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刺
? 不多時,就到了驿館門口,我揮揮衣袖示意一衆随從在館外等候,只攜了瀾樰進去。
還沒等走到房門口,就聽見裏面傳出聲聲童語,不似打鬧或嬉戲,而是争吵之聲。我隔了門,微蹙着眉,裏面的聲音就一下子進入耳中。
一個稚氣卻高亢的聲音道:“會打獵有什麽了不起?我父親才是最厲害的,他坐鎮邊陲,守護着百姓和國土,是一個真正的大英雄。”
“哼,那有什麽,我,我父親......”顯然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辯駁,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不多時,房內傳來幾個孩子的哄笑聲。那小小的聲音又響起:“有什麽好笑的,你們,你們......”話還沒說完,人卻徑自哭了起來。這一哭,屋裏的笑聲越發的大了。
瀾樰眼中有笑意流轉,壓低了聲音說道:“原來他們是在比自己的父親,在孩子的眼中,自己的父親無所不能,是這世上唯一的大英雄。”
“正是如此,”我牽起瀾樰的衣襟“在妻子眼中,自己的丈夫也是天下的大英雄,依樰看呢?”
她自是知道我的暗指和調笑,微微紅了臉不理我。我替她別起耳邊的亂發,順便耳語:“樰不當我是英雄,我可當樰是心中寶呢。”
“啊——”屋裏忽然傳來驚呼,我一把将門推開,一個侍婢此刻手中拿了一柄利刃正架在一個孩童的脖子上,孩童大睜着眼,眼中有驚惶之色,眼底已迷離出一片水氣,卻硬生生沒有哭出來。其餘的四個孩子已被吓呆,不知所措,從小就養尊處憂,備受呵護的他們哪裏見過這樣的情況。
侍婢眼中閃過厲色,沖我喊道:“想要小世子活命,就拿一個人的人頭來換,否則,我當即殺了他!”那侍婢很是憤怒,說話時小臂一直在抖,孩童光滑的脖徑上,已有絲絲血痕。
“是誰?”我開口問。
“魏大人之子魏柯。”侍婢眼中翻湧着恨意,說出名字的時候咬牙切齒。
乍一聽聞,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我沉了聲道:“先把刀放下,你有何冤情與委屈盡管說與朕聽,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道?說什麽公道?鬼才行信你說的話!你們根本就是蛇鼠一窩!誰不知道魏大人是你的左膀右臂,是你倚重的朝之棟梁?你會殺他的兒子,自毀長城?怕是我一放下刀,就會被滅口了!”
我厲聲道:“朕一向治下嚴明,相信魏大人更是公私分明,你且将冤屈說與朕聽,若經查屬實,朕定會依法嚴辦。”我見她眼神松動了一下,向前一步繼續道:“若你不放心,可将刀橫到朕的脖頸上。”
此時,門外已聚集許多侍衛侍從,我向外高喊:“聽朕號令,都不要進來。”
侍婢眼裏明顯有掙紮之色,恨恨道:“你一個會武功的男人,我焉能保證你不會逃脫。”說罷,她拖着孩子,向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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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瀾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我:“陛下,不可冒險。”
“樰,我沒事,你退後,幫我照看其餘幾個皇侄。”
我瞥見桌幾上平鋪的錦緞,‘斯’的一聲,從上面扯下了一大塊兒,然後向侍婢道:“你若有擔憂,可縛住我雙手,如何?”
那侍婢皺着眉,似在思忖,手下力道也減了兩分,權衡片刻後,她的眼裏不再掙紮,将眼光投到另幾個小世子身上:“過去一個,将他雙手綁上。”
瀾樰欲起身,侍婢卻歇斯底裏:“你不可以,他們中的一個過去,快,要不然我就殺了他。”本來已經放松的力道忽的又緊了起來,有鮮血從男童脖頸蜿蜒而下,孩子把頭轉向我,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卻讓我心頭一凜,那小小的人,我的皇侄,他說:“皇叔,您是天下之君,不要和我換。”聲音一脫口,我立刻就認出來了,這是剛剛說自己的父親是守護百姓的大英雄的那個孩子。
一個紫色衣冠的孩子從瀾樰處慢慢向我走來,臉上淚痕猶在,他接過我手中的錦緞道:“皇叔,我來。”他小小的身子湊過來,在侍婢的呼喊聲中吃力的按她的要求去系着。懦懦的聲音道:“皇叔,你可不可以蹲下來。”
我依言蹲下來,那邊侍婢已經不耐煩,連聲催促。在打好最後一個結的時候,小身子朝我靠了靠,細細的童音擦着耳邊傳來:“我打的是活扣,左手邊第三條線,記得拉開。”
我不動聲色的起身走過去,任憑侍婢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好了,你有什麽冤屈,可盡數說來。”耳邊傳來女子壓抑的哭泣聲,似是在極力的平複自己的思緒,過了半晌,一個低低的、嘶啞的聲音才響起來:“我家本是開酒肆的,一天,有幾位客人來喝酒,碰巧我去櫃臺整理賬本,然後,那登徒子就要強行拉我去做妾,我兄弟與爹娘自是不肯,可沒想到,他們......”她咬咬牙,聲音凄厲:“他們見我家人堅決不肯,雖是不滿,也沒敢做什麽,我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誰知,我爹爹突然嗜賭成狂,欠下一身的債,為還賭債,酒肆沒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我無法,只得去把自己賣了,買我的正是當時的幾位客人之一,我本道這都是命,可誰知,這根本就是一場陰謀!”
