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詢問 隐瞞
碎雪細細的往下飄落, 就在兩人驚詫的視線交彙中清揚。
宋月稚先一步緩過神來,輕輕的綻了一個淺笑。
她對封絮開口,“這位就是楊大夫吧?”
“沒錯, 這位就是.......”
不對, 她怎麽知道他姓楊?
封絮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在兩人略微其樂融融般的氣氛裏嗅到了一絲味道。
有情況。
“小姐請進。”楊廉慢一拍的緩過神, 他用手摸了摸頭, 笑道:“真是巧。”
這番話說出來封絮就知道兩人确實是認識的了,剛跨過門檻,她便用手去拽宋月稚的袖子,低聲問他,“好啊小妮子, 原以為你不谙世事的, 沒成想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啊。”
宋月稚無奈,便把在路上遇見楊廉的七七八八簡單交代了一遍, 封絮聽得稀裏糊塗的, 還想再追問,便到了堂內。
這兒像是家私人的小醫館,但其內的陳設卻實在是簡陋, 倒是存放藥材的櫃子幹幹淨淨的。
楊廉道:“小姐是有什麽疑難雜病麽?”
能到他這醫館來的多是患者, 他想宋月稚應當也不例外,只是碰巧認識。
這叫什麽, 緣分。
想到這,他薄皮薄薄的臉皮上鋪上了一層紅潤。
那日一別,見她氣質愈發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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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還是個恹恹嬌嬌的富家小姐,這時候卻有些沉穩樂觀的氣息萦繞周圍。
不過一月有餘,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了。
宋月稚沉吟片刻, 卻道:“是我。”
聽她這般說,楊廉連忙去取藥箱給她搭脈,宋月稚坐在椅上,伸出一節手腕。
楊廉目不斜視,手指略微發顫的放在絲帛上。
宋月稚目不斜視的看着他的表情,雖然樣子有些拘謹,但片刻後他便沉下神情,再慢悠悠的松開手時,臉上的表情愈發深沉,像是在仔細思考着什麽似的。
這下連宋月稚都有些好奇了,“可有不妥?”
“小姐飲食如何?”
“到了溱安還算不錯。”
溱安這邊,先是封絮,接着是江汶琛,時不時就來給她送些飯菜點心,就是她這種沒什麽胃口的,也會想着是他們的心意多用些。
“那便是先前有些厭食了?”
“算是。”
楊廉思忖了片刻,忽然展露笑顏,“小姐的身子妥當的很,肯定沒什麽大問題的。”
适才他摸到一絲虛弱的脈象,但很快隐匿了起來,于是才想了這麽久,但很顯然,應當是宋月稚悉心調理進補過,這才好了起來。
他把先前的一番推理與宋月稚說完,便道:“補身子的食物也不能吃太多,我看小姐面色紅潤,身段輕盈,再加上脈象,旁的病症也到不了您身上。”
這般話說完,宋月稚輕輕點首。
她這算是小毛病,沒想到楊廉都能發覺,也算是有些意外了。
于是,她便坦然道明了來意。
聽到她訴求後,楊廉整個人都愣住了,不是因為宋月稚開出的報酬,而是因為她要做的事。
他經常接觸難民,自然也聽到了青盞布施的消息,作為十三州到這來的一員,他心裏對青盞滿是感激。
可封絮他也認識,那是一座花樓的藝娘,前些日子他還和鄰裏指着鼻子說聽竹居的人占了做好事的名頭,但沒想到隔天,就被他們找上門來了。
宋月稚的為人他雖然不算特別清楚,但與她第一次相處來看,全然不是他所認為的那種小人。
“适才讓公子幫我切脈,實在是唐突,我見公子年紀小,想着若是尋着不好的耽誤了事,算是我的罪過了。”
封絮的目光落在這小郎中身上,他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僵直的站立在原地。
半響才将雙手擡起,狠狠地搖動手腕,“沒事沒事,不唐突的,不唐突。”
“郎中先生也來自十三州,定然比我們更清楚這一路上來難民染上的病症,這話我也與你說清楚了,來與不來都是你的選擇。”
話與他說了明白,說若是同意,第二日便去青盞做事。
—
宋月稚并沒有寄托希望于楊廉一人,之後她又去拜訪了幾位郎中,有的一聽便應了,有的是連連搖首緊閉大門。
但事情都做了,只看明日去青盞的有幾人。
第二日她便一早趕到城北。
才下馬車,她穿了件及其樸素的衣衫,芋紫色麻織毫無墜飾的素袍,身後的秀發只用一根簪子挽起,若不是因為她幹淨美麗的面容,怕說是味平民百姓再合适不過。
