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如果能穿越的話,林與樂就會知道,2020年将會流行一個詞,叫做網抑雲。
在這個充滿正能量的社會裏,有時候好像抑郁成了一個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誠然,中學時期的确總會有一些少男少女發表一些所謂非主流的假文藝的東西,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事後長大後是否感到羞恥——你發的那一刻都是真情實感地感覺到了難過,盡管那時的情緒多半都是出于眼界窄與幼稚。
但那又如何,不開心是客觀存在的。
林與樂一直覺得,這是長輩的失職,或者是代溝造成的必然局面。
也就是為什麽,她從不跟長輩聊學校裏的煩惱,無論中學時代還是大學時代,甚至從來不知道可以跟他們說。
更何況說出來的那一刻,總會暴露出個體的淺薄,就好像網易雲裏那些攤開發表自己抑郁的人,會被戲稱為網抑雲一樣。
所以,對于程菲能說出來的勇氣,林與樂是敬佩的。
沒過幾天,林與樂便收到了程菲關于下學期想休學的消息。
程菲說,她現在好多了,情緒穩定了,但還是為了就業着想,想要gap一年。
林與樂表示很支持,并對她表達了祝願。
“好一些了就好。”
然而,程菲卻很悲觀:“我也不指望它能全好,能活着就行,反正每次都是我以為它好了,結果它又在某一天忽然冒出來,陰魂不散。”
這句話也不知道哪點忽然戳中了林與樂,林與樂當場就渾身不好了起來。
彼時恰好是深夜,宿舍其他三人都睡了,林與樂躺在床上,眼淚莫名其妙地就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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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了半夜想要痛哭一場的征兆。
原因不明。
只有胸腔裏滿溢的悲傷,肆虐成河,像是要撐爆胸膛,從嘴巴眼睛耳朵裏流出來一樣。
林與樂甚至感覺到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只好無聲無息地張開嘴巴,一面隐忍地喘氣,一面痛哭。
任由眼淚落了滿臉。
簡直太莫名其妙了。好丢臉——明明沒有人旁觀,林與樂也覺得好丢臉。
一想到丢臉,林與樂更加想哭了。一面哭,一面覺得羞愧難當,還覺得自己爛透了。
然而這些仿佛當時悲傷到極點難過到絕望的情緒,等第二天起來,又都莫名其妙地全都消退了,只留下一點點淡淡的餘波,好似只是一次癔症發作,灘下嘴角鹹膩惡心的口水。
……
回家前一天,恰好是元旦。林與樂陪葉振過了一天節日,也想清楚了關于那段感情到底該何去何從。
回去的高鐵上,林與樂和葉振恰好有一段順路。兩人坐在一塊。
一人一只耳機。
葉振跟她說了很多,和往常一樣,随便聊聊天。
快下車的時候,林與樂問他:“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葉振愣了一下,然後說:“是。”說完,低下頭,然後又擡頭看向她。
少年褪色的表情裏有一種,還沒打算跟林與樂攤牌,卻被迫攤牌了的緊繃,緊繃裏透露出他對林與樂接下來的話較為悲觀的預判。
這點他也的确沒猜錯。
不得不說,他遠比林與樂想的要敏感多了。
他甚至可能早就猜到了林與樂會是個考慮很多認認真真刻刻板板的人,所以一直不說,任由林與樂貪戀這份親密緩解成人的寂寞——畢竟只要他不說,林與樂也不好直說。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林與樂感覺到自己的心裏埋了一顆炸彈,她必須要去奔赴它解決它才能涉足一段感情。
于是,她道:“很感謝半年以來你的陪伴,和你一起玩游戲聊天都很開心,但是,接下來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不能保證我可以兼顧處理得很好。”
聽到這些話,也許是葉振意料之中。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林與樂,沉默中慢慢放松了緊繃的表情。
他說了句:“嗯。”
然後就沉默了。
他從來都是個高情商的男生,不需要林與樂再往下說,林與樂也不想再繼續往下說。
只說了句抱歉,便沒再忍心繼續說下去。
此時,耳機裏的音樂剛好放到《太陽》
是林與樂以前推薦給葉振的歌。
歌詞唱到:“我只想做你的太陽你的太陽……”
低沉清越的溫柔男音跟葉振很像,那一刻,林與樂險些沒哭出來。
她轉過臉,把眼淚逼下去。
忍住沒說,我也喜歡你。
她要考慮的太多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總感覺和這個世界隔着一層什麽,林與樂只覺得自己仿佛還停留在了兩年前的高中,被困在了那裏。
那一刻的難過像是潰堤的洪水,一瀉而下。
要是有別人能窺見她的內心,必定要說,你在難過什麽呢?矯不矯情?有什麽可難過的?努力做好每一步不就完事了嗎?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就是閑的。
而聽到這些的林與樂只能更加羞愧地啞口無言,更加羞愧地恨不得死掉才好。
她怎麽那麽爛。好像連難過都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既不是被性/侵過,也沒有被校園暴力家暴過,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連悲傷好像都搶占了其他更慘的人的資源。
連憂傷都泯然衆人,不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好在,這些狼狽的東西,葉振不知道。
對,不能讓他知道。林與樂心想。
高鐵繼續奔湧在廣袤的大地上,不為任何人停歇。就好似這個高速運轉冷漠的社會一樣。
而林與樂已不再是當年高考時能得到全社會溫暖關注的中學生。
歌詞繼續唱:“想做你的太陽,你的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就是想太多了吧……嗚嗚嗚,凡人只适合走一步看一步,對每一種失敗的可能都準備好認命,不要太執拗,命才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