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頭,清清楚楚寫着—— (13)
,絲毫不輸戲臺裏頭唱戲的青衣。就連世人說天下第一的美人玉郎醫聖原清越,他在漣洲也曾遙遙地見過一眼,鳳眸狹長,不帶一絲女氣。
不過在他黑鳶眼裏,主人才是最美的。
尹天齊矜貴而傲氣,眉目之間,卻有一番江南風情,将這股傲氣柔和了兩分,變得多了幾分雍容華貴。即便是國色天香的牡丹,在他面前只怕也失了顏色。
黑鳶在他看過來前收回視線。天下皆知天生純陽體陽氣生發,樣貌俊郎,他沒想到竟然能出這般雌雄莫辨的妙人兒。
☆、可以嗎
寧無劫前腳甫一出了大門,養了幾日的嗓子便又癢了起來,他忙得掏出來一方帕子捂着嘴,猛咳了一陣。小厮當即扶住他,好半天寧無劫才放下手來,小厮瞥見帕子上頭明晃晃的鮮血登時一愣。
“王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青衣粗布的小厮眼珠子轉了轉,“要不給宮裏傳信!”
寧無劫搖了搖頭,收好帕子上了馬車,眼看着馬車進入繁華市集,他忽的一個激靈感覺頭痛難忍,遂揉了揉太陽穴。
這場病來得突然,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種時日無多了的感覺。唯一遺憾的,便是還沒有查出真相,至今他都無法相信皇兄會做出這種事情。所以,他只得親自跑來逼迫自己的謀士盡快查出真相。
大抵一切都是報應。
尹天齊在前堂發了通脾氣,一群下人吓得兢兢戰戰,不敢多言。黑鳶囑咐仆役收拾好這一地殘局,忙上前拱手行禮。
“主人,襄王那頭該怎麽辦?”
尹天齊抿唇冷哼了一聲,“他不是想要一個答案嗎,查去便是,只不過嘛,他有沒有這個命查就不一定了。”
“要不要屬下親自動手。”聞言,黑鳶擡手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忽然湊近了他壓低聲音道。
尹天齊猝不及防,就感覺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嘴唇險些貼在他的臉頰。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立刻偏過頭和他拉開了距離,垂着眼拒絕道:“不用。”
寧無劫這顆棋子遲早要丢掉的。
——
原清越的身體恢複的很快,體內的靈雪蠱護住了他的心脈,原以為還需好好靜養一陣子的人,不過兩日,便像沒事人一樣精神抖擻的下床。繞是既明都忍不住感慨,天羅族的巫蠱之術确實神奇。
小風一雙眼睛亮晶晶地問:“醫聖,蠱蟲是不是都特別兇猛。”
不少話本都講過巫蠱之術,說書先生更是說得十分邪乎,不動一兵一卒,就能取人性命于無形之中。詛咒,毒蟲,毒蠱,人偶、紙人,這每一樣不可謂不毒。
天羅族是個神秘的存在,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如何煉制毒蠱,被滅族後就變成了一則經久不衰的傳說。有人說是因為新皇容不下他們,也有人說歪門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雖然衆說紛纭,卻也有人在堅持不懈尋找天羅族煉蠱毒的秘密。
“兇猛的是毒,而不是它們。”原清越無奈的笑了笑,敲了敲桌上的瓷瓶,細長的千足蟲頂開了蓋子,“它們都是無罪的。”
千足蟲在他手上繞了個圈,從背部的光澤看得出養得很好,密密麻麻的腳看得小風頭皮發麻,能與毒蟲親密接觸,果然不是常人能辦到的。
小風不知是天生性子直爽,還是為人心直口快,竟脫口而出,“那蠱王呢,不是都傳言天羅族的銀珠蠱王特別厲害嗎?”
