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靖和
? 孛國邊境處,兩個将軍一前一後走着。
“哎,沈彥,你說陛下傳密令,讓你我二人先在這裏等着是何意?不是說好要和钊交好嗎?陛下的心思,可真叫人摸不着頭腦。”樊浩苦悶的撓撓頭。
沈彥停下步子,轉過身來,抱怨道:“哼,我是個武将,陛下什麽心思我摸不着,也不想去猜,左不過在這裏等着新的旨意罷了。只是我們現在與杞國正在交戰,身為将軍,不能親去戰場殺敵,還真是坐不住!”
“就是就是,一想起這事,我手就癢癢,那杆□□,也該飲飲血了!”樊浩豪情萬丈,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戰場上去。
沈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哥倆不妨先過過招?”
梵浩仰頭一笑,氣沖雲霄:“過過就過過,怕你不成?先說好了,誰要是輸了,就倒立着繞營帳轉兩圈!”
“好,一言為定。樊兄,承讓了。”沈彥話閉,一個飛身躍起,對着樊浩胸口就是一掌。
樊浩側身一躲,立即反撲,殺了一個回馬槍:“好你小子,還沒說開始呢!”
兩人交手交的不亦樂乎之時,一個士兵大喊:“兩位将軍先停手,陛下有八百裏加急的密報!”
沈樊二人聞言,忙收手退回幾步。
“哈哈,難道陛下派我們去支援漠北?”沈彥臉上難言興奮的神色。
“看看就知道了。”樊浩說着,接過信件,将信封撕開,取出一張折着的信箋,打開來看。
沈彥上前幾步,将頭湊過去看,良久,眉頭不禁皺起,嘴裏喃喃:“竟有這樣的事?”
“沈兄,這對你我二人來說,是一個報效家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啊!我們帶人襄助钊國三皇子奪得帝位,他許我們十座城池,有了這千裏沃土,能救活多少老百姓!”樊浩興高采烈的說道。
見沈彥沒反應,用胳膊肘壯壯他:“怎麽,樂傻了?”
沈彥沉思道:“不是,我在想,陛下到底存的什麽心思?前一刻還派我們來修好,下一刻便要我們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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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個木頭腦袋。此一時,彼一時,既然钊提了這樣的條件,陛下要是不答應,豈非和你一樣傻?”樊浩拍拍好友的肩膀,長嘆道:“還好這時機來的正巧,要是和钊結盟了以後再遇上這事,我們便不好下手了。”
沈彥搖搖頭道:“我不是說這個。你仔細想想,朝中那麽多巧言善變、長于外交的官員,陛下為何偏偏派了我們兩個武将來議事?而現在,領兵相助钊國三皇子一事,正好要用武将,我們兩個就恰巧等在這裏,你不覺得,這一切太過于巧合了嗎?”沈彥眯起眼,“巧合得就像是陛下早已知道了一切而做出的安排,可陛下既已知曉,為何還要費這樣一番波折,讓我們打着如此名號前來?”
“你不說,我倒是沒覺得,你這樣一說吧……唉,管他呢,只要我們兩個能派上用場,這一趟就沒白來!”樊浩晃晃腦袋,不願再想,他本是一介武夫,只愛在沙場之上拼搏,不愛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沈彥嘆了一口氣道:“興許是我想多了吧。總而言之,這确實是一件喜事。”
“這麽想就對了,走,喝酒去,趁着酒性大發,我們繼續剛才的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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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瀾樰已經睡下,我替她掖掖背角,走到外殿。
将燈放在案幾上,鋪開紙,研好墨,提筆寫道‘靖公主親啓:我軍中混入了钊的細作,經查實,是钊皇親自所派,只是還不确定到底是何人。我先以兩國交好為名,将他們派去邊境,過幾日,便會将實情告知他們。若有細作,此時必定會慌然無措,為了不使故土落入他國之手,必會冒險前去報信,請公主做好準備,務必一舉拿下此人,死生不論。’
折好信後,在窗口吹了一聲哨,一個身影從暗夜裏出現,我将信遞出去:“親手送到靖公主手上,記住,一定要快!”