“買你的那個人,是魏柯?”我問道。
“正是,”那女子低了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覺她語氣哽咽,幾乎不能言:“他殺了我兄弟和父親,我,我一定要殺了他報仇!”
她忽的擡起頭,逼近我道:“快去把你的屬下叫進來,提着魏柯的頭顱來換你。”
我腦中一閃,想起了早上的那個老妪,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你母親現在在我手中?”
聽到她呼吸一滞,稍有分神,我立刻使了大力,朝她胸口一撞,她吃疼微彎了腰,我低頭一咬,繩索便盡數松開,三兩下功夫,就将她擒住。不理會她錯愕的目光與歇斯底裏的咆哮,我反手将她一把甩出了房門,扔給門外等待了許久的侍從們。
回到宮中後,又安撫了小世子們好一會兒。等到快夜半時分,我信步到中庭,看着瀾樰殿裏依舊有燭火微明,便走了進去。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淡而幽的香味,心下知是瀾樰前段時間制的香。瀾樰此時正剪着燈花,微微側着臉,似若有所思。我見她穿得單薄,随手解下披風披在她身上:“這麽晚了,樰還沒睡?”
“我在等你。”瀾樰輕輕說道。
我着實驚了一下,心頭湧上歡喜,一時間歡喜的不能言語,她終是在意我,記挂我的。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那一對母女?”瀾樰回望我,神情卻頗為嚴肅。
我沉吟了一下道:“樰,依你之見,那女子的話是真是假?”
瀾樰搖搖頭,聲音帶着迷惘:“她眼裏的神情做不得假,但是,她的言語又十分不合理。若卻如她所言,那她又是怎麽從府中逃出來的,又怎麽有如此大的本事,混跡在驿館中見機行刺?這分明是有人在暗處幫她,只不知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魏家?陛下?亦或是世子們?”
我攬過她的肩,輕聲道:“好了,別煩惱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了。”
瀾樰忽然緊緊的抓了我的手道:“陛下,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小世子們,萬不能叫他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想想今天的事,真是後怕。”
我本來以為她是擔心我,可從頭到尾,她将所有人都問了個遍,唯獨沒有問我。心裏苦澀難耐,想要說些什麽,終是壓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努力綻出笑意,想起我今晚來的目的,語氣又溫和了些許:“這幾個世子,樰喜歡哪一個?”
見她微蹙了眉,似在沉吟,我伸手撫着她的眉眼:“樰,自從回宮後,你一個人獨坐時,常常蹙着眉,我曾向你說過很多遍,凡事有我,你為何不信我?我這幾日常常在想,帶你回宮是不是真的錯了,你......”
“不,”她打斷我:“我早已無家可回。”
她的眼中有盈然的淚光閃動,裏面映着小小的燭火和我的臉。我揩去她的淚水,将她抱緊,“樰,不要怕,記住,無論如何,你還有我,你只管喜樂無憂,天塌下來,我也會替你扛着。”
她乖乖的點點頭,我又慢慢道:“殷兒堅韌,在那種情況下,寧可自己失掉性命也不和我交換,而諾兒聰穎,要不是這個孩子,今日想必還要費好一番周折。如若樰和我也有一個孩子,樰希望他更像殷兒,還是更像諾兒?”
“諾兒”樰閉着眼睛,靠在我懷裏輕輕說。
我們都不再說話,這樣寒冷的夜裏,我們相擁在一起,至少,此時此刻,心是暖的。擡首,一輪皓月高懸,月光潔白如練,正投在瀾樰身上,我睜大了眼,努力擁緊懷裏的人,想要銘記着這夜闌人靜時無聲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