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子被打 多半,是沒事
“太子殿下被國公府那個孤女給打了!”
滿京嘩然的消息自街道傳到巷子,來來往往竟遍了整個京都,而後又不出意外的彙集至流至客流如雲的浣蓮閣內。
古琴之聲不絕,繞着懸梁散落各處。一流雲紫袍的男子在坐下繪聲繪色的說這事。
“那日我就在籍元軒,沒想剛一出門就看見國公府的轎子停在門口,我還納悶說馬車停在路口太無教養,誰知再看就是那宋小姐拎着鞭子往外頭走,她一鞭子抽上去,我他娘的還以為打的是我!”
樓上樓下忽然一片笑聲,有人調侃,“你別是被吓尿了褲子吧!”
“說不準你再多瞧她一眼,她也樂意抽你兩下吃吃痛快!”
“可是國公爺的獨女,別說一鞭子,得了她一眼瞧那都是祖上積德來的福分。”
說是這麽說,但那語氣裏的嘲意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什麽國公之女啊......
衆人對視一眼,她那母親可是一名藝妓,踩了好運到了如今地位。
又是一陣哄笑聲落後,那藍袍男子唾棄一聲,極為不爽,“我吓尿?我是為那宋月稚擦汗!她打的太子,就算陛下和娘娘再親近她,怎麽還能比得過親生兒子?”
他當時站在那站穩腳跟後,可親眼見的那倒在地下哀嚎的太子,宋月稚下手不是一般的重,就差綁着人要上高堂刑場。
琴聲漸漸加快了韻律,不自然間讓人心裏愈發熱騰。
聽他又道:“她父親戰功累累,前些天大捷之喜聲連連傳到關中上京,定是得了消息心中得意張揚,不然怎麽做得出這種事來?”
榮國公兼上柱國将軍出征三年,家中無人照料這位國公小姐,聖上和皇後娘娘更是疼愛更是叫她尊榮加身,無人敢得罪。
琴聲中衆人熙熙攘攘,“她不一直這麽嚣張跋扈麽?”
“打她家老夫人去世後,沒人管着自然成了那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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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功臣獨女,公主伴讀,就連宮裏頭的三皇子都對她另眼相待。”
不說別的,那宋月稚這些機遇那是真真讓人羨慕,就是如此,才叫人愈發心裏不快活。
明明是妓子之女,就因為她父親高功厚祿,從而一飛沖天,就連皇家都要顧及她,為她鋪路捧寵。
就算打了太子,又能出什麽事?
轉而,忽然有人出聲道:“對了,大公主不是要議親了嗎,她在這會給人添堵?”
這幾日為大公主親事,京中可是沸沸揚揚的,聖上對此事無比重視,眼下宋月稚做出這種事......
衆人一聽這話,頓時愈發激憤,“這打的是太子麽?這打的是皇家的臉面!”
只聽紗簾後那彈奏琴音如急雨落下,衆人收了調笑,似乎是尋到了突破口,聲音愈發譏諷。
“一個憐妓之女,得了富貴一點也不知安生。”
“簡直無法無天!”
“就她這樣的,誰敢娶她啊?”
‘争’的一聲,琴音斷了,衆人也不禁跟着噤聲,看飄紗簾帳內的纖纖玉手拂過琴弦,軟裙細腰的窈窕身影款款起身。
紗帳被下人挑起,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面容,瓊鼻玉頸,唇色如櫻,她身着霧藍羅裙,步履輕盈的下了臺階。
在衆人火熱的視線裏微微福身,“奴家身子不适,請各位公子小姐們自便。”
很快,有人急忙站起身,“艿繡姑娘,我等不是指桑罵槐之意,你與那藝妓完全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今日浣蓮閣好不容易讓艿繡姑娘出來坐場,他們這才趕來聽一曲琴音,這還沒過瘾她卻要走,這怎麽行。
“是啊艿繡姑娘,你切勿生氣,若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盡向你賠不是便是。”
艿繡是浣蓮閣的頭牌藝娘,她一手似天上仙曲的琴技名滿京都,就是簪纓世家來那都是重金難求的。
只見她垂下美目,“大家說笑了,奴家可比不上國公夫人。”
是藝妓之女又如何,那藝妓是國公夫人,既有了這個稱謂,便不是你們這些人可以肆意取笑的。
衆人一怔,又道:“艿繡姑娘......”
艿繡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見誰都是笑盈盈的,與她交談更是身心舒暢,哪裏忍心惹得她不高興。然此時見她這般嚴肅,衆人的心也不得跟着一緊。
“奴家怕惹得旁人閑話,公子們還是勿要拿奴家與國公夫人比了,浣蓮閣也遭不住這‘無法無天’的名聲。”
艿繡這話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他們剛剛所說全都還予他們了,頓時閣樓上下一片激昂。
便是心裏堵塞,可偏偏艿繡這話提醒了他們,這般妄議國公爺發妻,不說榮國爺本人,那些把他信仰為戰神的百姓頭一個朝他們吐唾沫星子。
不過他們還是硬着頭皮一句接一句為自己讨回顏面。
“這有什麽......”
