”
的的确确少了一張簽。
事情最終不得不以高一年級全部班級重新抽簽作為結尾。時歡抽到了中間的位置。董世祺換好弦匆匆趕到,還算是按照最初的計劃圓滿地完成了這一次合唱。
班級裏的同學陸陸續續地從臺上下來坐回觀衆席後,顧之京才抓到機會問時歡:“你究竟用了什麽辦法?居然讓全年級都重抽了順序。我還以為我們真的要唱《難忘今宵》,都在查譜子臨時學指揮了。”
“……別提那個了,其實不是我努力的結果。”時歡坐在椅子裏,把裙擺攏在一起抱起來,防止沾到地上的塵土,“是負責抽簽的同學自己少做了一張,所以不得不全都重抽了。我還耍賴來着,早知道反正也會重抽就不耍賴了,尴尬。”
“只做了十五張?”
“是。”
“唔,我記得你們抽到的簽是那種規則的、等大的長方形紙片?”
“是,怎麽了?”
顧之京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做這種簽子的話一般是用一張紙對折對折裁出來的,對折三次是八張相同大小的長方形,對折四次是十六張,正好對應全年級的十六個班。”
“怎麽會恰好做出來十五張?”
後知後覺的時歡在合唱節結束後的禮堂後臺找到了揚随。
每一次大型活動結束後的後臺都亂得一團糟,投影設備、話筒、電線、桌椅、條幅、礦泉水堆得滿地都是,學生會的同學善後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而男生仍然是無所事事置身事外的模樣,靈活地跳過橫在地上的物資,從舞臺上的成箱礦泉水裏抽出一瓶擰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
時歡鬼鬼祟祟地站在他面前道謝:“抽簽的事是你幫了忙嗎?多謝啦。”
虧自己之前還以為對方是在故意為難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女生為自己急火攻心下龌龊的想法和行為感到愧疚。
“居然反應過來了。”
男生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夾在手裏。
紙條上用黑色墨水寫着“16”。
時歡知道,第二次抽簽的紙條為了區分于第一次,是用藍色墨水筆重新寫的。男生果然偷偷藏起了一張第一次抽簽時的紙條。
不過他究竟用了什麽樣的辦法?旁邊随時有同學經過不說,她和九班班長都一直站在桌子前看着,他竟然能夠面不改色地和她對峙的同時,在衆目睽睽之下偷天換日。
時歡想不明白。但感動之餘明白過來的是,大概因為自己折返回去要求換順序的時候撞上了旁人在場,男生才出此下策。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應該會更方便,他會直接幫她換掉順序的吧。
時歡的視線好奇地下移,落在男生挂在身前的學生會工作牌上。
秋季校服外套被随意地敞開,露出裏面的白色夏季校服,十五六歲少年的身體瘦卻很挑得起衣服。
工作牌上清晰地寫着:高一二班,揚随。
原來是那個在第一次期末考試裏化學和數學都拿了九十分,英語和語文卻只有四十分的“怪才”啊。
高中生活逐漸步入正軌,時歡和揚随也逐漸熟稔起來。
一班和二班是通過競賽成績招上來的理科實驗班,三班是藝術班,四班和五班是不走競賽這條路但成績最頂尖的學生組成的兩個班。這五個最特殊的班級被一起安排在遠翔樓高中部的一層,所以即便只是一天裏下課接水、去衛生間、去老師辦公室、上學和放學,也能很輕易地碰見好幾回。
理科實驗班裏有一半的學生都是東華初中部的老面孔,但揚随不是。他是從別的區考過來的,來這裏的第一年就斬頭露角,打敗了很多東華原本的化競生。
不過偏科也是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下學期期末考語文試卷的文言文閱讀理解是《陳情表》,從沒上過語文課的揚随在答題欄裏大筆一揮寫上了“朕已閱”三個字。
“你們學競賽的腦子多少都有點奇怪。”
時歡在心裏默默吐槽。
男生看透了她的表情,側過身子來看她的試卷,不甘示弱地笑說:“這麽簡單的氧化還原計算題都能出錯,你的腦子裏究竟是什麽啊?”
她只是答題的時候大意了,并不是不會。高一化學原則上不難,只是細碎的知識點和計算題很多,一張試卷做下來腦子難免會有疲勞疏忽的時候,但被人這麽明白地點出來還是很丢臉。
她剛才對揚随那麽出格的語文試卷的吐槽都只是默默腹诽,沒有說出來的。
“是你們競賽生沒有的‘讨人喜歡行事方式集’。”她呲牙咧嘴。
不過這麽說似乎有失公允。另一個競賽生才不會這麽一針見血不留情面,只會坐在桌子對面掏出筆來替她訂正試卷講解錯題。
事後再附贈一沓類似的題型練習。
他又有好久沒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