到了地方,她先在已經建立了好幾處的施救點看了看,青盞做事還算是妥帖,許多地方都已經看不出原先的破敗了。
簡單的難民營一早便提上了宋月稚的日程,再走着幾步,便瞧見在不遠處挽起袖子幫着一起支撐營帳的高俊男人。
倒是好幾日沒見他了。
宋月稚一怔神的瞬息,那人便轉過身來瞧見了她。
日頭微盛,細碎的金光柔化了些他深邃的五官,整個人像是挺直的墨竹,高挑俊逸。
像是被磨去了棱角似的。
本身,他也沒什麽棱角。
宋月稚正要這樣想着,那人便走了過來,扯下搭在肩上的濕帕子,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他說:“我以為你要做甩手掌櫃呢。”
“這些天有些事要忙。”宋月稚趕忙給他解釋,“賬本和一些細致的事情,我才抽出空來。”
聽她這樣說,江汶琛忍不住笑了。
雖然她今天的穿着很普通,但也掩蓋不住她純淨的氣質,好像她生來的點點滴滴,都是沒有一絲雜質的。
所以他信她說的。
“我知道。”
江汶琛一句話打消了她的顧慮,“今天來的人我都看到了,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吧。”
現在看郎中的價錢可不低,宋月稚請來這麽多人,還不只是為一個人看診。
宋月稚偷偷與他小聲說:“都是城裏邊的人捐的,他們心存善心。”
她可沒用拉幫結派,都是人自願的。
江汶琛聽罷,片刻後又笑:“小姐現如今人緣不錯。”
“封絮也這麽說。”宋月稚輕嘆,“以往的時候,若是有人說我人緣不錯,那簡直能被傳成天大的笑話。”
想她在京城的處境,簡直是讓人啼笑皆非。
江汶琛微凝了神,從她那些仇家來看,宋月稚确實樹敵衆多,但她一個普普通通的藝娘,何至于又這麽多人恨她。
他心裏的疑問一直存在,只是一直沒有問,沒想。
但不知為何,他現在卻道:“小姐往日的居所,不好麽?”
聽他這樣問,宋月稚才覺自己似乎話說的出格了。
她在京都的往事,那可是只要稍微打聽打聽,就能一身的髒水啊。
于是她似是無辜的眨了好幾下眼睛,又迷蒙的‘唔’了一會,接着道:“還行吧,只是......”
只是什麽呢......
宋月稚有些局促,半響腦中靈光一現,道:“那的老板,不好。”
艿繡很兇,真的。
這點宋月稚沒有騙人,時不時就幫着席媽媽一起說道她。
但她這薄弱的解釋,很明顯是胡謅的。
江汶琛輕輕垂了眼,心底微微落下一絲陰霾。
之後又是釋懷。
企圖她做什麽,自己不也隐藏這些,做不到坦誠相待麽?
“公子,那個......”宋月稚轉移話題道:“楊廉來了麽?”
她還是有些好奇到底楊廉會不會承了這件事,她将楊廉的特征說于他聽,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那個小孩麽?
雖然并不意外他的年紀,但是當他提到宋月稚的時候那小孩的反應,倒是讓他印象深刻。
江汶琛不緊不慢的扣緊了手上的帕子。
“他年紀倒是小。”
十四歲大,就會紅着臉說‘小姐真是個好人’這種話了,真是家教不嚴。
“是小,但是本領不錯,而且為人親和。”宋月稚幫着楊廉說了句話,“他應該算是如魚得水吧?”
她面露幾分期待,且頗隐隐有些高興,畢竟楊廉是她熟悉的人,品格也很是不錯。
江汶琛瞳色帶着忽閃的光,轉而他輕輕一笑,卻沒有回答,倒是指了指左邊,道:“我也該去幫些忙了。”
“哎.......”
宋月稚沒叫住他,人已經走遠了。
但她想着大概是他忙的,缺了人手不好做事,這才急匆匆的離開,這般她也不去追,而是轉過身繼續檢查措施。
到了午後,宋月稚就着難民的吃食端了一碗粥水,接着徑直往他那邊去了,江汶琛已經歇了下來,正坐在車延上慢悠悠的喝着水。
見了她,神情也是淡淡的。
宋月稚忽覺一陣不适應,往日和他在一起都是笑意融融的,從不曾有過現如今這般的氣氛。
就好像,他有點生氣。
她将食盒放在他邊上,接着登上馬車坐在他身側,軟聲道:“我給你開小竈啊。”
小姑娘一雙手支撐在木板上,微側着臉小心翼翼的看過來,細長的羽睫好似蝴蝶,一張一合都是驚心動魄的美。
她聲音輕輕,刻意放慢了語調,卻是有一種江南水鄉吳侬軟語的柔和。
就這麽小聲的一句,江汶琛登時沒了什麽脾氣。
其實也沒什麽好讓他郁悶在懷的。
不過是因為這些天她身邊的幫助的人越來越多,她去稱贊旁人,不來稱贊他罷了。
他眸中情緒退的讓人覺得是錯覺,又抿然于淺笑。
他道:“好,只能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