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清晨時分,空氣帶着一絲潮意,寧城的街道還沒有熱鬧起來,偶爾幾個起早幹活的人打着哈欠行走在街上。街旁的小門小店陸陸續續開了門,準備等待第一批客人。王掌櫃坐在木椅上,手撐着桌子,閉着眼打算睡個回籠覺。他這小酒肆,生意好,過一會兒熱鬧了,準得忙活一天,店裏有夥計看着,他不如趁現在好好休息休息。
這麽想着,王掌櫃漸漸睡意朦胧,就要堕入甜夢。忽然一陣人聲,猛地把他拉了回來。
他不悅地擡起頭,就看見一個衣着不凡的男子進了店裏。他眼睛一亮,多年歷練出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是貴客上門了。
忙賠上笑臉,迎上去:“客官,要點什麽?”
那男子氣勢并不逼人,面相也不兇惡,偏偏王掌櫃就覺得整個人被什麽壓着,不敢輕易冒犯,連眼睛都不敢盯着臉。
他一身深色衣衫看似不起眼,料子卻是極好,王掌櫃有些納悶,這樣的人不出現在廣福客棧,怎麽跑來他這個小酒肆來了?
就聽那人道:“店家,給我來一份粥菜。”
王掌櫃忙點頭稱是,張羅起來,速度比以往整整快了一倍。
食物端上桌,那人便不緊不慢地動起筷來。
都是一雙筷子一張嘴,怎麽別人吃起來氣質就和人不一樣呢?王掌櫃想,這人和人差距還真大。想起隔三差五來這兒蹭吃蹭喝的地痞宋老大,那吃相活像餓了半輩子似的!
遠遠站着,王掌櫃才有膽量偷偷打量起那人的長相,長得倒是不錯,五官硬朗,俊逸非常,只是他不記得寧城有這麽一號人物呀?莫非是外來的?搖搖頭,琢磨不出,便不再多想,專心做自個兒的生意。
漸漸的,酒肆熱鬧起來。各式各樣的人進了門,位子漸漸坐滿了。卻始終沒人敢往那人身旁湊。
這時,老遠聽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王掌櫃頓時苦了臉。
“喲,王掌櫃,生意不錯嘛!我這餓得慌,還是按老樣子……哦不,這回要雙份的……嘿嘿,以後都會是雙份的了!趕緊的給我包起來!”
王掌櫃的褶子頓時多出一倍來,他瞪直了眼,顫巍巍地伸出兩根手指:“雙,雙份?”
喲,那滴血割肉的樣子,宋老大都覺得牙酸。他摸了摸衣兜,翻出幾塊銅板,道:“你不就是圖這個麽?又不是不給你。拿了錢快去辦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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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櫃望着遞過來的兩枚銅板,問候了一遍他祖宗十八代,接和不接,都憋屈。
——最後還是接了。
畢竟是錢哪!
目送王掌櫃神色糾結地離開,宋老大環視了一圈,見到整個酒肆裏只有一桌還有位子,便一屁股坐下去,看到坐在前頭那名非富即貴的男子,笑:“瞧那掌櫃,這麽點錢就快高興哭了。”
男子停下筷子,問:“我沒看出他有多高興,反而覺得他是敢怒不敢言。”
宋老大挑眉,“真的?兄弟,那是你眼神出了毛病。看走眼了吧!”
“哦?至今為止,還沒人懷疑過我的眼神。”
“這可說不準,說不定你都看錯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半晌搖搖頭,好笑:“都看錯了……有點道理,也許吧。”
這時,宋老大像是想起了什麽,站起來,朝裏面喊道:“王掌櫃,我媳婦兒不愛吃太甜的,包子不要豆沙餡的!”
過一會兒,傳來王掌櫃不情不願的應聲。
“你倒是個體貼妻子的。”
“咳。”宋老大被那”妻子”嗆了一聲,道:“那是,我那媳婦兒又愛幹淨又挑食,稍不如意,就愛發脾氣。”
男子疑惑:“那你還這般容忍她?”
宋老大理所當然道:“我就愛看他沖我發脾氣的模樣,炸毛了等着我順毛,一順毛就服帖的不得了。”頓了頓,下了個結論:“媳婦兒就是用來哄的。”
“那要是她脾氣好,處處順着你,你不就哄不成她了?你哄不成她,她就不是你媳婦兒了麽?”
