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若我是他們,定會心中難過 既是朋友,……
花樓內确實不止有女人一說,雖然心裏有些微異,但很快江汶琛便調整過心态,上前搭了把手。
“等會咱們帶人從小路出去。”
那身着杏白色的男子雙眼柔柔,全身都是軟綿綿的,将他口中的布拿下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有些驚異的看着兩人。
“麻煩公子了。”宋月稚将人扶起來,再對子郁道:“是來救你的。”
地方不能多待,兩人手腳麻利的将人托扶了出去,從聽竹居小道拐出了門,再将人放入了馬車裏。
宋月稚一探車簾,只見那人取下馬車的缰繩,再輕輕一轉踏上車板,轉首與她對視上。
他落落大方的笑:“可要我送小姐回去?”
“你知道......”
她現在是滿肚子的疑問,這人好似天降神兵,洞悉了一切。
江汶琛道:“認得路。”
宋月稚按捺下內心的疑惑,再往聽竹居看了一眼,對他直言不諱,“過會兒清莺坊的人會來接應我,我若是不在,他們許是會鬧,我得回去。”
他輕輕摩挲缰繩,“所以小姐希望我将這位郎君送回去?”
不知怎麽,宋月稚心裏有些虛,但她依舊點了點頭。
下一刻馬出長鳴,下方車轱辘忽然轉動,宋月稚捏着門框的手用力抓緊平衡了身體。
她眼皮擡起,“不是......我是說回聽竹居。”
車沒有停,甚至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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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沒人知道你來過這裏。”江汶琛的聲音随着撲面而來的風愈發清晰,“人已經救出來了,任務圓滿完成,至于那位救兵,見到暈倒的王主事自然心裏會有數。”
聽他一言,宋月稚的心忽然松了松,半響後,她才後知後覺的和他道了聲謝。
“不必謝,之前便說過我幫你是因為客棧的事。”
不必謝,這人行事當真灑脫。
宋月稚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記在心底,她道:“只是怕牽連到公子。”
江汶琛淺笑回應,“若是今日大張旗鼓确實會有所波及,所幸萬無一失。”
聽他語調輕快,但宋月稚心裏卻莫名哽了一下,她今日所行确實大張旗鼓,素日在京城也是這樣做的,其實這樣做很快就能達到目的,最多不過是她的名聲受損罷了。
她一向不在乎這些。
“公子。”宋月稚聲音很小,也很悶沉,“我這樣做,不對麽?”
她不在乎,最後被長公主厭棄,她從小與長公主一起長大,她不明白為什麽她也會因為旁人所說不信自己。
清者自清不是嗎?
江汶琛詫異了一瞬。
很多人不願直視自己的問題,他适才那樣說也只是稍稍提點一聲,他與這位小姐不過是萍水路人,他不好多說旁人對錯,很冒犯,也很不讨喜。
但沒想她會直接問出來。
像一頭小獸在撞破頭皮後的迷惘。
于是他道:“心是對的。”又側目看她,“但方式不對。”
宋月稚擡眼與他對上,“何為方式不對?”
江汶琛将事情前後來來回回過了一遍腦海,好一會功夫才與她說:“小姐想想,他們這般做的目的是什麽?”
聽竹居這般周折,又是換人又是逼迫,這般行事最後的目的不就是.......
“是讓我來,是為了毀我的.......名聲?”
宋月稚想到剛剛王主事說的話,心裏漸漸有了些輪廓。
“可小姐所做,是不是送上門了?”
靈臺仿佛一瞬間被打開,不斷的白光湧進來,宋月稚眼前的污濁變得明亮,她張了張唇,似乎是想要驗證什麽,辯駁什麽。
她組織好語言,道:“可他們傷了旁人,我不能什麽都不做。”
他們害死一人栽贓清莺坊,一切由她而起,她不能置之不理,絮姨和柳姐姐待她很好,她不想為她們惹麻煩。
“所以說心是對的。”
江汶琛不自覺柔軟了聲音,他問她:“小姐要怎麽做,獨自一人承擔下這些,再和清莺坊斷絕聯系?”
宋月稚沒有答話。
她知道自己仇家衆多,不少人恨她行事張揚嚣張跋扈,也痛恨自己出身優渥,生來什麽都有。
即使到了溱安,換了個新的名字,也不住的有人想攀誣她,踩低她。
甚至對她的親人朋友出手構陷,讓她們遭受無妄之災。
或者她這樣的人,就不配擁有什麽友人,那些關心她的,愛護她的,無一到後來不會因為她的名聲,他人的挑唆,旁人難聽的言語,最後痛恨,或者是埋怨她。
她嘗試與她們說理,但她一人說的再多,也抵不過旁人的衆多口舌,更甚至,她們也不想聽。
久而久之,她不再在意旁人的言論,若有人恨她,那就避而遠之,若有人辱她,她便作過眼雲煙。
她珍惜那些為數不多的,還在愛她的人。可與她沾上關系的都會被牽連,這根本無法避免。
她珍惜,所以不忍心她們因她被連累。
宋月稚不想答他,但沉默本身就是就是默認的一種行為。
江汶琛嘆了口氣,驅使馬車的動作慢了下來,他道:“小姐有沒有想過,清莺坊的人希望與你斷絕關系嗎?”
