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跟寵上線(下)
年獸仿佛聽不懂人話。
等了好一會兒,都沉默無言,只立在那裏,直直看着方舟。
李錘湊到方舟耳旁,緊張兮兮道:“直視動物的眼睛好像會被當成挑釁?剛才你跟它深情對視那麽久,這會兒沉默着該不會在盤算怎麽把你吞吃入腹?你說,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跑為上?就這大塊頭,十個我都扛不住啊!”
黃太陽到底是經歷過年獸活動的,推開沒見識的李錘,“方哥真不愧是深受游戲寵愛的歐皇,連只年獸都主動來投!按照小說主角定律,這就是送上門的跟寵啊!”
“你們到底還走不走啊!”收攏魚網的船夫在前面吆喝。
方舟做了個招手的動作,年獸依舊不肯過來,這才拾起地上的書,轉身道:“走吧。”
“欸欸欸?白送的年獸不要了?”黃太陽看着站在船夫跟前檢票的方舟,頻頻扭頭回望。
草叢裏的大家夥只是定定凝望方舟的背影,“咕咚”一下把口中狼皮殘片咽進肚裏,就再沒有其他舉動。
黃太陽在李錘的催促下,嘆口氣,跟了上去。
船夫查了票,寓言村到山海鎮。
沒錯,然後擡手撕掉半截,示意三人上船。
等挨個在船上坐好,船夫解開纜繩,拔起錨,撐船啓航,悠閑劃起槳……
黃太陽滿臉的可惜,還在嘟囔着:“都主動送上門為什麽就不肯跟着走啊!方哥你就不能再努力一把?不說帶在身邊多威風,好歹是能抗衡門神的猛獸啊!剛才我偷看了它的等級,你們猜怎麽着?居然有二十五級了!咱仨都不夠它一口吞的!做活動那會兒年獸最高才五級,才多久沒見,一下子翻這麽多倍,活脫脫一獸之王的潛力股!這要收服了能添多少戰力?”
看着碧波蕩漾,他連連嘆氣,“即使不當跟寵也不能浪費,怎麽就這麽放走它?!要不——咱再拐回去?”
說着眼睛一亮,跳起來手舞足蹈,一臉賊兮兮滿是不懷好意。
“方哥施展下美人計,咱搞個法子給弄暈,把這家夥宰了再走?不說二十五級得多少經驗值,看這年獸就是年獸中的年獸,氣質格外與衆不同!要能掉落什麽物品咱可就賺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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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船體猛然一晃,似重物抛落,砸下轟然巨響!
沒站穩的黃太陽一個趔趄栽倒在船,兜頭罩來一血盆大口,兩排獠牙狠狠咬下!
黃太陽後頸一痛,吓得又驚又叫,奮力揮舞手腳不停掙紮,都沒能擺脫頸部的桎梏。
等那股陰影終于肯離去,其實也不過半秒間,黃太陽卻感覺度過半個世紀那麽驚悚漫長。
他摸着脖子,血淋漓的。
支起軟成面條的身體,喃喃道:“它一只野獸……居然能聽懂人話嗎?”
回答他的是突然跳上船襲擊他的年獸轉身走向方舟的背影。
“應該只是特定的詞彙,比如年獸、宰了之類。”
方舟話音未落,顯然對這些詞彙十分敏感的年獸圓瞳微眯,泛起森森冷茫。
不過它沒有朝方舟洩恨,而是尾巴一甩——險些把方舟身旁的李錘甩進河裏。它再霸占空出的位置,大馬金刀地盤下。
一龐然大物,雄踞在青年腳邊,頓時遮住半面光,讓沒有篷蓋的船都顯出幾分逼仄,窄窄兩米船寬已然裝不下它滔天的氣勢,很是蠻橫了!
