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下午,林與樂回宿舍拿了電腦,便帶着葉振火速去了圖書館。
因着複習周,圖書館裏人很多。
林與樂和葉振找了好久,都沒能找到挨在一起的座位,最後只好将就選了一個對角線上還空着的位置。
四人桌,林與樂旁邊和對面都是兩個女生,看樣子都是考研黨,手裏拿着的不是大紅色的李永樂數學,就是一堆雜七雜八的考研政治資料。
也因着這個氣氛,兩人都沒怎麽交談。
倒是葉振,偶爾會起身出去幫林與樂打水,第一次過來問,要打水麽的時候,林與樂還愣了一下,随即問他知道水房在哪兒嗎,他說,知道。
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了。
葉振跟林與樂都不是話很多的人,一下午很快過去,兩人又在校園裏散了步。
偶爾遇到熟人,會打個招呼,但沒有人會不識趣地問葉振是誰,只是向他投去好奇打量的目光。
有時,葉振也會主動問起,林與樂在大學的時光,譬如遇到在操場跑步的人時,葉振會問林與樂大學跑不跑,林與樂說,有時候會跑。
葉振聞言笑笑說,也是,你又不用減肥。
林與樂說,誰說不用,跑步對身體好。
那你不跑。葉振說。
這不是懶麽……林與樂吐了吐舌,心虛地說。
然後,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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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葉振跟林與樂去了外頭吃飯,吃完飯,葉振回酒店放了東西,又将林與樂送回了宿舍。在宿舍樓下的時候,剛好碰到了蘇譚譚,蘇譚譚立馬用八卦的‘你最好給我如實招來’的目光掃射了她一遍。
林與樂沒搭理她,等回到宿舍,就遭到了一番盤問。
蘇譚譚指着林與樂說:“你可以啊,林與樂,對弟弟都可以下手,我可之前在圖書館看見了,人手裏拿的還是五三。”
她這話幾乎戳穿了所有林與樂羞恥的點。
林與樂忙笑着說:“什麽啊,你想多了。”到底也沒有更虛僞地說出我只把他當弟弟這種話。
蘇譚譚顯然也看穿了林與樂的口是心非,只啧啧兩聲,問林與樂,是不是總跟她打游戲的那位。
林與樂說,是。
蘇譚譚便立馬不可思議地驚叫,這也太強了吧。這麽帥的小弟弟也能讓你網戀碰上之類的話。
林與樂笑了下,便沒再繼續陪她瞎聊,而是坐下來,打開了電腦。
因為還有一周便要交大作業了。
移動開發,是林與樂選擇的方向。最後一門課需要交一項由JAVA編寫的完整應用。
老師顯然是抱着退休的心态來教學的,林與樂一整個學期也沒能學到什麽,之前都在準備考試,留個這項大作業的時間,僅有十天左右。除去前面浪費的幾天,就只剩下一周了。
這個大作業,她還是跟程菲一組。程菲是組長。
群內,其他幾個組員都在劃水,每次安排任務的時候,嘴上說着好,做起來都敷衍了事。留着一堆bug給程菲和林與樂兩人擦屁股,甚至還有些不寫的。
蘇譚譚也是這個小組的,屬于劃水的那一卦,但因為相熟的關系,林與樂也不好說什麽,只好任勞任怨手把手教她,替她debug。
整個一周時間,林與樂都很忙,一遍要學,一遍還要趕鴨子上架寫app。
程菲好幾次都快情緒崩潰,最後都因為時間緊迫忍住了。
葉振在一旁也默默地看着。
自從那天之後,他便常來跟林與樂自習。
圖書館沒位置,林與樂便帶着他去空教室。
一整間教室,都只有他們兩人。沒有空調,有時候天氣比較冷,葉振便經常出去給林與樂的水瓶換上熱水,林與樂說,不用,讓他專心自己學,但他依舊還是照做。
階梯教室很大,他們就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有時候,葉振會低頭寫重難點,有時候,便會斜靠在椅子上看手機,但不會打游戲。
有一次,林與樂忙到一半,擡頭便不經意間看見了葉振的手機。
是邱澤昕在找他打游戲。
葉振拒絕了。
林與樂好奇地問他,怎麽不打。