人影轉瞬間消失,我望着濃稠的夜色,握緊了拳。
身後,有人為我披上了一件大氅,一扭頭,見是瀾雪,看她一身單衣,我忙将她拉到懷中,用大氅裹緊。
瀾樰在我懷裏輕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心着涼,快回去。”
兩個人窩在溫暖的被子裏,我從後面環住她的腰,将臉埋在她的肩窩裏,“樰,聽阿遠說那天你端着粥找了我半個皇宮?”
她的聲音悶悶的:“可不是,聽說你快從魏大人府上回來了,想着你奔波一趟,一定餓了,所以去煮了碗粥,左等右等不見你,一問阿遠,才知道你去了宮女那裏,我不知你幾時回來,又怕粥涼了,巴巴的端着粥去找你。誰知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瀾樰她,确實在我走後去過樓家女兒那裏,心裏有些慌亂,一層冷汗從額上冒出,我抱她抱的更緊,低語道:“樰,安心呆在我身邊,我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
懷裏的身體忽地僵了一下,瀾樰轉過身來,将眉頭輕輕蹙起:“鹞,我知道那宮女第二日死了,也知她對你非常重要,你這麽說,莫不是疑我對她……”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吻住了她,這個吻,長而纏綿。我渾身發着冷,想就這樣抱着她,保持着親密的姿勢,讓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沒有過去,也沒有将來。
良久,我停下來。瀾樰在我懷裏微微的喘着氣,我将手伸出,與她十指相扣,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樰,我說過會信你,保護你。”
她背過身去,低低嘆了一口氣:“可能這次是巧合,但若有下次,下下次呢?鹞,你問問你的心,能不存一點疑惑的信任我嗎?身處在這個位置上,就注定了我們要對彼此有所保留,我不知道我能堅持到哪一天,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一定會陪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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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風卷入簾帳,吹的樊浩一個哆嗦。裹緊了身上的棉被,無意間瞥見帳外立了一個人影,灰撲撲的影子貼着帳篷,只聽‘刺啦’一聲,帳子從側面劃開一道長縫,一封信由縫隙塞了進來。
那人麻利的做完這一切後,搓了搓手,轉身欲走。一股大力襲來,脖頸忽然被人卡住,呼吸一滞,竟是一動也不能動!以這樣的姿勢被拖入了帳內,膝彎處被重重一擊,整個人站立不穩,一下跪在了地上,兩只手順勢被人扭到了身後。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那人艱難的喘着氣,壓低聲音道:“樊将軍,先別動手,我是靖公主派來的。”
身後的高大身影停下手中動作,對他怒目而視:“靖公主是何許人也?要是來傳信,怎的不在大白天,深夜裏偷偷摸摸的,你當老子是傻子麽?”
“有信物為憑!”那人匆忙說道,“将軍在我懷裏摸,有公主貼身的玉佩。”
“哼,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樣!”身後的漢子地喝道,将手伸進他的前襟裏,果然摸到一物,舉到月光下一看,無暇的美玉上刻有兩個小字‘靖和’。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當年靖公主出嫁時,王親自系在她腰間的。
冷哼一聲松開手,跪着的人猛地吸了幾口氣,幹笑了幾聲道:“公主原本交代,讓悄悄把信交給将軍便撤回,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樊浩開口,頗為自得:“你當這大營是什麽地方,由得你來去自如?”
“不敢不敢。”那人賠着禮。
“既然公主不讓你現身,又怎會将貼身玉佩給你做憑證?莫不是你偷的?”樊浩懷疑的打量着那人。
“将軍有所不知,這幾日,城中形勢緊迫,戒備森嚴。若沒有這玉佩,小人怎能深夜出城?”
“好了,我不耐煩看信件。你只說,公主深夜讓你來此到底何事?”