“……”宋老大想象了一下李晏銘低眉順眼的小模樣,抖了抖,雞皮疙瘩都上來了。又想,這人的想法還真是別樹一幟,都能拐到這個點上。
“這還不簡單,逗逗他,讓他急,在他翻臉前,再安撫幾句,脾氣再好也得發火。不過,你這問題問的奇怪,哪有‘要是’、‘如果’這種問題,你要看不順眼一個人,他做什麽都是錯,看對眼了,稻草都能當寶貝。”
男子聞言,點點頭,神色間慢慢染上一絲落寞:“我素喜美玉,無意間得到一塊漂亮的石頭,那石頭混在美玉中,不過再漂亮也是石頭。”
宋老大覺得這話題轉的太快了些,問:“然後呢?”
男子的聲音低沉,在一堆販夫走卒的叫嚷聲中,顯出幾絲孤絕的味道:“我一貫只喜歡美玉,便将那石頭扔了。”
宋老大覺得這故事比王掌櫃的褶子還平淡無奇,幹幹笑了笑。
男子也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半點沒到眼底。
這時,王掌櫃包好了吃食,走了過來,将食物遞給他的時候,連宋老大都為他肉疼。王掌櫃皮笑肉不笑:”走好啊。”
宋老大掂了掂分量,滿意地點點頭,便不準備多待。
這時,男子叫住了他,說:“逗弄過了頭,便是傷害。”
宋老大坦然地看着他:“将心比心,若真在意,兩人就是一顆心,對方疼了,自個兒便會知曉,便不會過頭。”
男子怔了怔,半晌說不出話來,宋老大急着回去,不想多做搭理,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了。
到了家裏,就見李晏銘面色焦急地等在裏面,見他回來了,快步迎上來。
“出什麽事了?”
“後山有人。我打開窗戶,隐隐看見有個人影,那人似乎注意到我了,一會兒又不見了。”
宋老大聞言,讓人先坐下,還拿出兩份早餐,揭開油紙包,裏面還冒着熱氣。
“你不着急?”李晏銘見他不急不慢,也不瞎擔心了,肚子也餓了,抓起一個包子,咬了口,舌頭一推,又吐了出來,嫌棄:“什麽味兒,膩死人了。”
宋老大一瞧裏面的餡兒,忙接過李晏銘手裏的包子,把另一個包子遞給他,“這是菜餡兒的,你吃這個。”
李晏銘便接了過來,宋老大看了眼被咬了小半口的豆沙包,舔了舔上唇,故意慢吞吞對着上面的牙印咬上去,動作放慢了一倍,眼神目不轉睛地看着李晏銘。
李晏銘噎了噎,“能不能好好吃東西!”
宋老大見李晏銘耳尖都泛紅了,知道要把人惹毛了,見好就收,老實起來。
吃好東西後,宋老大才說:“外面那群人是陸祁玉的那邊的。”
見李晏銘驚訝的模樣,道:“你以為那家夥吃飽了撐的跑這兒來遛彎呢。他明裏暗裏把我們拖下水,還說那冒牌貨過不了多久會找上我們,其實就是在跟我們打招呼,他要把人派來監視動靜。”
“……誰聽得懂你和陸神捕的明來暗去?說這麽委婉,他怎麽就篤定你能聽懂?不愧是近十年的交情。”
宋老大不知為何,覺得嗅到了一股酸味,“啧啧,我也覺得陸祁玉那家夥不會說人話,七彎八繞的也不嫌頭暈!”
李晏銘道:“其實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佑南王和李光,兩人都是當朝權臣,那究竟是誰比誰棋勝一籌?一山不容二虎,為何兩人竟然相安無事?
“我本來也不明白,不過……咳,有人告訴我,半年前佑南王在朝堂發難,靠着李光扶了一把,這才勝得這般漂亮。”
李晏銘思索了一陣,“朝堂上的事千絲萬縷,我這個門外漢看不明白。”
宋老大笑道:“是呀,不過這種糟心日子估計很快就過去了。”
“怎麽說?”
“我覺着,這事很快就要結束了。我隐隐有種猜想,又不太确定……說不上來,也說不太通……奇怪 ,真是奇怪。”
李晏銘瞧他苦思不解的樣子,踹了腳,”想不通就別多想,通與不通也就隔了一條線,你硬是要想,可能怎麽也想不出,你不想說不定就想到了。”
宋老大驀然看過來,”你說什麽?”
李晏銘狐疑道:”……說不定就想到了?”
“再前面!”
“通與不通就只隔了一條線?”
“對,對!”宋老大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抱着人重重親了一口,“阿晏,你真是太聰明了!”
李晏銘沒覺得自己懂了些什麽,只知道姓宋的又沒擦嘴巴就親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