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2 護短,是相互的
沈可居只說了幾句話,這聲音便勾起了她的回憶。
今天是個雨天,一如付沚初次遇到他那天。
那是她大一報道前的幾天,父母帶着她在學校所在城市四處熟悉環境。
第一次來這家博物館,身旁偶然經過的聲音,自己久久不忘。
“我們講的是歷史,要對歷史負責。”
而那個留下聲音的人,就是眼前的人。
那時候這裏有工作牌制度,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取消了。
他胸前別着的金屬牌子上黑色宋書端正地印着他的名字:沈可居。
光是這三個字,就已經很有重量了。
沈可居是這家博物館的講解員,也是S大的客座教授,經常開講座講文物和歷史,還是省級考古隊的隊員。
她花了兩年半的時間熟悉這座博物館、熟悉沈可居,終于在大三這年有機會真正來到這裏,接觸博物館,接觸文物,也……離他近點。
這兩年半,她可沒少來這邊。
有時候一連幾個星期都會過來,起初是為了看沈可居,後來她真正發現這座博物館低調地在歷史長河中歷久彌新,她便也愛上了這裏。
“那咱們開始吧。”
沈可居帶着他們這一隊從最後一間展室往第一間展室講。
路上,付沚一直跟在隊尾,她的目光放在沈可居挺拔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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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一會兒沈可居從隊前慢慢落到中間,又到了最後,甚至在付沚身後。
付沚這下如芒在背,不自覺挺直了腰板兒,生怕自己哪一步沒邁好出洋相,或是頭發被風吹亂了。
連小動作都不敢有。
突然,付沚感覺到自己左邊肩膀被人點了點,她側頭看去——
天,天!是沈可居!
她無措之間,見沈可居朝她這邊傾了傾身子,他開口道:
“是參。”
沈可居聲音低沉,除了她之外再沒人聽到。
他說罷便站直,又快步走回到前面去領隊。
付沚慢下腳步給自己時間反應,此刻心尖酥酥麻麻的。
她知道沈可居在說什麽。
剛才老吳在介紹第一件文物時把孔子的弟子曾參的“參”的讀音口誤成了“參加”的“參”,其實這裏是“人參”的“參”。
付沚還沒來得及和老吳校對,就被點上去做示範了。
而沈可居聽出了她剛才咬字時那點似有似無的不确定。
付沚心裏,默默給沈可居加上了一條優點:細心。
回過神來,見自己落隊幾米,付沚趕忙跟上。
兩位老師帶着,任務輕松了很多。
其他游客路過時聽到沈可居的聲音都忍不住側目看看,聽上一耳朵。
這聲音屬實悅耳動聽。
中間他們這一隊人休息時,大家都坐在石凳上,沈可居站在大紅色的柱子旁邊,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個保溫杯,打開的時候有熱氣溢出,他喝了兩口,蓋好。
整個實習隊都是一個班的,他們這屆的文博系學生。
這會兒基本上是幾個人圍着一個石桌坐在周圍的石凳上說說笑笑,付沚融入不進去也不強求,沒有坐下。
付沚翻了翻手裏的講解稿。
“怎麽不坐。”
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吓了付沚一跳,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不、不累。”
沈可居輕笑一聲:“多和人接觸接觸,慢慢就熟了。”
說罷,把水杯揣進大衣口袋裏走開了。
留下付沚愣在原地。
他記住了她不是這個班裏的。
付沚再次低下頭看向手裏的講解稿,突然覺得手裏的稿子上的黑字在白紙上跳起舞來,東奔西走,可就是不願意進她的腦子。
現在的她不太願意接收這些文字,大腦被喜悅填充得滿滿當當,只能聽得進去沈可居口述版本。
休息片刻,繼續從後往前走。
“不知道老吳那邊怎麽樣。”
“不知道,應該一會兒就能見到了。”
隊裏有些人在想着另一隊的情況,縱使沈可居講得真的不錯,但終究對于一部分人來說這是第一次見沈可居,還是對他的能力存在質疑。
付沚聽見這話沒多說什麽,她相信沈可居的實力,而沈可居也無需證明自己。
一路上,付沚都加快腳步跟在沈可居身後,沈可居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入她耳中。
付沚到底還是沒多想,她一直緊跟着沈可居。
“老師,這裏的'臣'字為什麽這麽小還靠右啊?”剛剛那個想着老吳那隊情況的同學指着一件文物提問道。
付沚看着她上挑的眉毛,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簡單來說,挑刺兒。
“臣字偏小靠右,以示臣子對君主的尊敬。”
那位同學又走到另一件文物前:“這裏也有知識點吧,老師可千萬別因為不需要對我們負責就不善始善終啊。”
......
