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跟寵上線(上)
兩人站在熱熱鬧鬧又稀稀落落的隊伍裏排隊上車,發現這天與平日有些不同。
并非七點太早還沒到流量高峰,也不是因為年假結束,大老板們回去工作掙錢、富家學生浪了大半寒假要開始補作業等等原因導致上線玩家數量有所回落,而是上車時,原本空空如也的車門旁多了打卡的屏幕。
每逢玩家經過,面部攝入屏幕,都會一聲“嘀——”響。
雖不知有何用途?
方舟帶着兩條小尾巴稍作一圈任務,就滿八級,去圖書館二樓辦理通行。
一進門,室內窗明幾淨,正中擺了套木質辦公桌椅,牆壁懸挂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畫是古典的工筆畫,畫上戴面具的男人卻頂着一頭現代感十足的韓式卷發。忽略這點違和,周圍配置都是書架木箱陶器瓷瓶,插着三兩花枝,古意十足。
可左左右右目光掃視幾圈,都沒見着給玩家提供的座椅。
濃眉大眼的青年村長大老爺們一樣兒穩穩坐在桌後。
李錘上前道:“麻煩一下,我們要出村。”
“出村啊……”村長擡擡眼皮,幽幽一句,沒了下文。
李錘又是一句:“打擾一下,我們出村!”
村長這次連眼皮都不擡,一聲不吭,幽幽盯着桌面,神游天外。
李錘與黃太陽面面相觑,黃太陽上前接棒又重複了幾遍,村長照樣一聲不吭,兩人還以為自己臉黑,想派歐皇上場,就見方舟走到一處擺設前,摸了摸光滑的瓶身曲線,仗着玩家保護機制,朝村長道:“請問,打傷NPC要賠多少醫藥費?”
其粗暴嚣張震得村長神魂歸位,幽怨地瞪眼方舟,才慢吞吞道:“口幹、舌燥,不想、說話……”
李黃兩人差點沒被這慢吞吞的勁兒急死,一人端茶,一人倒水,終于把村長伺候舒坦了,這貨才懶洋洋開動尊口,吐露下文,“那要登記啊……”
三人看向村長手下空空一沓登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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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立時擺出與其豪放坐姿截然不同的嬌弱姿态,颦起一雙粗眉,左手西子捧心……哦,不,捧腹狀,擡起寫字的右手,擺成幽幽一朵蘭花,正面看完反面看,反面看完又翻到正面,只差沒把李黃兩人惡心吐了,才氣若游絲……
或許是吐氣如蘭,道:“……肚子、餓,手、沒勁……”
等走出辦公室,李黃兩人看向方舟:“這就是出村任務?”
“可能吧。”方舟帶着兩人下去買飯。
正式開啓了村長的作妖之旅。
一會兒這菜鹹了,換成甜食又嫌熱量多容易長胖,給了西餐說懷念家鄉的味道,換成中餐又嫌棄米飯太幹,弄成粥說太稀不頂飽,換成包子、面條,前者長得白胖軟萌可愛到下不了嘴,後者盤正條順太妖嬈舍不得傷害,問村長到底想吃什麽,又得到令人抓狂的“随便”二字!
等方舟庫存的銅錢都快花光了,村長那無底洞一樣的胃還沒填飽,李黃兩人只剩一句卧槽不知當講不當講。
又一次回圖書館的路上,李錘拎着買回的最後一份食物,忍不住嘟囔:“就剩仨銅了,再不滿意咱連半杯茶錢都付不起了,我說這村長是不是根本沒打算讓咱們出村?”
方舟瞥了他一眼,裏面不可言說的意味讓李錘忍不住雙手捧心,那個痛啊!
見方舟張嘴,李錘急道:“行,我知道!不用你說,是我蠢!這麽簡單的事現在才看明白!”
“……”
方舟靜默一瞬,“我是想說,你當心點,別把絕味豆腐腦晃碎了。”
李錘的心吶,頓時碎成了八瓣!
偏偏另倆位毫無自覺,一人淡然收回視線,一只還在哇哇怪叫:“我就說嘛!每次商鋪開個門,NPC都拉長老臉一副後娘樣,不想讓玩家過任務那不是貫徹始終的常态嘛?合理!合理!”
李錘踹了某只一腳,三人上了二樓。
一位“小姐姐”正從辦公室摔門而出,大胸翹臀,踩着八厘米的恨天高,一甩大波浪卷女人味十足,嘴一張卻是粗曠嘹亮的男聲,罵罵咧咧道:“操他大爺的!坑人還不讓說!老娘就沒見過你們這種強買強賣的NPC!”
