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路 若是抱着她
“他是不是看上小貓了。”
鈴可傳完話, 聽見自家小姐發出疑惑聲。
她順溜的說:“我看是看上您了。”
宋月稚氣鼓鼓的看她,“我和那位公子不過是朋友,而且人家現在專心科考, 哪像你們說的那樣無所事事。”
“我家小姐美若天仙, 怎麽得就勾不到這書生的心?”
什麽勾不勾的,她又不是狐貍精。
“別亂說, 壞了我的名聲也壞了他的名聲。”宋月稚訓斥她。
鈴可笑嘻嘻的反駁, “我适才出去的時候,外頭的人可都知道你兩的關系呢。”
怎麽會?
宋月稚凝起雙眸,神情很是沉重。
見她這般不高興,鈴可趕緊和她說:“我說笑的,知道姑娘與江公子清清白白, 才不如他們說的那般。”
宋月稚還是沒說話, 這下鈴可心裏緊了緊,她道:“姑娘, 別生氣了。”
宋月稚輕輕嘆了口氣, “我沒生氣。”
“那姑娘怎麽這般不高興。”
“我只是......”宋月稚垂了眸,低聲道:“他一個清清白白的男子,整日與我這‘藝娘’厮混在一處, 有些人該怎麽說道他。”
—
Advertisement
“真是荒唐。”
許材正陪着笑臉呢, 一聽他這樣說就臉色瞬間不高興,“這話就不對了, 又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喜歡同你一樣待在家裏當樹樁子。”
一旁的何禮一拍桌案,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人家白兄未來是要考科舉的,許材你能有什麽本事?有那資格說道人家。”
端正坐那的叫白添,他坐的端莊, 整個人都有些剛正不阿的氣質,但神色顯然不好看。
許材鄭重其事的和他道:“白添,我們兩家算是世交,當年你父親怎麽去京都科考的,我都清楚,你說江兄喜歡花樓女子是荒唐事,你怎麽不罵你爹?”
白家當年得了一位藝娘的幫助,這才能有那盤纏入京城科考,這事不算是什麽秘聞。
白添冷淡朝他瞥了一眼,沒說話。
“白大人也是憑真學實才考上的,換你去,怕是我們大家集資都沒用。”
何禮最看不慣他的做派,來就來了,非要整日打着讀書人的名號附庸風雅。
還有那江汶琛,一到溱安就在他們之中脫穎而出,甚至連白添都為了他到這聽竹居來。
先前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搭上許材和白添這條線,他一來,什麽都占了去,風頭、名聲。
憑什麽?
也許是許材這話說的太重,白添沉默後才服軟道:“我并沒有侮辱這些娘子的意思。安國公主的事我也聽過,只是覺得春闱在即,他這個時候沉迷兒女私情不對。”
聽他這麽說,場上總算消停了。
何禮攥緊了拳頭,冷笑一聲,“安國公主是公主,她算個什麽東西。”
—
上午還是晴空萬裏,下午便下起了雨,且雨勢洶洶。
宋月稚并不知道聽竹居鬧了這麽一場,靠着美人塌睡了一會,到下午算算時候該回濯院,她便帶着鈴可乘馬車往回去。
雨聲落在車頂,類似落在芭蕉葉上,街道上的喧鬧也被掩埋了些,但卻過于安靜了。
宋月稚撥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人很少,可她卻忽覺奇怪,平日裏常能見到的那些難民居然都不見了身影。
她目光微滞,朝着外頭道:“停下。”
她想起那日徐重辛和他說的話,遠離難民,恐有異變。
是什麽,這幾日城防加重,城門原不收難民又将人放入,是什麽原因?
“姑娘?”
