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是一家人 所以我也可代我父管教你……
她軟趴趴的歪倒在艿繡身上,小丫鬟去看艿繡的臉色,瞧着倒是僵硬得很,好辦響都沒把人推開。
于是她撇了撇嘴,心說估摸着她們家娘子氣消了一大半。
她可最吃小姐這一套了。
艿繡抿唇咬牙,擡起手猶豫了好一會,還是不輕不重的落到她頭上,端着聲音道:“你若是在旁人面前這模樣,不那麽跋扈張揚,怎麽會出事?”
宋月稚蹭了蹭她的手,又打了個哈欠,“不要。”
聽着她這話,艿繡真是又氣又無奈,誰能想平日裏那個橫行霸道胡作非為的國公小姐,私下裏跟個孩子似的。
“別犯困了。”
她把人扶在榻上坐好,又叫人拿了一把凳子來,而後落座于她身前。
艿繡表情凝重的問她:“到底為什麽打太子?”
宋月稚就算在外的名聲再差,都有皇家幫她兜着,都有榮國公的名號壓着。然而她這麽一下,得罪了罩着她的人,也給自家父親背上了個持寵而嬌的罵名。
可艿繡心裏清楚,宋月稚并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她得把這來龍去脈弄清楚了,把事給澄清了。
面前的小姑娘百無聊賴的捏着自己的腰帶尾端的珊瑚珠玩,長睫下投落一片疏疏陰影,望不見她雙眸中有什麽情緒。
然後她遲疑不定道:“我想吃瓊宴樓的桃酥。”
艿繡眉頭一豎,“宋月稚,是不是我和席媽媽素日太慣着你了?”
宋月稚捂住耳朵,想把自己縮成個球。
正當千鈞一發之際,門窗被推開,梳着雙丫髻的鈴可三兩步走到艿繡身側,與她點頭示意,而後轉頭捏緊手心對宋月稚道:“姑娘,大公主府的人來了,請您過去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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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解她燃眉之急。
宋月稚彎腰穿起自己的繡花鞋,再跨出三兩步,而後虛虛的轉頭看艿繡。
“我買桃酥的時候,給你帶兩塊哦。”
一旁的小丫鬟看着小姐幹淨利落跑出去的背影,又撇了一眼自家沒了氣勢的娘子,其實這桃酥是她家娘子愛吃的,小姐怕是沒準備給艿繡解釋,一直哄人別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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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月稚正大光明的從浣蓮閣出來,這兒人多,之前有艿繡那一番震懾以後,這些人倒是不再當着面說了,只是看着宋月稚的目光很是鄙夷。
一路走過,宋月稚卻我行我素,絲毫沒在意這些紮人的視線。
她可不準備去公主府,但轉而去看那馬車時,卻見一道溫潤清瘦的身影。
一襲狐裘下白衣加身,挺拔的立在附帶霜雪的綠竹邊,五官清隽俊美,背着手朝她看來。
鈴可一驚,“三殿下怎麽來了。”
宋月稚腳步一停,心下澀了一瞬,忽而加快了腳步到他面前,福了福身道:“是去公主府的嗎?”
三皇子叫江虔文,他目光略顯冷淡的看了一眼她,轉而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這趟是不去不行了,大公主都把三皇子叫來看押,她再想躲是躲不掉了,宋月稚無奈只能硬着頭皮上去。
江虔文騎馬在一側護送,行至一半路程時宋月稚聽見他如泉水般的聲音。
“是長姐為你組的一個局,太子也在,你聽話認個錯,這事就算了了。”
宋月稚沒回話,看來昨天那事沒算完,大公主還是容不下。
她沒有撩開簾子,輕聲道:“殿下,我不認錯。”
一會後,外面又道:“是有什麽苦衷麽?”
宋月稚正要答,卻聽他道:“就是有什麽難言的苦衷也不該當街施暴,若不是母後壓下,那群宗室子弟不會輕易罷休。”
良久,馬車內冷不丁傳來一句話,“......我知道。”
見她态度軟合,江虔文放輕了聲音,“乖乖去認個錯,長姐她不會怪你的。”
裏頭沒再多言,宋月稚輕輕靠在鈴可身上小憩,瞳色微冷。
她想起那日在籍元居瞧見的的那副美人出浴圖,衣衫解開露出玲珑身段,圓潤處線條順暢栩栩如生,細節處被細膩的筆法勾勒的美輪美奂,引着旁人雙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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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馬車到了大公主府,鈴可将宋月稚扶下馬車,江虔文才見她神情不虞。
他微擡了眼,見她轉身便往裏走去,無奈的嘆了口氣。
宋月稚見大公主府外好幾輛馬車,看模樣品階級,目光愈發森然。
鈴可低聲道:“那不是尚書府的馬車嗎?”
