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宴席 是為我而來?
溱安給新上任官員接風洗塵的第一日, 宋月稚便早早到了聽竹居,她前後檢查藝娘們的裝束儀表。
傅橋在旁邊說:“這次筵席定在城東的一家私人宅子裏,到場的除了本地的官戶人家, 還有不少當地商行的老板, 書香權貴。”
鈴可不禁問,“官府不是最看不上商賈之人了麽?”
“這次不一樣。”傅橋給她解釋, “十三州爆發禍州之亂的時候, 就是這群人出的力,尤其是青盞,府衙再怎麽樣萬沒有過了河拆橋的道理。”
宋月稚上前給她整理領口,她凝着眸子專注于手上的動作。
傅橋忍不住問,“小姐, 我怎麽瞧你有些嚴肅。”
小姑娘手上動作一停, 忽然擡眸,半響後道:“不過是第一次主持這種場面, 有些緊張。”
“那不是。”鈴可笑出聲, “往日小姐在京都,多大的場合都能把派頭端正了,哪裏怕這些。”
宋月稚搖首, 沒說話了。
——
出門時, 宋月稚便看到不遠處一高一矮兩個流人影。
她腳步微頓,那些人并沒有上前, 只是遠遠的看着他們,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黝黑的皮膚上格外突出。
發現她們注視過來的目光,又将頭低了下去。
“怎麽又來了!”傅橋擋在宋月稚面前,對她道:“這些流民以為咱們花樓賞了他們些錢就纏着不放了,小姐等着, 我這就驅散他們。”
但還沒走,宋月稚就問她,“為什麽給他們錢?”
傅橋腳步一僵,再是有些緊張的轉過身,“我......我這人心軟,看他們可憐就随手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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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竹居現在是宋月稚當家,她自然是很感激這位小姐那時候救下她們,但她也十分清楚,救下她們是為了清莺坊,但對于這些流民并無什麽情分。
聽竹居的這些姐妹同情流民,但宋月稚未必會準許她們為她找這樣的麻煩。
“他們哪裏可憐?”
又是一句問話聲,将傅橋的心掂了掂,她僵硬地笑,接着還是回答道:“那是一對兄妹,他們是從長陵逃來的,路上父母緊着他們的吃喝病倒了,守城的将士不讓進,開城門前一日凍死在外邊,最大的還沒有十四歲,路上好幾日沒吃飯,我就給了些銅板......”
兩個孩子站的很遠,只是遠遠的朝這邊看着,身上的衣服幾乎沒有厚度。
宋月稚問:“他們為什麽在這?”
“我給了錢之後他們就跟了上來。”傅橋趕忙道:“沒有纏着,那天正好我回的晚了,他們幫我打走了幾個流氓。我平日懶得外出就讓他們給我跑跑腿,小姐若是覺得失了聽竹居的氣勢,我立刻就讓他們走。”
說罷就要轉頭去驅趕他們,宋月稚卻一手拉住了她。
傅橋側目,便看見宋月稚對鈴可道:“我想吃聚安酒樓的桂蓉糕了,你走不開,給幾個銀錢讓他們幫我買來吧。”
—
寧遠
這是放置在宅子上頭的牌匾。
傅橋跟在身後,還沒有從适才宋月稚縱容的态度裏回過神來,如如拉了她一把,叫她別再出神。
她這才吞咽了一下,略帶微光的雙眸看向自家老板的後腦勺。
宋月稚摸了摸仿佛有溫度的後頸,旁邊負責安排她們的管事對她們解釋,“這是邴太守贈與顧禦史的宅子,那‘寧遠’二字的意思便是——雖到邊疆,卻靜心安寧,守一方太平。”
宋月稚道:“顧禦史來自京都?”
“那倒不是,京都現在正是準備制定戰後重建工作的緊要時候,定是忙不開的,禦史大人是從揚州調來的,那邊安定,我們溱安這邊更需要他這樣的父母官。”
“他來可帶着什麽任務?”
聽她這樣露骨的問話,主事吃驚的同時又忍不住失笑。
他說:“這就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打聽的了。”
到了裏邊,俨然已經來了些賓客,且有些是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在清莺坊見過的。
熟悉的人微微向他們點首致意,複又攀談起來。
這時候人還不多。
管弦之樂卻是要演奏起來了,宋月稚一早安排好人選,叫她們到屏風後彈奏,清莺坊的人來得晚些,今日是柳夜夜來看顧。
她們忙着奏對曲目,又要盯着流程,一時間分不開身去管旁的,正和下一個藝娘說着話,一轉眼便看見那個站在松柏下挺拔的身姿。
他好像站了許久,連墨綠的衣肩上都沾了些霜雪。
也不打擾她,就那直挺挺的站在那,宋月稚征了片刻,幾步走過去。
“我以為......”
“這樣的大的宴席自然不會請我來,之前詩會上出彩了些,旁人贈的請帖。”
還沒問就讓他自己解釋清楚了,倒是讓宋月稚無從開口,只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着她茫然無措的神情,江汶琛低聲笑,“好了,你做你的事吧,我去場內和旁人客套兩句。”
說罷正要轉身,後邊的小碎步聲音卻格外清晰。
他腳步停頓正要轉身,便發覺小姑娘竄到了他前頭,她猶豫着說:“與我也是客套嗎?”
“怎麽會?”他很快回答,但細想過後又覺得太過敷衍簡潔,于是補充了一句,“我是聽說你也來這,想起那日說幫襯難民的事,心裏有些擔心,又正好準備蹭吃蹭喝便過來看看。”
“所以是為我而來?”
她說的話過于直接,但架不住戳人要害,讓江汶琛有些不自然的撇開目光,微微揚起下颌。
背在身後的手指蜷起,他道:“算是吧。”
好半響,才聽見宋月稚輕輕柔柔的一聲,她肌膚如雪透亮,仿佛周身都帶着小花朵。
她近了一步,像是偷偷摸摸的對他道:“我讓人去聚安酒樓買了些糕點,這裏的請的是城東那家的,味道不行,回頭我給你包點帶回去,以後蹭吃蹭喝到聽竹居來,安嫂做的菜不輸大廚,也不差你這一口。”
小姑娘怕是覺得自己真的窮到吃不起飯了。
但去聽竹居蹭飯......
不知怎麽,江汶琛并不想戳破自己,而是擡起手朝她作輯,鄭重其事道:“小姐的恩情無以為報,小生平日最頭疼的就是這一日三餐,吃不飽穿不暖還要養兩個不務正業的下人......”
話沒說完,宋月稚慢慢收起了笑,長睫下的淺瞳溢散着淺淺的暗光。
她聲音很小的說:“所以主要還是來吃飯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