沈可居笑笑,付沚不知道他打不打算說什麽。
付沚見他這樣,拿着紙本的手,指尖微動。
“每個展室要講解的文物都有很多,沈老師只是選了更有代表性的文物去講,再者說我們主要學的是如何講,而不是講什麽。”
付沚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語氣所致,和剛剛做講解演示的聲音判若兩聲。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付沚。
一時之間,大家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付沚卻沒表現出半點不适,仍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那人輕哼一聲:“有些人明明不是我們系的卻要過這邊來……怕是別有用心吧?”
這裏還有誰不是和她同系的?
她在說誰,一聽便知。
付沚才要開口,沈可居便先低笑道:“看來我這個歷史系的倒是來添亂了。”
那位同學一下子說不出來話,臉沉了下來,默不作聲。
“大家都可以靠近點聽,這是個人選擇,”沈可居說這話的時候面向大家,語氣平平,“講稿一天不背自己知道,三天不背老師知道,一周不背游客知道,還希望大家先把自己手裏的講稿各自熟悉,才好做進一步了解。”
一隊的同學不僅對沈可居的好感有了極大提高,也又一次刷新了對付沚的印象。
付沚看向沈可居,他的話語堅定而有力:“出來實習,發現問題沒錯,是好事,值得鼓勵。”
那位同學再度看向付沚,眼神裏充滿挑釁。
付沚則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沈可居看向那位挑事兒的同學,後邊說的話,溫度低了不知道幾度:“這兒聞不得硝煙味,倘若滋事,還請移駕別處實習。”
那位同學洗掉了臉上的得意,往自己的朋友身後站了站。
她朋友尴尬地笑了笑,示意大家繼續。
一趟下來,中間遇到了一趟老吳的隊,剛剛那位同學拉着自己朋友去了老吳的隊,沈可居就當沒看見。
算上休息的時間,這一趟下來差不多總共三四個小時。
這裏有很多個展室,每個展室都有要細講解的文物,哪怕不是全部文物都講過來,但還是實打實地講了好幾個小時。
也難怪沈可居要帶上個保溫杯。
其他同學甚至有的走到後面嚷嚷着走不動了,還有今天穿的鞋不對中途去休息的。
付沚今天穿了一雙比較舒服的鞋,走下來腳掌也有點發酸,但難得沈可居帶這一趟,她堅持得比較好,一直走在前面,邊聽邊記筆記。
從最後一個展室出來,付沚把小小的筆記本裝進包裏,背好包之後揉了揉肩。
肩膀上背包帶的地方十分酸痛,很難想象沈可居怎麽做到這麽輕松的。
“佛像館那邊你們不用管,裏面的東西不好講。”老吳的聲音傳來,他帶的那一隊和他們相遇了。
意思也就是說,目前他們還講不好。
沈可居剛才帶他們去那邊走了一圈,簡單挑着幾件文物講了講。畢竟對于那個展館裏文物的基本文化內容他們沒具體學過的的确不懂,等以後有能力了、感興趣了再慢慢去了解。
“今天就到這裏了,大家有緣再見。”
有位聽得意猶未盡的同學問了句:“沈老師,什麽叫有緣?”
“萬發緣生,皆系緣分。”
大家都和沈可居道別。
不知道是不是付沚的錯覺,沈可居轉身半周,像在找什麽,下一秒便和她對視了。
再下一秒,沈可居移開目光轉身走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似乎很孤獨,一詞以蔽之——
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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