方舟伸手去摸它的瘸腿,年獸甩尾巴躲開。
方舟不在意地收回手,它自個搖頭晃腦一會兒,偏着腦袋定定看着方舟,黑黢黢的眼瞳裏映出青年翻閱《樵夫與赫耳墨斯》的專注樣子。
自覺被冷落的年獸,又有些不得勁了。
它拱了拱方舟擱在膝上的手,碩大的腦袋,想盡辦法往手底下塞。
等好不容易心滿意足,大腦袋頂起方舟瘦長的手掌,宛若大團上裝飾顆小米粒。
李錘不厚道地笑了。
年獸卻連餘光都沒分出毫厘。
它骨子滿懷對人類的漠然,一雙大眼只緊緊盯着方舟。
專注、打量,全神貫注。
似初來乍到的新生兒對這個未知的世界滿懷迷惑不解,憑着雛鳥情節,通過關注方舟,來感知這個陌生世界。
方舟這才收好書,看一眼還在淌血的黃太陽爬得遠遠的敢怒不敢言,終于激起點同伴情,拍了拍年獸,“傷藥有沒?”
年獸瞪着眼睛看他,無法理解意思。
方舟四下打量,發現船側一處裂口。
年獸巨大的眼珠子随着方舟的目光咕嚕嚕轉動,看見方舟伸指劃過裂口的木刺,圓瞳猛縮——自誕生在這個世界伊始就遭受追殺的年獸自然明白疼痛的含義,下意識張嘴含住方舟流血的指腹,帶着倒刺的大舌頭一卷,唾液的治愈功能還未發揮,就被倒刺刮出新傷,滋味很是酸爽了。
年獸察覺口中傳來輕微抽搐,它渾身僵住!
張嘴吐出方舟的手指。
白皙一根,滴滴答答淌着黏糊糊的唾液,原本只有指腹一道淌血的細口,現已遍指鱗傷戳滿小窟窿,血流洶湧、不止。
方舟沒有怪它,年獸自己倒炸了毛。
一陣搖頭晃腦後,猛然想起什麽,腦袋一停,擡起前肢往自個腹部一撞!
吓得悄悄湊過來跟方舟咬耳朵的李錘,懷疑它是不是瘋了,“咱們要不跳船躲一躲?這別是有狂犬病吧?”
回應李錘的是年獸驟然緊縮的腸胃裏咕嚕嚕一陣猛響。
然後獸嘴一張嘴,作欲嘔狀。
惡心地李錘趕緊躲開,方舟反應慢了一拍,被年獸嘩啦啦吐個正着。
“舟啊,這年獸其實根本是來尋仇的吧?!”
李錘扶額剛嚎一句,定睛一瞧,震住了!
“卧槽!”
“我沒眼花?!”
只見年獸吐出的,赫然是一堆藥瓶。
落餃子一樣滾了方舟滿腿。
“笑死人不償命?”
“含恨半步癫?”
“此情綿綿無絕期?”
“心不靜自然熱?”
李黃兩人目光掃視一圈——為什麽是掃視,而不是拿起來看?
笑話!年獸虎視眈眈守在一旁,除了方舟誰有膽子敢去翻?
方舟撥拉半天,沒發現跟補血治愈有關的藥丸,偏頭對上年獸的大眼,随意把指腹往衣服上蹭了蹭,表示小小傷口根本無礙。
而急需止血的真正主角黃太陽,傷疤還沒好就已經忘記痛意,抹掉緩慢愈合的後頸傷口上的血,滿臉賺發了的表情。
“……原來這就是年獸的特殊掉落物?看名字就夠特殊了!我還想着,怎麽上次見別人宰了那麽多只都沒半點掉落,原來是需要這家夥的自主意願啊——也是,誰樂得給殺身仇人送寶貝?早知道我也換點鞭炮炸一只留着了,要戰力有戰力,要掉落有掉落,可惜啊可惜!羨慕啊羨慕!還是方哥有遠見……”
三人一獸目光都圍着藥丸,只聽撲通一聲,船夫跳進河裏。
李黃兩人趕忙站起來張望。
水面只剩蕩起的波紋,悠然散開……
清澈的水下,不見一點船夫的蹤跡。
“人呢?跑哪兒去了?”
“別是鬧鬼呀卧槽!”