李錘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小姐姐”立馬瞪過來,李錘發揮十級外交技能上前問清情況。
再回來宛如喪神附體。
“怎麽了?”黃太陽追問。
“靠!為什麽別人只用買一兩份就喂飽了那貨!咱們買了這麽多還沒完沒了!”李錘猶在嘟嘟囔囔,方舟卻眼神微頓。
他拍了下李錘的肩,止住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讓他仔細說說。
聽完後,方舟點頭,“……所以,就是好不容易喂飽村長,可以出村了,還要買一帶一,不買新手村宣傳冊不賣票,可玩家的錢根本不夠支付買票以外的額外花銷?”
“卧槽!重點難道不是咱們買了幾千銅的東西都沒喂飽那個娘娘腔!別人幾十銅就能解決了嗎?”
方舟若有所思道:“不出意料,這次就能喂飽了。”
“什麽意思?”不等李黃二人解惑,方舟已經推門進去。
村長搖着頭打開甜鹹雙摻的絕味豆腐腦,啧啧兩聲,矯情地把黃豆一粒粒挑出來,舉筷朝向煙灰缸,才發現不大的陶瓷缸早被香菜、蔥花、姜塊等物填滿。
四下一看,從旁扯來一本硬皮書墊黃豆。
慢吞吞吃完一抹嘴,用探照燈一樣的目光,上上下下依次掃過三人,才勉為其難點頭讓三人通過,然後登記完,掏出三張船票,要價三銅剛剛好。
憋屈良久的李黃兩人這才眉開眼笑,但想到那位“小姐姐”的前車之鑒,立刻紛紛伸手去拿,然而還不等碰到票——“啪”一下!速度更快一步的村長拖來一本冊子拍在票上!
蓋得嚴嚴實實,寸角不露。
冷飕飕一句:“先買冊子,再買票。”
那硬皮書隐約露出宣傳冊三字。
為什麽要用隐約呢?
只見那書上油星點點,還粘着好些黃豆,正是村長方才拿來墊垃圾的!
“就不能只買票?我們他媽都要走了,還買這冊子有什麽用?!”
“呵呵。”忽而男兒本色上身的村長一改矯揉造作,冷哼:“我的地盤我做主,愛買買,不買滾。”
“我操!你不講理!就只會欺負我們弱勢群體,還是不是男人啊?”
村長橫眉冷對:“就不是男人了怎麽滴,‘娘娘腔’還真就不講理了!”
李錘被他劃重音的詞噎住,朝方舟做口型:卧、卧卧槽,我們的悄悄話他隔着門都聽到了?
方舟沒搭理他,走向村長,捏起冊子一角,翻了兩頁,“多少錢?”
不知是不是花瓶風波在前,村長在方舟面前氣焰徒然一短,“……五、五十銅。”
方舟點點頭,“我要了。”
“卧槽!兄弟你冷靜!”
李錘拉住方舟,“這不明擺着坑人你怎麽還能答應?”
方舟只一句:“不想出村了?”
“出啊。”李錘脫口一句。
而後恍悟過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問題是:咱們哪來五十銅?”
“你這記性。”方舟搖搖頭,看向黃太陽。
黃太陽前兩天的二尾巴上位不是白幹的,立刻意會,下一樓去取送財書,恭恭敬敬奉給方舟,請歐皇搖了滿桌銅幣,壕氣過關。
等方舟拿走船票與冊子,三人轉身離開。
辦公室懸挂的工筆畫青煙袅袅,飄出一道人影。
面具蓋臉的虛影瞄向曾經放置宣傳冊的位置,“……前面榜上有名的那批種子選手也是請了赫耳墨斯才過關,但你都把冊子想法子騙回來了,怎麽這次就放了水?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故作刁難又弄得不起眼不就是不想引起玩家重視,居然還随便讓人拿走?”
“不是我不想弄回來。”村長沉着臉,“關鍵是他上頭有人。”
“他?上頭?你是說……”虛影猛然瞪大眼睛。
村長點點頭,若不是透視到屬性欄裏畫風格外清奇的系統說明,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個人。
……
下樓的三人對樓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黃太陽和李錘重新藏起寓言書,一人一句得意洋洋道:
“這事,擱別人,那是千般磨難萬般困難!籌錢籌斷腿!”
“但咱們!有歐皇坐鎮!這點阻力就是那毛毛雨,随随便便輕輕一彈,就過去了!”
兩人商量着要不要挂單賣書用盡這本書的遺留價值,跟着方舟從茶座旁經過。
方舟再次察覺到那股芒刺在背,于是在張貼門神的圖書館門前停下腳步,轉身往回走。
跟在後面的兩人愣住,眼見他重新搬開磚塊取出書,收進随身包裹就朝門口大步走去,一個兩個全都傻眼。
李錘趕忙攔住方舟要踏出門檻的腳,“別別別!舟!冷靜啊!”