原清越定定的瞧着他,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下颚線緊抿,“哪裏有什麽蠱王。”
“我族人打小與毒蟲打交道,少說身上也有一到兩種蠱互相牽制,來以毒攻毒。”
“天下蠱毒大大小小上百種,情蠱、蝴蝶蠱,千足蠱、蛇蠱等,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作為天羅族後裔,雖然從小練就了一身制毒的本事,大多卻只是為了自保。”他似乎看穿了小風的疑惑,彎起眼角意味深長道:“直到滅族,我才知曉世人苦尋銀珠蠱王。但是殊不知天下蠱毒萬千,真正的蠱王卻是天羅族後人。”
銀珠蠱王不過是對外一說,天羅族厲害之處在于百毒俱全,萬毒不侵的本事。
只可惜如今的蠱王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唐弈在一旁見他說了片刻,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潤喉,佯裝不悅道:“師兄,你對他真是掏心窩子,我都不曉得這些。”
一想到師兄背負着滅族之仇,卻一直對他緘口不言,獨自神傷,剛到清峰觀的日子基本不茍言笑,一個人默默承受。大抵真的是天公不作美,否則,以師兄的家世和性格,他現在應該過得更好。
也難怪天羅族會被人盯上,有一句常言道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暗中觊觎蠱王,垂涎于蠱毒秘術,想得到天羅族秘密的人,都成為了天羅族滅族的罪魁禍首。一旦沒了靠山,即便沒有被滅族以後的日子只怕也不會好過。
不過襄王何苦安排這一切,唐弈垂着眼眸不禁了陷入沉思,若只是想要得到傳聞的銀珠蠱王,大可不必大費周章。以當初他和師兄的交情,恐怕在問出來的那一刻,師兄便會全盤托出毫無保留。
究竟是什麽才會致使最後滅族的慘劇。
原清越擡頭摸了摸他的腦袋,笑彎了一雙鳳眼,“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一樣喜歡争寵呢!”
小風到底是個明白人,知道他倆有些體己話要說,自覺的轉身離開。通過這幾日的接觸下來,他發現倆人的相處方式更像是對親兄弟,會鬥嘴,還會打鬧。
見小風走了,唐弈才正色道:“我大概知曉元聖寶圖在哪裏。”
原清越抿了一口茶水,語氣平淡,“元聖寶圖一分為四,藏有金銀。倘若用來救濟窮苦人家就罷了,怕就怕落在心懷叵測之人的手上。”錢財乃身外之物,可到底是聞人氏的寶藏,落入賊人手上可就不妙了。
“我和既明會去安排的。”唐弈哪裏還能不明白師兄的意思,笑盈盈地安撫他。
“他跟你倒是有幾分相似。”原清越笑道。
和既明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原清越卻發現他身上隐隐約約總有師弟的影子。
唐弈認真的想了想,眸色柔和,“聽師兄這麽一說,我還真算得上他半個師父。”
——
直到深更露重,月明星稀,既明這才裹攜着一身寒氣輕手輕腳的推開了房門。
“回來了。”小道長似乎剛沐浴過,長發半幹不濕的披在肩上,見了他微微一愣。
既明有些意外,唐弈居然還沒有歇息。
他随即取了一旁的汗巾,再自然不過的替他擦頭發,“嗯,最近忙的不可開交。”
唐弈将頭往後仰舒展開來,在他懷裏尋了一個安适的坐姿。聽到既明聲音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委屈,青年喉嚨裏忍不住滾出一聲低笑,“是因為妖皇燭天嗎?”
“一旦妖皇燭天沖破封印,再想破酆都城的結界是易如反掌。”既明眉心輕蹙,手上的動作卻輕柔得很,叫唐弈不禁眯起眼睛,身子逐漸放松下來。
聞言,唐弈猛地睜開了眼睛,一頭長發也被擦得差不多了。他盯着既明看了好一會兒,“說起來,有閻羅王的消息了?”