方舟收起藥瓶起身走到船頭。
四下裏漫漫都是水,船飄在河上孤零零一只——倒也不算孤零零。放眼望去,空曠的河面遠遠飄着伶仃幾只小船,都被困在河裏。
隔着濃霧,零零落落散布于河上,影影綽綽,距離遙遠。
李錘沖着對面幾處船影大吼。
其他船只像被濃霧隔在不同空間,沒有絲毫回應,唯有正對面一只小船清晰可見,傳來隐隐約約的回複,卻含混不清,聽不分明。
李錘茫然回頭,看向方舟,“這是怎麽回事?”
黃太陽附和,“船夫好端端怎麽開一半就撂下船跑了?”
“跑就不說了!連船槳都拐帶走!”
“簡直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兩人一句接一句,數落個沒完。
方舟低頭,看着全場唯一不受影響的年獸,正伸出沒有刺的舌頭尖,點着方舟愈合緩慢的指腹,刷了一層又一層唾液。那因巨大而顯得恐怖的獸目裏,愣是有幾分人性化的小心翼翼。
“癢。”方舟收了手,拍拍它的頭。
擡頭沖兩人道:“……現在應該才是真正的出村任務。”
“啊啊?啊?什麽意思?”
方舟掏出撕掉半截的票,李錘這才注意到檢票是從正中撕開,直接截斷了起點與終點。
因為出行剪票很尋常,竟沒留意到船票上根本沒有待剪虛線,讓NPC鑽了空子,船開一半就甩開手!還是怪他們不夠小心!誰能料到游戲套路這麽多?
李錘看向方舟,“你早知道了?”
方舟搖頭,“不,只是有點察覺他們的用意。”
李錘張望河道。
微風拂面,夜色漸合,只剩尾巴的太陽給波光粼粼的河道留下最後一抹色彩。
他回首道:“這鬼地方除了風和快沒影的太陽啥都沒有?難不成讓咱們跳海游過去?”
方舟點頭。
李錘瞠目,“真游過去?卧槽,會死人的!”
“應該是《北風與太陽》。”方舟肯定的只是前一句。
他看了眼時間。
夏季太陽晚落,但黃昏将盡也不過才七點半,“等等吧,可能要太陽升起來才能觸發任務。”
黃太陽有聽沒有懂。
但這不妨礙他趁機捧方舟觀察入微,還不等後面幾萬字彩虹屁滔滔洩出,已經被李錘一巴掌推開,接過話頭。
“你說這游戲晝夜颠倒,咱們總不能幹坐着從早上等到晚上?餓都餓個半死,這也太坑人了吧?!我早飯都還沒吃啥呢……”
李錘四下張望。
船漂在河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連個下線點都沒有。
方舟從包裹裏掏出先前準備的食物。
原也是性格使然,有備無患,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他一邊分食物一邊道:
“就跟年獸能直接從我包裹裏搶走書一樣,玩家在NPC面前可能一覽無餘,自然也能輕易看穿我們包裹空間裏的存款,所以有的玩家只用買一兩樣食物就喂飽村長,而我們卻需要很多。只有消耗掉玩家的存款,我們才沒有錢出村,即使有,還要面對宣傳冊的剝削……”
“說來說去,NPC根本就不想讓我們出村?”
方舟點頭,“我想這就是NPC的用意,也是我不太理解的一點。似乎一開始,NPC就把我們視作對立面,不論是接任務還是其他,都備受阻撓。”
“想那麽多幹嘛?”
李錘拆開牛奶餅幹咔哧咔哧啃起來,“還是你有先見之明!這游戲饑餓度別說還真他媽逼真!要不帶點吃的,就只能飄在河上耗到油盡燈枯!一個個大少爺大小姐的哪經得起餓呀,要是脾氣啊委屈勁一上來不跟它耗了,豈不是遭了罪還前功盡棄?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可不想重頭再來……”
黃太陽點頭附和。
方舟思索道:“如果不回村,應該只有解決了眼下困境,等通關後才會出現新的下線點。”
“所以,接下來,咱們就幹坐着?”
“聊天呗。”
“聊什麽?”
李錘突然想到什麽,戳戳方舟,“來,你就給咱講講那什麽《日本沉沒》是個什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