鈴可見她往外走,不禁有些意外,不過她也伴随着下了馬車,支着傘給她遮擋雨水。
街道上人影綽綽,但唯獨連一個乞丐也沒有。
她行了幾步,在一個賣簪子的攤上随便拿了一件東西付錢,接着不動聲色的問老板,“我瞧着街道幹淨了許多,還有些不适應呢。”
老板高興的接過鈴可遞來的錢銀,這才對她道:“最近流民乞丐太多了,路上髒亂,又被幾個大戶人家的人說道了兩句,大部分都到城北去了。”
城北是上清道觀的方向,也是出城去往北邊的方向。
她心亂了亂。
連簪子都沒拿,鈴可從小販手裏接過趕忙跟着往回走了,只聽宋月稚吩咐馬夫道:“去城北。”
雖不知她為何要這般做,但都聽了命令。
城北略顯破敗,斷垣殘壁,宋月稚沒想到路上有這麽多流民聚集于此,老人、小孩……他們皆是衣不蔽體,蓬頭垢面。
那密密麻麻躺在道上的人臉上土灰,見她到來瞪着一雙雙木然的眼睛看她。
鈴可心裏直直打怵。
她小聲道:“姑娘,咱們回去吧。”
宋月稚沒說話,而是拿過她手中的雨傘叫她回馬車,接着往前走了幾步,她腳步穿梭在其中,那酸臭的氣味直直往鼻孔裏鑽,她卻沒有露出一絲不耐。
難民看她的目光越來越詭異。
直到有一個斷了手臂的人站起身,擡起腳步直直向她撞來。
“姑娘!”鈴可慌了,在遠處喊她。
宋月稚自然能躲開,但她的位置正好在兩個席地而坐的難民中間,正要狼狽的後退,手腕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攥住,強勁的力氣一拉,她便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冰冷的雨水不小心落到身上,她微微擡手,見硬朗的下颚線條,和那張熟悉而俊美的臉龐。
那邊的難民錯開身轉到巷子裏,消失不見。
男人笑了下,“怎麽來這了?”
宋月稚眸光輕閃,卻沒有回話,像是被吓到了。
“走吧。”
他也不喜歡這個陰冷的地方,便接過她手裏的雨傘,帶着人往外邊去。
宋月稚低頭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許是心底還有些害怕,并沒有掙脫開。
把她送回馬車,江汶琛掀開馬車簾子禮貌問:“這離上清道觀不遠,雨下的大,去我那邊坐會再走吧。”
宋月稚輕輕點了首。
他動唇淺笑,但卻沒有離開,反而又問了句,“能與你同坐麽?”
宋月稚微微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他便彎腰進了車內,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道:“常疏辭他們先行一步,感謝小姐相送。”
聽他這樣說,宋月稚熱忱道:“該送的。”
她給他讓了些位置,見他坐過來後又挪了挪。
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長,車內又雖是麻雀五髒般精致,但三個人擠在一處到底還有些逼仄,腿不好置放。
兩人一動便要碰在一處,江汶琛心裏忽然想起常疏辭今日說的那句混賬話了。
若是抱着她,怕能節省下好大的空間。
把心裏的無賴想法壓下去,他道:“若要出門閑逛,那地方可不是個好去處。”
宋月稚道:“不是閑逛。”
江汶琛生出些疑問,“有什麽要事要辦?”
“也不是。”她輕輕嘆氣,“我得了消息,說是許有暴.亂,跟流民有關。”
确實是。
這事江汶琛也清楚,十三州打了這麽多年的仗,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飄零,但像溱安這些城池卻不讓他們入內,積怨已久,生死不定,這些天他們怨氣恒生,定是要出亂子的。
朝廷新派的官員,便是要壓制這些民亂。
“既是這樣更要離遠些,這裏危險。”江汶琛像是吓小孩子一般說道:“他們這些人最恨權貴,還好小姐穿着素淨不顯富貴,不然适才他們都要吃了你。”
宋月稚露出個不信的神情。
見她水靈靈瞪大的眼睛,江汶琛忍不住笑了聲,“沒逗你呢,說真的。”
可是小姑娘卻沒有應他,反而是沉默了好久。
良久,她說:“我想幫幫他們。”
江汶琛笑容凝滞,見她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樣,卻是不能理解,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為什麽要做?
是她太心善了?
他勸她,“自有官府解決。”
“我初來溱安的時候,遇上了一個人。”宋月稚卻和他說起自己的往事來,“他是十三州逃來的難民,他幫我撿到了我的錢袋,後來我送他到了午泉關。”
她擡頭對上他的目光,“相處中我知道他是個好人,言行舉止都很有風範,雖然他年紀不大,但家鄉戰火不斷之後背井離鄉,卻從未對我這個中原之人露出過一絲怨恨和仇視。”
“你是為了他?”江汶琛眼尾斂起,神情淡淡,算不上能接受這個理由。
“不是。”宋月稚搖首,“他的恩情我報了。”
楊廉幫了她,她也回報了他,談不上其他什麽。
其實宋月稚是個很清醒的人,有人對她好,她可以付盡所有,有人對她不好,她便把人家當成笑話。
她倒算不上同情這些難民。
她接着道:“我自小便有些厭食,便養成體虛的毛病,身上總帶着些糖塊,平日裏喝的吃的最多的就是甜食,那日我發了病症,束手無策之時,就是一個像難民那樣的小女孩,給了我一塊糖。”
不知怎麽,聽她這般自若的說出自己的病痛,江汶琛無意識的攥了攥手指,心裏沉悶了些。
但他還是問:“只是如此?”
“對。”宋月稚堅定的看着他,“只是因為她給了我一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