既明任由他凝視着自己,半晌,又笑眯眯地摟着青年,“就是你心中所想的人。”
“宋炀和元元和我說起過,小風身上似乎有吸引他們的味道。”唐弈心下了然了。
原來,他們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師兄說過遇到小風的時候,他正巧被鬼魂纏上才出手相救。只是可惜,他苦苦想要藏匿,卻因為身上的氣味而敗露。而且,只要一日沒有繼位,他便要過一日東躲西藏的日子,永遠不會有盡頭。
“所以,眼下要盡快找到判官筆,壓制蠢蠢欲動的十殿閻王。”既明望着他笑道。
而今燭天沖破封印在即,且閻羅王又沒有順利繼位,甚至不知所蹤。十殿閻王只怕又會重蹈覆轍,一個個急得要命。
倘若孔長風拿到判官筆,順利繼位,衆鬼自然會安下心來,放心的百鬼夜行。
唐弈在心裏頭捋了一遍,“對了,溫羽那頭我剛傳了信過去,很快就有消息了。”
既明将下巴擱在他的肩上,青年雪白的亵衣衣領敞了大半,晃得他眼花。他剛想別過臉,卻又移不開眼,索性湊上去蹭了蹭唐弈的臉頰,又壓着他的背,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小道長,你說等你想起來就會好好補償我一番的。”
原是從既明嘴裏說出來的,小道長起先并沒有立刻回答他,他便當他默認了。
唐弈的身體一下僵住了,他敏感察覺到屁股上抵着的東西,他輕抿着唇,手肘往後輕輕給了他一下。既明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撈在懷裏去看他的表情。
屋裏頭只點了一盞燭燈,在燭火下既明一雙眼睛亮的驚人,乍一看,唐弈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張臉卻燙的厲害。良久,他緊繃的神色和身體稍稍松懈了一些。
青年終是默許了他的行為。
唐弈鮮少露出窘迫的樣子,既明黑漆漆的眼神緊緊追随他,見青年緊張,便帶着安撫意味的主動蹭了蹭他的脖頸,去讨他的歡心,像一只黏着主人的大狗。
男人的長發落在他的頸部,唐弈忍不住摟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別鬧,好癢。”
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再緊繃,既明的聲音格外低沉,氣息粗重,他問:“可以嗎?”
唐弈撞上他的目光,沒有再回避。
“可以。”他驀然碰上既明的唇瓣。
屋外夜涼如水,安寧靜谧,屋內被翻紅浪,一室春光。
☆、離開
翌日。
東方天際露出一抹魚肚白,唐弈擡手迷迷糊糊抹了一把臉,腰間卻陡然一緊。
他稍微清醒了一點才發現自己被男人手腳并用的攬在懷裏。既明陰氣重,身體帶着一絲涼意,像個冰窖,而他渾身的不适感也已消退了,如今清爽了不少。
和煦的陽光悄悄灑進房間,給既明的側臉鍍上了一抹金光,唐弈适才靜下心來好好欣賞一下。平心而論,既明這張臉的确太具有迷惑性了,鼻正唇薄,眉如墨畫,說句被神眷顧的容顏也不為過。
唐弈的目光緩緩往下移,既明的上半身布滿了玄色的咒文,青年心情沉重,擡手輕輕撫摸。六界大戰之中,妖皇燭天對魔族立下的詛咒,而今,除非有朝一日燭天元神俱滅方才可以解除這詛咒。
就在唐弈心思百轉千回時,一只微涼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手,青年登時一愣,随即往上看去,既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知是什麽時候醒來的,他将青年帶入懷中緊緊擁抱着他,湊近了去輕吻唐弈的前額,一時間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倘若按照他往日的性子,旭日東升唐弈早就該起來練劍了,但眼下他卻陡然生出了一種濃濃的不舍。二人彼此緊緊相擁的姿勢太過親密,而既明又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遍又一遍,輕吻他的臉頰。
兩人烏黑的長發纏在一起,唐弈瞥了一眼突然間心念一轉,擡手摸到了先前放在床邊的佩劍,手腕一轉,反手一劍斬向了纏在一起的長發。長發削落,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青年拔劍收劍的速度之快讓既明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男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唐弈将纏着的那一绺長發捋好,輕輕壓在枕頭下。
“紫霄,我好開心。”既明的目光貪婪地在他的臉上來回的打轉,微笑着輕撫他的長發。
唐弈也跟着彎了雙眼,輕聲笑了,“傻樣。”
——
溫羽沒想到還會收到唐弈的信。
是一只樣式精巧的紙鶴,栽栽歪歪的飛進了他的院子裏,他眼皮一跳,心裏頭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他院子裏原是有兩個伺候他的下人,還是李儲特意分給他的,卻被溫羽婉拒了,他身份低微不太習慣被別人伺候。四下無人,紙鶴落在草地上,他當即将紙鶴收進袖袍裏。
“公子,”李仁敲了敲門,“侯爺将天香樓的王師傅請入府了,做了您平日最愛吃的西湖醋魚,八寶野鴨。您就看在侯爺一片誠心的份兒上,別再生他的氣了!”