緊扣門沿的指尖更白了些,宋月稚抿緊了唇。
“說白了,你若是過得不好,被別人言語侮辱,作為你的親人,怕是心裏又難受又心疼,恰巧你又與她們斷了聯系,才是真正的不好受。”
“若我是他們,定會心中難過。”
宋月稚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緊,她想到了席媽媽,想到了鈴可和童夕,也想到了疼愛她的父親在信中的慷慨陳詞,更有絮姨的憤懑,和柳夜夜失态為她出頭的狼狽。
一瞬間,雙目又是迷茫,又是愧疚。
“只有你過得好,被人愛戴擁戴,他們才會跟着沾光,才會高興。”
只有你好好活着,活得精彩,活得快樂,身邊的人才會跟着愉悅,跟着眼眉吐氣。
宋月稚放松了手指,看着滿街的喧嚣熱鬧,胸口裏的悶沉随着呼吸漸緩,她應了聲。
“好。”
不知怎麽的,江汶琛被這麽一個字酥麻了耳,他擡手碰了碰耳廓,又咳了一聲道:“小姐想明白就好。”
宋月稚想了一會,又道:“我與王主事說那些并沒有用處。”
她也不是不想好好解決,但顯然走不通正道。
“與她講道理自然是行不通的。”江汶琛沉吟了一下,盡量把歪話說的正确些,“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兒又不止我們恨她,她送了一份禮來,自然要加倍還回去。”
一路話來,已經到了清莺坊門口,馬車停在道路上,兩家确實是近,即使他放慢了速度,沒過半盞茶的功夫還是到了。
他一蹬腳下了馬車,再笑道:“我就送到這了,鄙人姓江,名汶琛,告辭。”
說罷将繩遞給馬夫,準備離開。
宋月稚卻叫他停步,兩人目光觸碰,她頓了一瞬後下了馬車,換了一個說法問他,“幫我是顧念前恩,為我解惑能否說上一聲謝?”
面前的小姑娘像是一團晶瑩的雪,在梅下白的晃人。
他卻笑,又搖了搖頭,“嗯.......我幫小姐不是為了讨要什麽,也不是為了一聲謝。”
宋月稚心中不解。
不要什麽,難道就是個仗義的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己任麽。
他道:“只是覺得小姐的性子很好,交個朋友而已。”
早在客棧的時候相遇,到後來再見她飒爽的模樣,他低估了她的氣魄,也覺得有趣。
“我不是什麽身份貴重的人。”
交朋友?
宋月稚已經多久沒聽過這樣的話了,自小在京都衆人就對她避之不及,但那時候她還有個國公府小姐的身份,現在自己在他面前暴露的,是個藝娘,剛出面時還被人打為了妓子。
宋月稚居然覺得有些窘迫。
“我才是家境貧寒,怕小姐嫌棄呢。”江汶琛忍不住笑,“只身在外借宿上清道觀,小姐見我一身素衣,何必妄自菲薄。”
第一次相遇時便見他裝束不富貴,但沒想過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宋月稚有些意外,但她記得他持有麟牌,又能去聽竹居那種花銷不低的地方,怎會.......
她沒想便道:“聽竹居.......不便宜吧。”
說完又忍不住訓斥了自己一聲,這是旁人的事,自己未免太過多事了。
江汶琛果然一征,也覺得有些挂不住臉,半響才扯了個小慌道:“我同窗的好友邀我去的,想着能省下一頓飯錢,并無其他行當。”
聽竹居,現可是個和青樓沾邊的地方啊,而且他先前表現的那麽了如指掌,倒像是個常客,本想着再解釋解釋,宋月稚卻不給機會。
“我知道。”她點頭跳過這個話題,“他日再登門拜訪。”
臨走之時,她似是想起了什麽,言語認真道:“既是朋友,我不會讓你擔心的。”
接着福了福身轉首上了馬車。
江汶琛的目光随着馬車遠走,這才摸了摸鼻子往回走,一路撞上出來的常疏辭一行人,坐上馬車把後續的事情說了說。
趙趁聽的搖頭晃腦,最後點了點頭表示他們家公子說得好。
倒是常疏辭‘嘶’了一聲,再道:“宋娘子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聽你這意思是——雖然你逛青樓,喝花酒,但是你是個勤儉持家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