他伸指向櫃臺條幅,“你看!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不能夾帶偷書不然後果自負!雖然這麽大一筆錢以後用不上是挺可惜挺心疼!但咱也不能要錢不要命啊!适可而止、适可而止……把書放回去啊!明确禁止的事咱還是要識趣……”
“所以,要自負的是什麽後果?”
瞥了眼落地窗外空無一人的街道,方舟回首,“我很好奇。”
“操!你的無欲無求就不能貫徹始終?這關頭好哪門子奇啊!”
李錘滿臉郁悶,方舟繞過他,看着右側門內雙手持劍的門神,一腳跨過門檻。
背後右門忽而白光一現,袅袅青煙裏冒出個舉劍的虛影,揮舞雙手就朝方舟刺來。
猝不及防的黃太陽徒然愣在原地,吓傻了!
李錘倒是反應過來,擡臂要擋,生怕方舟這弱不經風的白斬雞被一下捅穿。——雖然玩家保護機制可以修複所有傷口,但游戲感知細節逼真到位,還原度高達百分之百!即使死不了人但受冷受熱受苦受累受疼受傷都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李錘英勇挺身,準備顯擺他業餘拳賽季軍的水平,空氣裏邪乎地刮來一股烈風!
那風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來,刷刷兩下還拐出蛇形,一下撞飛門神左手持的劍,又一下頂開門神揮來的右手。
再猛然蹿到方舟面前,吹得衣角都獵獵作響,掃過方舟腰間,“砰!”地掉落一本書,叼起來打個彎就一溜煙跑沒了影兒。
不要問李錘為什麽會如此生動拟人地形容一陣風。
他看着門神攻向方舟的動作戛然止住,轉身化為一股青煙朝書本飄懸的方向追去……
目光落回表情平靜并無多少意外的方舟,張了張嘴,又閉上,組織語言半響,才最終感嘆一句:“……這風走位還挺風騷,一會兒Z字一會兒U型,相當有想法了!”
黃太陽回過神來,搓搓打顫的小腿肚,“……沒想到我人生中還能親眼見識一回行走的湯姆蘇,不說系統鐘意你,送財的神鐘意你,連這村裏刮陣風,都是愛你的形狀!”
“走吧。”
方舟用買宣傳冊剩下的錢,去食鋪打包了些食物。
黃太陽格外不解,“買這些幹啥?餓了不能下線吃飯?咱們是去坐船,又不是去郊游?”
李錘立馬怼道:“就不許路上當零嘴打發時間?船票上連個時間都沒有,誰知道開多久,不嚼點吃的唠唠嗑怎麽行?”
方舟随他們打嘴仗,帶着兩人出村,穿越夏日裏繁茂的青青野地,按照船票上的起始點,尋到一處豎立寓言村石碑的河灣,有小船停泊在岸,渡口懸挂木牌,上書:每船限客兩到五人。
船夫正在河邊撒網撈魚。
李錘上前接洽。
船夫撒了三次網都沒撈着魚,心裏不高興,不肯開船。
李錘好說歹說,才跟船夫談好再撈一次就開船,正回身準備彙報成果,青草地裏突然傳來簌簌聲響。
三人看過去,半膝高的草叢裏空無一物,只有一股徐徐推進的風,把野草壓彎了腰,踏過草叢,揚起塵土,灑了一路草屑土灰,停在方舟面前。
風力打了個旋,憑空冒出一冊書“啪嗒!”砸在地上。
正是那本《樵夫與赫耳墨斯》。
“卧槽!這風的別名是田螺姑娘?卷走書了還能再刮回來?”
兩人被這後續驚住,叫了兩聲風哥風姐,沒得到回應。
方舟看了眼幹燥的書冊。
封面沾了滴滴唾液,還粘着眼熟的狼毛。
風兒這時再次離開,一路走過留下斑駁灰跡,卷着洋洋灑灑的塵土,再次進入草地,吹得一團團青草依次下陷。
左一下、右一下。
一下輕、一下重。
伴随簌簌聲響穿過草叢越行越遠。
方舟突然出聲:“……年獸?”
風猛然一頓!
簌簌聲歇。
“……是狼皮大衣。防禦+1,有防止傷情惡化的隐藏效果?”
方舟聲落,空氣裏一陣扭曲。
原本需要鞭炮才能炸出的巨獸主動顯了形,正是面目可怖,本該在春節結束就消失的年獸。
李黃兩人瞪圓了眼!
年獸嘴巴微張,裏面含着團狼皮,應該是先前為防止唾液弄濕書冊用來包裹的。破破爛爛一小塊,想來是經歷過惡戰才保下的殘片。
方舟想到曾從這雙眼裏看到的死寂與求生意志,仿佛最寒涼的冰與最炙熱的火碰撞出奪目的色彩,但如今這雙眼裏,是一抹幽深的冷焰。
目光劃過它微瘸的一只腿,方舟擡頭看着它的眼睛,道:“……你在這也是被人追打,要不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