聞言,溫羽抿着下唇一愣。
“公子,既然我是侯爺的人,您要是有氣就撒在我身上好了。您要打便打,要罵便罵就是,全憑您處置,反正我抗揍。”
李仁把胸膛拍的啪啪作響,拉着溫羽的手作勢往身上拍去,“望公子快些消氣。”
天天都要面對冷着一張臉,随時可能爆發的侯爺太可怕了,他寧願被公子打。
溫羽一臉無語地看向他。
李儲老遠瞧見倆人站在門口,又瞥見他還抓着溫羽的手,“李仁,你在做什麽?”
身後響起冰冷的話語,李儲挑眉,就連說話的時候都不自覺帶着一股子煞氣。
“侯爺,我……”李仁有口難言。
李儲冷哼道:“去紮三個時辰馬步。”
李仁頓時眼前一黑,“侯爺,小人腿疼。”
“你不是很抗打嗎?”李儲皮笑肉不笑。
李仁像只鬥敗的大公雞,耷拉着腦袋灰頭土臉的往院子走,就差一步三回頭了。
溫羽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終于忍不住拽了拽李儲的衣袖,語氣溫和,“侯爺,你就別難為他了。”
“溫羽哥,”李儲有些不滿,“昨日你都不願與我多說說話,如今你卻願意為了一個李仁來向我求情。”少年瞪着他,眉頭微皺,就差把‘偏心’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還不是你竟……竟說些葷話!”溫羽越說聲音越小,提起這茬,就氣不打一處來。
溫羽到底是個面皮子薄的,又不好意思說出口,面色通紅。倘若不是前日少年執意讓他去書房研磨,最後興致大發将他壓在書房裏亂來,他的一時興起可苦了溫羽,差點被前來打掃的下人發現。
李儲不由得回想了一下那時的場景——
“侯爺,小人進來打掃了。”
門外突然傳來下人的聲音,溫羽瞪大了一雙鳳眼,又驚又怕。李儲縱然喜歡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緊要關頭到底不忍心繼續逗他,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下人。
只不過這一吓可不得了了,平日裏一向很善解人意的溫羽,居然鬧起了脾氣。
溫羽從書房出來便冷着他,饒是他哄了許久也不見他動容。以往只要喊他兩聲哥哥就會消氣,而今不同,溫羽任由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來回的圍着他打轉。
“哥哥,別氣了。”李儲這次好不容易逮着見到他就躲的溫羽,哪會輕易放過他。
他忽而笑了,湊到溫羽耳畔道:“大不了下回我提前把那些下人都打發走再做。”
溫羽張了張嘴,沉默了幾瞬,一張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呆呆地望着李儲。
他又在說什麽胡話,竟然還敢有下次。
縱使溫羽的心中有些惱怒,惱他又在說些讓人臉紅的葷話,但卻也沒有還嘴。
似是察覺到他的态度軟化,李儲望着溫羽的嘴唇彎了起來,目光柔和。他确實很了解溫羽,像一株韌草,他的性子和他的心腸一樣柔軟。縱然有些時候和他鬧了矛盾卻從來沒有真的打算離開他。
而李儲也并不打算放他走。
趁着溫羽還沒回過神來,李儲攬着他的腰親了親他的嘴角,他伸出手來,旁若無人的牽起溫羽的手。李儲輕輕的摩挲着他的手心,他出身不好,在花樓的時候不得老鸨龜公疼惜,一些粗活雜活他都沒少做過。雙手略顯粗糙,自然比不得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平西侯。
他下意識想要抽出手來,卻被李儲緊緊牽着一時動彈不得,穿過前院,仆役都在前堂侯着。李儲一揮手,幾個仆役便做鳥獸狀四下散去,留下一桌子飯菜。
李儲撩了撩華貴的衣袍,氣定神閑的坐了下來,姿态優雅。他擡手夾了一筷子的魚肉給他,笑盈盈道:“來,這道西湖醋魚可是我把王師傅請到府上來做的。”
上回他随着李儲去天香樓,他上來點滿了一大桌子的菜肴,便有這西湖醋魚。李儲當時問他味道怎樣,溫羽就随口應了一句,味道不錯,沒想到他卻記下了。
平西侯府的仆役都知道侯爺待他如何。
