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狠瞪張保一眼,扔下書睡覺。
13情相惜
京師才九月裏就下了兩場雨夾雪,好在并不大,只是這兩場雨雪下了,天氣驟然冷了下來。宮人們都換上了冬裝,各宮裏也燒上了炭盆,若是再冷些,就要燃上地炕和火牆了。
睿琛看着清淺身上穿的蓮青色素緞長襖,笑道:“你這身衣裳到不錯,冷不冷?”
清淺有些窘迫,宮人的衣裳向來都是定制的,按品級不同而略有差異。清淺的衣裳自然和同品級的都是一樣的,也不知他怎麽看出不錯來。當下只道:“回皇上的話,奴婢不冷。”
皇帝跟前禦制不得少于兩人伺候,才說了兩句話,張保等人又魚貫而入,清淺忙退了出去。
因是輪班制,清淺閑了便在自己屋裏做針線,到不似從前在清寧宮時,變着法兒的為周太後準備新鮮吃食和繡品。畢竟那是皇帝,太過親近了,反而惹來旁人揣測。她只要像周太後那樣,把關心都藏在心底就夠了。
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照舊去小廚房熬了山楂梨子水,然後送到禦前時,剛好是交班的時候。
張保看見清淺手裏的又是梨子水時,欲言又止,可看到睿琛将梨子水一飲而盡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還是別開腔的好。
這些自小就伺候睿琛的人,誰不知道他最怕吃這個,只清淺不知罷了。可那詞兒怎麽說來着?愛屋及烏!就算清淺給皇上送上的是毒藥,只怕萬歲爺也會甘之如饴。
難得下午空了半日,睿琛在西暖閣裏批紅。暖閣的金磚地面上鋪了厚厚的長絨氈毯,正中的鎏金大鼎裏,燃着龍涎香,從镂空縫隙中絲絲縷縷溢出缥缈的香氣。稀薄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棂上的明紙,散進一點淡淡的白光,落在炕桌上隔成了細小的格子。宮人們全都垂首而立,閣中安靜的能聽到朱筆落在票拟上的“沙沙”聲。
張保使了個眼色,戴貴等人領着其餘宮人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張保和清淺在跟前。
半晌後,睿琛将票拟理好交給張保:“送往內閣。”這才發現暖閣裏只剩清淺,頓時唇邊帶了笑意。
清淺知道規矩,正準備到外面叫人,卻聽睿琛喚她:“等等。”清淺忙站住了聽他吩咐,睿琛抿了口茶,尋思說些什麽。想了半天,忽而笑道:“以後別再熬梨子水了,朕不愛喝。”
清淺面上一紅,低聲道:“奴婢并不知道聖上不愛喝梨子水。”
睿琛站起身走了兩步松松筋骨,笑道:“雖說是太後的好意,只是那味兒我實在不喜歡。左右我吃了這幾日,身上已大好了,你就不必再費神了。”
清淺知道他這幾日飲食都好,嘴角也不再起皮,但若什麽都不做,只會覺得自己憊懶,有負周太後所托。想了想,便問:“那不知皇上喜歡喝什麽?”
睿琛雖不忍她總是費心,可是聽她這樣問,知她願意為自己洗手做羹湯,心中暖流湧動,柔聲道:“也不拘什麽,別放山楂和梨子就行。”
清淺應了聲“是”,睿琛走到她跟前,團龍直身上的補子威風凜凜。清淺低着頭,只看到他大紅色龍袍上雲龍海水紋膝襕,
“你是頭年在京師過冬吧?可還習慣?比杭州如何?”睿琛靠近她,見她不敢動彈,強作鎮定,不免又起憐意。
“回皇上話,奴婢是頭年在京裏過冬,這兒比家裏暖和,奴婢會習慣的。”從前在林府的時候,哪有像宮裏這麽早早的燃上炭盆的?去年這時候,只怕還穿着夾衣呢!