尚書夫人是宋月稚的姑母,昨日宋月稚回家的時候便聽席媽媽說了,府外來人叫她去宮裏給太子磕頭認罪,免得殃及滿門。
席媽媽還奇怪,說明明是斷了關系的,怎麽這時候關心上了。
這時候到了這,宋月稚才算明白一二,大公主就是怕她死不認錯,這才把這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搬來。
江虔文行至她身側,溫聲道:“就算太子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但冒犯儲君終究是敗壞名聲的事,先将錯認了,其他再談可好?”
宋月稚聲音淡漠,“我從不顧及名聲。”
說罷,她往裏走去。
江虔文眉頭蹙起,宋月稚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和那些大家閨秀不一樣,她平日最愛聽曲逛樓,偏偏她母親曾經那身份明晃晃的擺在那,忽而如日升天般的了富貴,更是被人眼紅記恨,又十分看不起。
她在京中的做派,不知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可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宋小姐來了!”
宋月稚被人往裏頭迎,這才發覺不止尚書府,好些人都到了場。不遠處的視線與浣蓮閣如出一轍,瞧了她好幾眼,又低頭竊竊私語起來。
宋月稚沒理,又往裏邊走。
“怎麽還是那麽模樣?沒臉沒皮的。”
“待會還不是得給太子磕頭,瞧着吧。”
垂花門內大堂裏,正位上坐着一身淡粉色交領雲燕細錦裙的女子,高鬓金釵顯得格外雍容華麗,她身側坐着好幾位眼熟的人。
最近的那個便是宋月稚的堂姐,尚書府的嫡女韓穎渠,她正與大公主說話,見宋月稚到了場便起身施施然起身,道:“表妹來了?”
坐在大公主位下的太子偷偷的遞過來一個眼神,他臉色有些發白,俨然是那幾日傷的不輕。
宋月稚先給大公主行了一禮,再然後轉身及其緩慢的給太子行禮。
太子江惜臣身材圓潤,一看便是油水養出來的細皮嫩肉,可見了宋月稚雙眸中的那點暗光,頓時臉上的肉都繃緊了,覺得身上那些鞭痕在隐隐作痛,吓得屁股馬上就要從凳子上滑下來。
韓穎英渠見宋月稚這般無視她,臉上僵硬後又偷偷與大公主對視了一眼。
看吧,她就是無法無天把您當擺設的樣子。
堂堂一國公主,如今竟然要看一個質子的臉色過活,明明她有錯在先,還要你低聲下氣求她道歉,一國太子又被她吓得屁滾尿流,這叫什麽事?
“月稚。”大公主沒叫她起身,“今日來所謂何事,你應當知曉。”
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月稚身上,只見他低垂着腦袋看自己腰間的赤血珠子,一言不發。
尚書夫人打圓場的上前了兩步,笑道:“我家這位是自小被寵大的,也是管教不周。她還是個孩子,一時間沖撞了太子殿下也是無心之失,大公主殿下寬宏大量,她應當也是知錯了,雖說來的晚了些,但終歸是有悔過之心的。”
韓英渠推搡了一下她娘,“表妹已然及笄,雖說心智可能尚未熟透,但畢竟還是能出面主事了,娘你別急着認錯,是該讓她親自給太子殿下陪個不是才對。”
又轉頭去看宋月稚,“表妹說呢。”
這一番話說下來,大公主臉色愈發難看,今日她特意設了筵席,本意是個宋月稚一個臺階下,可下了拜帖又三請四請,最後還是三皇子壓着人最後一個來的,到現在她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
她又不是個孩子了,以為做了什麽都能有人給她背鍋認錯麽?
那便尚書夫人一拍腦門,“哦對。”她趕忙轉頭去看站着不發一言的宋月稚,可見她許久不做聲。
全場的焦點都聚集在她身上,可她就好像是來湊個數似的,顯然是倔強的不想認了。
大公主捏緊手心,神色無比晦澀。
尚書夫人渾濁的雙眼去看她,聲音發顫道:“她還小,還是臣婦來親自給太子殿下跪下道歉才是。”
說罷雙眼含淚,正要下跪,一旁的韓英渠趕忙拉着她的手肘,“娘你這是做什麽。”
“你妹妹闖了這等禍事,總要有人負責的。”
“可娘你年紀大了,腿上的毛病又沒好。”韓英渠死死的托着她的手,為難的幾乎要哭了。
尚書夫人乃是書香門第之女,又有诰命在身,怎麽都是個體體面面的人,如今若是在這麽多人面前下跪認錯,這要是傳出去該多丢臉面的事?