“怎麽可能!”
裙擺掃過,艿繡便不再多言,轉身緩步而去,衆人看着她的背影漸遠,只能讪讪的把這話題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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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樓閣,沁人的花香自窗外漾入,長廊影影綽綽掠過人影,來往藝娘給艿繡問安。
她輕輕一颔首,又尋着往裏走去。
“月稚還睡着呢?”
聽見自家娘子的問話,小丫鬟壓着聲音道:“是,聽聞昨個席媽媽罰人抄書,應是到了深根半夜才歇息的。”
沒曾想溫柔如水的艿繡神色難得透露出些冷意,“抄書,還真是罰輕了她!”
小丫鬟哆嗦了一下,心道你倒是去找席媽媽罰重些呀,擱這氣半天也不頂用。
自昨日國公小姐犯了那事,鬧的是滿京風雨,她們家娘子也是一整天沒吃好飯睡好覺,又聽着外邊那些人說的話,可見氣質都變了。
“您也不是不知道,小姐她本就是這個性子,再說也沒什麽大事。”
一天過去了,除了這權貴子弟們表達對小姐的不爽,也不見有什麽人來訓斥她。
多半,是沒事。
艿繡眉目一厲,“沒出大事?我看她是出了大事才知道事情輕重吧。”
“娘子......”
“聖上看在國公爺面上才将她捧于手心,她一人留在京都俨然就是個質子。如今她父親勞苦功高,陛下怎會不介意?那可是太子,下一任儲君!是她想動手就動手,能玩弄于手掌心的嗎?”
小丫鬟瞧了眼不遠處的門窗,長嘆一口氣,“小姐她只是一個女子。”
女子,不能承襲爵位,不能上陣殺敵,陛下就是再忌憚榮國公,也不會那般忌憚對待小姐。
“她平日裏鬧的都是小事,自然有人給她撐腰,可如今她可是鬧到皇家腦袋上了,就是那太子昏聩無能,她也不該這般觸及皇家顏面。”艿繡順了一口氣,“再說大公主都在議親了,她非要在這個關頭做出這種得罪人的事,真是一點時局都不顧,大公主豈能容得下她。”
小丫鬟心說這能怎麽辦,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倒是和小姐說去呀。
不過她斷然不敢這時候觸自家娘子眉頭的,只是應道:“左右都是小姐的事,她既不在意咱們就別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說到這個,艿繡更加氣了,宋月稚自己捅了天大的簍子,這時候卻像個沒事人似的。
正巧腳步停在門口,她動作毫無柔美的推開了門,暖風撲來,明光纖塵照亮屋內,依稀聞得清淺的安神香。
窗棂劃過的一方橙光置着一張躺椅,自小榻上輕盈的垂下一雙如瑩玉般的腳丫,圓潤的腳指微微蜷縮,纖細的腳踝上垂着的銀色鈴铛輕晃,系綁的紅繩襯得肌膚如雪般白皙。
裙擺随風飄動,再擡眼去見那軟成一團的身子,毫無規矩的側卧在榻上,迎着燦爛溫暖的陽光閉眼,像是沐浴在陽光下一朵無害的花。
她懷裏抱着一只雪白的貓兒,也是暖洋洋的攤開肚皮,好一副悠閑的姿态。
似乎是聽見了聲響,潤白的手輕輕順了順貓兒的毛,再是遠離輕輕的搭在扶手上,支着纖細的腰直起了身,阖目微睜,水光潋滟于瞳,纖長的睫羽沾着濕潤,輕輕閉合後再也不願再睜開。
這便是那個大街之上公然出手暴打太子的小女娃,明明是這副輕靈無害的長相,手段嬌蠻狠厲的卻讓衆人發指。
那通體雪白的貓從她身上一躍而下,坐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艿繡三兩步走到她面前,聲音有些嚴肅,“小姐既醒了,就好好去收拾那些爛攤子,太子殿下許是還在東宮卧病不起,你不該到奴家這來過這些安生日子。”
席媽媽剛罰了人,轉瞬就跑她這來避來了,當她是慈藹的麽?
艿繡在心裏暗下決心,絕對絕對,這次絕對不由着她了。得要她知道這事有多嚴重,下次才不敢再這麽目無王法。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眉頭往眉心緊擰,正要說話間腰上靠上來一個昏沉沉的小腦袋,肌膚的溫熱透過一層輕紗被感觸到,艿繡驀地一怔。
宋月稚伸手扯着她的衣袖,聲音輕似軟羽。
“繡繡,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