侯爺對他的确是無微不至,可他卻覺得李儲性子別扭得很,上次他難得穿了件豔色錦袍,李儲嘟囔着不好看,催促他去換,但仆役卻說這件衣裳襯他膚色。
“公子,要小的說,您平日裏的衣裳都忒素氣了一些,這件多襯您。”仆役對他身上的錦袍贊不絕口。
他頭一回沒有聽李儲的話,穿着新衣裳出府游玩,好巧不巧,被撞侯爺個正着。
最終李儲沖他發了通脾氣,到頭來倒黴的還是他,被抓回府,差點就下不來床。
“溫羽哥哥,我不喜歡你對別人笑。”
溫羽無言以對,“我以後都不笑了。”
“那不行,”李儲急急否認,“要是你以後只對我笑就好了。”他期期艾艾地說道。
李儲覺得他像一個瘾君子,貪戀着溫羽的一颦一笑,溫柔綿綿,才想要留住他。
想把溫羽藏在府邸裏頭,不希望他對着別人露出歡喜的笑,見不得別人碰他。
李儲這般極端扭曲的心理,一直在生根發芽着,和他重逢後,徹底開出一朵花。
萬事有心皆有成,你我終将再相逢。
時隔多年,溫羽早就不記得他了,不過他李儲有的是時間,會讓他想起來的。
只是,現在他還不能抓得太緊,否則溫羽定會被他所吓到,倒不如順其自然。
——
“都沒見你怎麽動筷子,不合胃口?”李儲盯着溫羽,一邊問,一邊觀察他的臉色。
溫羽恍惚間生出個念頭來,李儲是不是有些喜歡他,不過一瞬,被自己否定了。
溫羽嘴唇動了動,低聲道:“不太餓。”
“溫羽哥哥,晚上陪我去逛夜市如何?”
見溫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李儲當機立斷轉移了話題,“有什麽想要的嗎?”
少年一臉期待地望着他,眼底希冀的光讓溫羽微微怔了怔,不由得別開目光。
他鬼使神差地回道:“我想要一個家。”
他的前半生在颠沛流離,有好幾次以為終于可以塵埃落定,卻又是不得善終。
溫羽說完自覺失言,忙道:“我說笑的。”
說罷,不敢去看李儲的臉,‘噌’地站起身快步往房間裏走去,白淨的臉頰微紅。
兩人身份懸殊,他一開始就不該奢望。更何況,他自知出身低微,對于平西侯來說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是一時新鮮。
李儲卻望着溫羽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溫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光腳下床摸到打開的紙鶴,盯着那行字發呆。
他想,或許他應該離開了。
☆、故人
李儲想帶他去的夜市到底沒有去成。
晚上,府上來了一位貴客,溫羽爬起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聽到動靜。有不少仆役跑到前院去伺候,整個平西侯府一下子燈火通明,他心下卻有幾分不安。
“公子,侯爺讓您早些歇息。”李仁打前院一路小跑過來通傳,抹了把頭上的汗。
“誰來了?”溫羽偏頭瞅他。
李仁回道:“好像是位姓尹的大人。”
“等一下,若是有人問起我來,就說我身子有些不适,改日見客。”溫羽囑咐他。
李仁應道:“公子放心。”
尹天齊竟然到河柳城來了,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做什麽?有諸多的疑問萦繞在溫羽的心頭,狐疑不斷,以他對尹天齊的了解,卻又不得不讓他往壞處想。
思來想去,他怕尹天齊來探望,才讓李仁在旁人問起他時,推說他身體不适。
以尹天齊誓不罷休的性子,倘若拿不到他想得到的,決不收手。到頭來怕是會把主意打在他身上,為了元聖圖,讓他再次淪為棋盤上的棋子,對李儲不利。
離開平西侯府,一刻都不能再耽擱了。
——
溫羽一反常态尤其的聽話,溫言軟語不禁讓李儲淪陷其中,且對他寵愛無度。
是夜,溫羽神神秘秘地拉着他。
李儲被他墊腳捂着眼睛,一路上走得是踉踉跄跄,“溫羽哥,可以睜開眼了嗎?”
“好了好了。”溫羽笑嘻嘻地收回手。
前院的六仙桌上擺着菜肴,從家常菜式到擺盤精致的點心,無不色香味俱全。
溫羽眸子亮晶晶地瞅着他,“我和廚娘學着做了東坡肉,雞髓筍,你嘗嘗如何?”