葉振說,不想打。
後來,林與樂才意識到,他可能是怕影響她狀态。
時間很快過去,最後兩三天裏,林與樂可算是寫出了一點兒可以運行的東西。
她馬上拍拍旁邊的葉振,叫他體驗一下。
一周時間裏,葉振除了自己看書玩手機,有時候便會在一旁默默看着林與樂敲代碼、調試。偶爾也會好奇問,這是什麽。甚至還會自己上網搜,或者幫林與樂搜一下報錯信息。
所以,他也算是app的見證者。
等應用運行出來,葉振試了幾下,眼神裏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種‘感興趣’的訊號。
當晚,林與樂便帶着葉振去了大學城的購物廣場大吃了一頓,還看了電影。
等回來之後,程菲那邊也差不多把項目build出來了。
然而,在他們松了一口氣把作品交上去之後,答辯的那天,卻出了岔子。
老師們問她們,為什麽選擇mongodb作為數據庫。這個應用背後的框架是怎樣的,是否實現了聯機,網絡協議是怎樣的,是否有密碼學知識的涉及,沒有,那麽預留的接口在哪兒……
這樣一系列的問題,徹底把程菲和林與樂問懵逼了。
她們的确沒學好,整個敲代碼期間都大部分靠的百度,然後複制粘貼,并改寫,背後的原理幾乎一概不知。
被這麽犀利地問了一大通,程菲心态當場就炸了。
更糟糕的是,其他答辯小組的大佬們卻似乎都很回答得上來,能跟老師侃侃而談,老師也點點頭露出滿意的樣子。
于是,當晚,程菲就跟小組的成員大吵了一架,最後哭着跟林與樂繞着學校轉了一圈。
……
夜晚的校園很夢幻,燈光很亮,樹影也很黑,一叢一叢長在黑暗裏,随風婆娑。
她們說了很多很多,饒了操場一圈又一圈,直到熄燈前一刻才趕回宿舍。
程菲說,讓她難受不只是因為沒做好大作業,更多的是因為對自己的厭惡與失望,還有恐懼。
大學是一個迷途的合集。不像中學時期,只有一條筆直的跑道,只要往前跑就夠了。
它充滿了未知,而她卻完全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殺鹌鹑的少女》中有句話——
“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麽時候決定出國讀書,什麽時候決定做第一分職業,何時選定了對象而戀愛,什麽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巨變。只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樯,你做出選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而程菲說,當她站在這個集大成的名為“大學”的十字路口,這個無聲無息地決定了什麽時候出國,什麽時候有第一份工作,什麽時候有對象的一千個日夜裏,最讓她感到恐懼的就是這種普通,如履薄冰。
她總覺得自己,稍有踏錯,便滿盤皆輸。她說她覺得自己很爛,未來會很糟糕——即使理智告訴她,莫泊桑曾說過生活永遠不會有你想的糟糕——她也很難控制這種恐懼。
她說,她不喜歡這個專業。她說,她只是個小鎮做題家,她說,她已經很盡力了,她說,她身患抑郁。
“我經常半夜痛哭,有好幾次複習周,常常無法集中注意力,我每次感覺到自己靜下心在學習的時候,腦子裏會有另一個聲音跳出來,誠惶誠恐地說,你怎麽能專注了然後我就在沒辦法專注學習了。”
“然後去了醫院,果然确診了中度抑郁。”
說到這兒程菲便停下了。
林與樂也适時地給出意見:“別太逼迫自己,順其自然,生活沒你想的那麽糟糕。不要想太多。”
這是林與樂掙紮了近三年來,唯一學會的東西。
然而程菲卻沉默了很久,才說:“你不懂。”
“我怎麽不懂了。”林與樂愣愣地說。
程菲期期艾艾地說:“你又不可能抑郁。”
你又不可能抑郁。你怎麽可能抑郁。
林與樂張了張口,欲辯駁,可話未出口,又還是閉上了嘴巴,選擇了什麽也不說。
證明自己有病,這實在不是什麽健康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