想到這,衆人的目光都流露出幾分不忍,轉而又去看那罪魁禍首宋月稚,這般為難年老的姑母,怎麽能這麽不懂事?
宋月稚眸光輕閃。
如果今日她真的跪了,那傳出去不孝專橫的名聲更是難聽,她這姑母所為的這些是逼着她下跪認錯不可。
忽然,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我犯的事,和韓夫人有何關系。”
自打她祖母去世後,宋月稚便與尚書府斷絕了聯系,既不再幫襯,平日裏也是很少給顏面。
就是斷了關系,這時候再跑出來不是無病呻吟麽,又犯不上他們尚書府什麽事,合着是來一唱一和挑撥離間呢。
母女兩一怔,韓英渠抓緊母親的手,“表妹,你怎麽這麽說呢,我們身上可是有血情的呀,母親就是怕你太倔不肯聽話沖撞了大公主,不然何必來這呢。”
她母親道:“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姑母也是擔憂你啊。”
原來是自己來的,不是大公主請的。
宋月稚神色淡淡,“這事到底是我做的,于公于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認錯與否,照理說應當與由我自己做主,怎麽需要你韓夫人下跪認錯了,我也沒拜托你來吧。”
尚書夫人瞳孔顫了顫,她抹了一把眼淚,“你不認我們沒關系,但姑母心裏挂念你,你父親打仗是一把好手,可他不在京都也不會教你,家中無人來管教與你,我是他的姊妹,我怎能放得下心!”
見她眼淚從臉上滾落下來,衆人心裏愈發酸澀,這已經是個年過半旬的老婦,這般嘔心瀝血的操心于小輩,卻被她這般冷漠對待,胸腔裏頓時燃起氣焰來。
這宋月稚,也太過沒良心了。
“管教?”宋月稚歪了歪頭,忽然無聲的笑了下,“你既能代我父親管教我,所以我也可代我父管教你。”
此話一出,全場都沸騰起來了。
“什麽?!”
“無知小兒,你太目無尊長無法無天了吧!”
母女兩不可置信的看宋月稚,尚書夫人甚至好像被氣的發抖,似乎随時都要暈過去。
“宋月稚!”大公主從主位上站起身,周身的氣勢充滿低沉,“你可還有規矩!?”
衆人的謾罵聲宋月稚似乎一點都沒聽到耳朵裏,她往外看,聲音鎮定自若,“來人,将這滿口胡話肆意挑撥的尚書夫人拉到外面掌嘴。”
她身邊慣用的人都是她父親的留下的,對她是忠心耿耿從不離身,聞言一人從屋外走進即刻要去抓尚書夫人。
他腰間配劍,器宇軒昂的大步朝母女兩走去,濃眉大眼兇神惡煞,竟然無一人攔得住他。
見她并不是說說而已,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可想起她連太子都敢打,心中愈發覺得她無法無天。
“宋月稚你瘋了嗎?!”
韓英渠去推那暗衛,卻被他一把推開跌落至地上,屁股疼的站不起身,接下來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年邁的母親被那人狠狠制住。
她眼前發黑,幾乎要暈過去。
眼看着童南制住尚書夫人,宋月稚淡淡道:“五十巴掌,打暈......”
‘啪’的一聲,及重的從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宋月稚被這股勁扇的偏側了頭,她征了一瞬,耳鳴聲陣陣。
這麽一下,全場都寂靜了下來,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有人捂緊了張大的嘴制住了呼吸。
國公府小姐尊榮無數,從小就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別說打,就是旁人罵了她一句,第二日一準被皇室不容,再無富貴。
可眼下,正這位皇家公主,親自打了她一巴掌。
臉上的刺痛感還未消除,宋月稚擡起雙目看大公主,見她手都在發抖,正隐忍着大口呼吸,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恨極了她。
她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齒,“這裏是大公主府,豈容你放肆!”
今日宋月稚的一言一行,都已經狠狠的觸及了她的底線,她一再退讓,親自坐席給她臺階下,可她呢,把她的臉狠狠的往地下踩。
她捏緊手心,“本宮要你給太子認錯,你認是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