李儲賞臉的嘗了一口東坡肉,毫不吝啬的對他贊許,“口感香滑,且肥而不膩。”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下廚?”李儲不解。
溫羽拿出一個紅雞蛋,耳尖泛紅,難掩一張臉上的羞赧,“今日是侯爺生辰。”
李儲一怔,随即低頭笑笑,“我都忘了。”
瞥了一眼滿桌子的酒水,略微遲疑,李儲揮了揮衣袖,“罷了,今日放縱一回。”
溫羽傾身斟了一杯酒,“不醉不歸。”
李儲被灌了一肚子的烈酒,拉着溫羽的手捏了半天,直說醉話,撲過來去抱他。
溫羽嘆了一口氣,“侯爺,您喝醉了。 ”
“溫羽,我沒有醉,”李儲沖他傻笑,“我真的好開心,你會一直陪我的,對嗎?”
“會的。”溫羽從善如流,“我扶您回房。”
“——溫羽。”
黑夜中,李儲一雙眸子亮的吓人,溫羽險些被吓了一跳,“侯爺,我先回房了。”
李儲不肯,“不準走。”
他一用力将溫羽帶到床上,一邊摟着他的身子不讓他離開,一邊叫他的名字。
溫羽眼睛緊閉縮在他懷裏,渾身僵硬的像塊木頭任由他抱,滾燙的呼吸,如擂鼓的心跳,交疊在一起。良久,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不清楚度過了幾個時辰,直到李儲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他才掙脫了懷抱。
說來好笑,堅固的桎梏原來只要輕輕掙脫一下就能逃出來,只是他沒有看破。
溫羽望着他的睡顏,眼眶泛紅,“再見。”
——
趁着夜色漸濃,溫羽溜進了他的書房。
唐弈在信中提到的元聖圖,他在李儲的書房的箱匣中見過,他沒有防着自己。
聽聞,原是聞人氏的東西,既是如此更應該物歸原主才對,他忙不疊收起來。
慌亂中,他瞥見匣屜裏的物什,是一枚紅底黃字的平安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繡工一般,針腳歪歪扭扭,像姑娘家剛學女紅的繡工,溫羽卻如雷轟頂。
原因無他,這正是他親手繡的平安符。
當年,尹天齊帶了一個女孩,叫她小楚。身嬌體弱,病病殃殃的,他便親手繡了一個平安符交給她,保佑她平安喜樂。
卻沒有料到,如今竟然在李儲的手上。
“小楚,小儲。”想不到,小楚就是李儲。
原來,兩人早就見過面了,溫羽瞬間只感覺頭腦一陣轟鳴,當真是造化弄人。
溫羽沒有心思去想旁的了,他手忙腳亂地關上了箱匣匣屜,快步往大門走去。
漆紅的侯府大門近在眼前,拉開金漆獸面銜環就可以逃出,徹底離開平西侯。
溫羽的手輕輕搭上門環,他前前後後寫了兩封信飛鴿傳書,仔細算下來應該到唐弈手上了。他買通了守衛,又私底下雇了輛馬車和車夫,等他回漣洲,便親自聯絡唐弈,想辦法盡快同他們彙合。
想着,他毫不猶豫地拉開大門,外頭不出所料停着一輛馬車,門口的守衛見了溫羽沖他颔首。進展順利,讓他不由得沉沉的出了一口氣,心下有幾分遺憾。
偏偏在他要離開的時候,才知道年少時見過的孩子是李儲,他有些慌亂不已。
溫羽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道:“阿伯,不要走官道,抄近道,要快些趕到漣洲。”
他花了二兩銀子雇的車夫,是個經驗很是老到的中年車夫,縮短路上的時間。
“溫羽,你要去哪兒?”一道冰冷的,不夾帶感情的聲音,驟然響起,激起千層浪。
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車簾,李儲眼神晦暗不明的緊盯着他,像盯着獵物一般。
溫羽被抓包,臉色一瞬間變幻不定。
“李儲,”他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你不是應該在房間裏的嗎,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配合你演這出戲。”
溫羽手腳冰涼,“你什麽意思?”
“你不該惹我生氣的。”李儲躍下馬車,一步步向溫羽逼近,“哥,你還能去哪裏?”
溫羽百口莫辯,“我、我要出一趟遠門。”
李儲一直緊緊地盯着他,眸色幽深,一張嘴語氣帶着嘲諷,“趕回漣洲找襄王?”