驀地手上一暖,清淺一驚,睿琛的手已覆在她手上,頓時皺起了眉頭:“手怎麽這麽冷?”清淺驚吓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愣愣的看着他,竟忘了将手抽出來。睿琛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忙把她放開,可是那細膩滑嫩的觸感,似乎一直萦繞在指尖。
清淺待要跪下請罪,睿琛已先她一步攙住她,道:“別動不動就跪,雖說鋪了氈毯,跪久了膝蓋還是會疼的。”見她羞得耳朵根子都紅了,退後幾步,笑道:“是我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清淺更加驚駭,皇權至上,堂堂帝王怎能說出自己“不好”的話來,更何況還是對着她這個奴婢。
腦海中一團亂麻,只管機械的說:“奴婢去叫人進來伺候萬歲。”慌忙退了出去,叫了人進去之後,自己并不進去,借口去了小廚房。
她并非傻子,皇上對自己的種種都表明了……可,怎麽可能呢?他是皇帝,自己只是個宮女,庶出的宮女。況且,自己長相平平,也沒什麽過人之處。之前傳言皇上看上了美兒,她倒是有幾分相信,換做自己,那是一點也不信的。
定是自己會錯意了,許是因為自己是周太後薦來的人,所以皇上才格外寬容了些,與那些無關的。
她極力安慰自己,然後去尋了核桃、栗子、百合和白果來,準備另作一道滋補羹湯。
待她熬好了送到暖閣,張保正好出來,接過她手中的托盤,道:“清淺,皇上跟前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歇着吧。”
清淺心下一驚,忙問:“公公,這是為何?可是我做錯了什麽?”
張保笑道:“哪裏是你做錯了什麽,這是萬歲爺體貼你呢!”見她不明白,就說:“今兒是廿五,按照慣例,逢五的日子,皇上得去坤寧宮看望皇後,所以皇上特地交代,讓你不必跟着了。你自個兒在屋裏睡覺,總比跟着萬歲爺值夜的好,天兒這麽冷,快回吧!”說着,端了托盤進去。
清淺愣在那裏好半晌,直到玉梨來了,說要替她,她才回過神來。
裏面睿琛用過羹湯,張保讓人收拾了去,笑道:“皇上是越來越滋潤了。”睿琛橫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不讓清淺跟着受凍是一層,還有一層,若知道她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叫他怎麽能安心和皇後行夫妻之事呢!
可縱然清淺沒有跟去,他還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下便背對着皇後睡了。
是夜,北風又嗚咽了一整晚,清淺在床上輾轉反側,烙鐵似的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若說想了什麽,腦子裏卻是一片混沌;若說沒想什麽,偏又影影綽綽的。
周太後讓自己來禦前侍奉,是否別有用意呢?
次日清淺起身梳妝,眼皮下兩團青黑,知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為免禦前失儀,只得拿了從不曾用過的脂粉遮掩一二。可她到底身份卑微,用的脂粉也不是頂好的,只能将就了。
待睿琛下朝回來,換了衣裳,清淺奉上熱茶,睿琛擡眸看她一眼,随口問:“昨夜可是沒睡好?”清淺窘迫至極,奉茶的手一抖,險些将茶潑出來,幸虧睿琛及時握住她的手腕,卻叫她更加害羞。
礙于還有人在跟前,睿琛只好松開手,清淺只覺得龍袍衣袖拂過她的手背,帶着微涼的絲滑。
皇帝問話卻是不能不答的。
清淺退後兩步,躬身回道:“昨夜北風吹得緊,奴婢聽了半宿風聲,有些輾轉,方才沖撞了萬歲爺,實是罪該萬死。”說着,便又跪了下來。
睿琛冷冷看一眼四周,道:“你的确罪該萬死。”張保一驚,忙打手勢讓其他人都出去,自個兒也退到門外守着。睿琛下了炕,嘆了口氣,親自把她扶起來,放緩了聲音道:“說你罪該萬死可不是為旁的,朕說了多少次,叫你別動不動就跪,氈毯下的金磚硬着呢!你這身子這麽單薄,怎麽受得了?饒是我跪了許久都吃不消呢!”
清淺原本有些驚吓,聽他這麽說,不可思議的擡起頭看着他。他卻是一笑,道:“你以為我貴為九五之尊,就沒給人下跪過?”清淺只見他冠玉般的面孔上一絲淡淡的笑意,平添了兩分似水柔情,不由面頰一紅,垂下眼睑,低聲道:“奴婢不敢。”
睿琛低笑了兩聲,說道:“還是小時候頑皮,被母後罰跪在長街上,連帶着裴紹和沐英一起。那時候還是初夏,穿得不多,石板膈得膝蓋疼。寧妃——就是如今的周太後看了不忍,偷偷讓人給我們送了護膝,誰知到了晌午,日頭毒辣,沐英不耐熱,掀起下擺扇風,被母後的人瞧見了,又是一頓訓斥!後來沐英怪我連累他,兩人差點沒打起來!”
清淺聽了不覺好笑,到覺得心酸難過。原想着他天家貴胄,誰敢為難?卻不想他和自己一樣,也曾受過嫡母刁難,百般折辱。
她眼神柔柔的望着他,道:“如今皇上都熬過來了,不必再對着誰下跪,”頓了頓,她亦笑道:“世子也不會再跟您打架了。”
睿琛看着她淡若梨花的淺笑,心底的那根羽毛又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