“公主欲請将軍泾陽城內一敘,說關于借兵一事,三皇子庸想親自見見将軍才能安心。”
“原來如此,本不是大事,何至于偷偷摸摸?”樊浩仍是警惕。
那人壓低了聲又道:“陛下告訴公主,軍中有細作,唯樊将軍一人可全心信任。公主此次請将軍前去,除過見見三皇子外,還要商讨如何揪出細作一事。此時事關兩國,自然不能大意。”
“沈将軍也不能信?”樊浩皺眉,将牙關咬緊。
“小人說了,陛下僅信任将軍一人,若将軍不相信小人,讓細作有了可乘之機,陛下的雷霆之怒,将軍可承擔得起?”
“行了,去便去。”樊浩突然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受了如此衆重任,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将這件事做好。
跪着的那人又道:“還望将軍把玉佩還給小人,不然,小人無法回去複命。”
“我說,你沒有玉佩進不去,難道我就長了翅膀能飛進去不成?”樊浩怒氣沖沖。
“将軍誤會了,将軍的信物在那個信封裏,是钊的皇帝賜給公主的令牌,比玉佩還要好使些。”
樊浩冷哼一聲,拾起信封,将令牌取出,看了一眼地上那人,催促道“事不宜遲,快走吧。”
“等等,将軍不先将信處理了,如若被人發現……”
樊浩打斷他:“得了得了,知道了。”順手将信收進衣袖中。
“小人另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和将軍同行,還望将軍見諒。”
“去吧,既是公主的人,本将軍便不為難你了。”
五更天,靖公主站在巍峨聳立的城牆之上,見一人騎着深色駿馬,乘奔禦風而來,揮了揮手,嘴角勾起涼薄的笑意,對守城的将領吩咐道:“待他行至城牆下,亂箭射死,不留活口。”
“是。”
樊浩一路奔波,額上,身上早已大汗漓淋。擦擦汗,望了一眼城牆,摸出懷中的令牌,仰頭正欲喊人,忽然,千百只箭破空而來,于這寂寂深夜裏,映着月光,發出森寒的冷光。
樊浩未來得及驚呼,身上便中了數箭,從馬上跌下。身上的血一點一點流盡,他大睜着眼,耳邊的風聲漸遠,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神識一點一點遠離。拼着最後一口氣,擡頭向城牆上望去,只見一個女子,一身火紅衣衫,妖豔的如同一株嗜血的曼珠沙華。她冷冷向自己看了一眼,然後一甩衣袖,毫不留情的轉身往回走。那如火的裙裾最後與他額上流下來的鮮血交疊,而後,世界化為沉寂,再無聲息。
第二日清晨,沈彥正在演練場上看士兵排兵布陣,詫異樊浩此時怎麽還未起身?不過一場大醉,至于就睡過頭了嘛,等會兒他來了,一定要好好說說他。身為将領,如此怎行?
“報——”一士兵捧着一個木匣,從遠處跑來,“靖公主昨夜抓住我軍一個前去報信的奸細,特砍其頭顱送來交給将軍處置!”
沈彥的心劇烈跳了兩跳,‘細作?’難怪陛下如此周折行事,原來有此一說。心中的疑惑解開之後,他瞬間大喜,接過木匣,走了數十步後道:“将樊将軍叫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
用劍尖挑開木匣,一張熟悉的面容怒目圓睜的瞪着自己,沈彥心頭一駭,站立不穩,向後退了幾步。定了定心神,再次一看,整個人如五雷轟頂般立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不可能!!!他怎麽會……,不可能!!!沈彥在心中叫嚣,只覺頭腦中轟鳴一片。回過神來,當下便将木匣合上。
“将軍,公主派來的人,還等着回話呢。”一旁的将士提醒道。
沈彥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告訴公主,我會将它百裏加急,送到陛下手中。”
風瑟瑟,江水已完全凍結,成群的烏鴉落在光禿的枝幹上,向下注視。樹下,幾頭狼你争我奪的撕咬着難得的美餐,那是兩具屍身,奇怪的是,有一具屍體,脖子上有個碗大的疤,頭已被人砍去,不知所蹤。
待狼群離去後,烏鴉們才撲棱着翅膀飛來,看着所剩無幾的殘害,叫了兩聲,然後貪婪的一下下啄着。
夜裏,雪如風暴席卷而來,皚皚的白雪,厚厚的鋪了一層,大地依然潔白,冰天雪地裏,處處瑩然若白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