見他不答,李儲變本加厲,“不是他,難道還有別的野男人?”他的态度很惡劣。
一番話,将溫羽踐踏在腳下,青年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張臉透着痛楚。
“不是的。”他蒼白無力的解釋。
李儲朝他丢過來一只鴿子,潔白的羽毛上染着鮮血,死去多時,是一擊斃命的。
溫羽只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他飛鴿傳書放出去的小白鴿,竟然落得這地步。
他臉色瞬間蒼白,“你早就知道了。”
李儲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這侯府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就連你也是我的。”李儲挑起眉頭,做出一副頗為苦惱的樣子,道:“我不許你離開。”
假扮車夫的李仁摘了草帽,臉上神色複雜地看着溫羽,“公子,您別鬧脾氣了。”
“鬧脾氣?”溫羽一臉難以置信,只得暫時略微放緩了語氣,“李儲,你不要逼我。”
說罷,溫羽掏出攜帶的匕首,他原本是想他留着防身所用,沒想和他撕破臉。
李儲臉色再也繃不住了,“你要殺我?”
溫羽有些遲疑,“你逼我的,放我走。”
李儲低垂着眼睛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一般,氣氛變得很壓抑。
在溫羽一臉慌亂的神情中,李儲表情淡漠地徑直向他走去,輕易抓住他的手。
“你手抖得好厲害。”李儲伏身看着他。
少年在溫羽驚愕的目光中,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前,狎昵道:“我給你個機會。”
溫羽警惕地問:“什麽?”
“倘若你一刀沒有殺了我,溫羽,你就再也別想逃出去了。”他眼底醞釀着瘋狂。
溫熱的氣息撲在溫羽臉上,他條件反射般的往後退了兩步,內心十分的複雜。
他殺的第一個人是張六爺,畜生不如的人被既明補了一刀,算不得親手殺的。
而今,他面對李儲自然是下不了手的。
溫羽漸漸紅了眼圈,“李儲。”
“你輸了。”李儲聲音柔和,他在賭,賭溫羽對他有一絲真心,看結果他賭對了。
原以為一切都是一廂情願,在他得知溫羽的念頭,大夢初醒,皆是鏡花水月。
一些瘋狂的念頭不斷翻湧,想将溫羽關在房間裏頭拴着他,讓他永遠逃不掉。
可就在剛剛,他徹底壓制了這些念頭。
他根本就沒有被溫羽灌醉,佯裝出一副醉态想看他做什麽,最終他如願以償。
“你猜,我看到了什麽?”李儲問。
說罷,還不等溫羽回答,他便道:“我親眼看到了一滴眼淚。”一滴溫羽的眼淚。
溫羽瞪大眼睛只覺得丢臉,一時間十分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原來你就是小楚。”
“你想起來了,”李儲眉頭一蹙,想了想又搖了搖腦袋補充道:“還是說你看到了?”
溫羽回道:“我看到了。”
“溫羽,”李儲和他相對而立,緩緩問出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他眉頭越鎖越緊,“當然是尹天齊他……”
“是我,”李儲驀地打斷了他,“是我讓他把你從花樓贖出來。”他語氣有些急促。
溫羽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只感覺天地間一陣天旋地轉,“我、我以為是他才……”
溫羽的鼻頭酸的格外厲害,握着的匕首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好半天緩過神來。
☆、彙合
李仁感覺到氣氛稍有緩和,忙不疊開口周旋道:“侯爺、公子,咱先回府上說。”
“可……”溫羽面露難色。
李儲左右望了望,四下無人,卻還是輕聲提點道:“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一時間,計劃趕不上變化,溫羽滿肚子計劃只得就此作罷,神色複雜的回府。
“侯爺,公子,我去叫廚房做些宵夜。”
一進府,李仁就找了借口開溜,在他看來公子有心結未解,眼下是個好機會。侯爺對公子可是十分上心,倘若他和侯爺推心置腹地談心,一定能解開心結。
待李仁腳底一抹油的溜了,前堂就剩下他和李儲兩人,一時間針落可聞。溫羽心頭一顫,坦白道:“我拿了元聖寶圖。”
“我知道。”李儲自顧自地倒了杯茶。
“我、我不是要給尹天齊。”溫羽忙解釋。
李儲和尹天齊表面兄弟相稱,可是私底下實則是竹柏異心,他不會看不出來。
李儲正思索,就聽溫羽再度開口,“我要将元聖圖物歸原主,交于天羅族後人。”
“聞人氏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