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頭,清清楚楚寫着—— (8)
印着上古妖皇燭天,若沖破封印不堪設想。
“小道長,一旦涉及到了權利,現任妖皇姬無鶴便不可能會無動于衷。”既明勾唇輕聲安撫他。
沒有人會甘心将手中的權利拱手讓人。
“到時候便是狗咬狗一嘴毛,蹚渾水想從中漁翁得利的,都跑不了。”既明雙眼一眯緩聲道。
見男人嘴角帶着一絲譏诮,眼含恨意,唐弈本能的察覺出一絲不對,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他又何嘗看不出來既明對妖皇燭天恨之入骨。
“不說他了,小道長接下來有何打算?”
唐弈垂下眼眸,“入虎穴。”
——
“啊——”
采顏猛地睜開眼睛,她做了一場很真切的夢。
只記得自己去找老鸨贖身,可是老鸨聽聞以後卻勃然大怒,臉色驟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鸨母,我發誓不會說出去的。”她跪下磕頭。
老鸨陰恻恻一笑,“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采顏心有餘悸地低下頭來,只是一顆心中卻愈發的惶恐不安了起來,她忙抹了把額前冷汗。
她轉頭推了推妹妹,“小菱,小菱,趕快醒醒。”
“姐姐。”小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遭了,我方才居然睡着了。”小菱瞪圓了眼睛。
采顏悄悄探出了腦袋,“噓,我先去看看情況!”
青年伏在案上嘀咕,“我沒醉,再、再喝一杯……”
而一旁的随從早就倒在了桌案旁不省人事。
☆、畫皮
采顏見狀,适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小菱,客人喝醉了。”采顏剛一湊近就嗅到一股酒香味,忙招呼妹妹過來搭把手。
小菱回過神來,忙不疊應聲上前,彎着腰和姐姐一同将兩位客人扶到了床榻之上。
采顏麻利的拾掇好酒杯,欣慰道:“還好碰上一個好伺候的主。”
小菱眼波流轉,一臉恣意地笑了,“姐姐,主上說夜裏還有行動,等下我先去找雲雀姐複命。”
“菱兒,不是說眼下盯得緊,讓玉春樓裏的人不可擅自行動嗎?”采顏連忙拉住了她。
“姐姐放心吧,有千鳥峰的人一起行動。”
采顏只得叮囑她:“出門在外,多加小心。”
小菱是她在花樓認的義妹,性子風風火火,總是讓人放心不下。據她所知,這千鳥峰的人絕不是什麽善茬,她擔心小菱性子單純被人利用。
不出片刻,小菱便快步趕了回來。
“小菱,主上說晚上要做什麽行動?”
小菱壓低聲音道:“抓人。”
采顏愕然道:“最近人心才稍稍平定了一些,主上怎麽還叫你們去抓人?”
“主上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況且正是因為她們最近放松了警惕,才是我們下手的最佳時機。”
采顏将她的不屑盡收眼底,正欲再度開口,就聽見她說:“對了,雲雀姐叫你去一趟。”
采顏淡淡的‘嗯’了一聲,提裙前去。
小菱百無聊賴的倚在美人榻上,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名喝醉酒的随從身上,臉上帶着一絲疑惑。
她分明感覺到此人身上陰氣頗重,難不成他也是妖?
思及至此,小菱慢慢收斂了心中的困惑,朝着床上的随從緩步走去。
小菱居高臨下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一手呈鷹爪狀直朝既明背後襲去。唐弈猛地坐起身,抄起床頭的紫銅香爐丢了過去。
裏頭的香灰瞬間撒了滿地,小菱冷不防被嗆了個正着。用手揮了揮,再看唐弈一張臉上清醒得很,哪裏有半分醉酒的模樣,小菱一顆心瞬間沉下去幾分,目光轉冷,“你們究竟是何人?”
既明手疾眼快地扼住她的喉嚨,“姑娘,對不住了。”
小菱只感覺一股黑氣籠罩在周身,不斷吞噬着她的神智,顧不得心中的震驚,攥拳朝既明臉上揮去。
只是拳頭還未碰到男人臉上,她的手臂就先一步軟了下來,意識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長時間附身沒有關系嗎?”唐弈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只附身了他片刻,既明就出來了,說是怕傷到他的身體。
‘小菱’笑了笑,“她是妖,陰氣本身就重,所以身體不會有什麽大礙。況且上次說是附身,其實我沒有支配你的身體,所以你不會感到不适。”
唐弈放下心來,略微思考了一下,“倘若我猜的不錯,小菱和千鳥峰的人今晚一起去街上抓人,不會再将人帶回玉春樓了。而是直接将人帶到轉移好的地點。”
既明點了點頭,嘗試着動了動手腳,扭了扭脖子,很快就适應了這具身體。
唐弈瞧他附身在小菱身上,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又聽他道:“小道長想要混進去,其實并不難,大可以男扮女裝。”
青年大驚失色:“什麽?”
既明眉頭挑了挑,“既然玉春樓和千鳥峰的人一同去抓人,那你扮成女子模樣,我只需裝作抓了你,帶着你便可一同知曉那些被抓的無辜女子被藏在了何處。”
唐弈不情願,“你怎麽不扮?”
既明攤開手,唐弈看着他的樣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唐弈聲音帶着幾分僵硬,似是認命了。
——
采顏一回來就見小菱蹲在地上擦拭香灰。
采顏微微一怔,“小菱,客人呢?”
‘小菱’神情微滞,很快反應過來,說:‘客人酒醒了,留下一包銀子,說是去別的地方尋樂子了。”說着,指了指桌上的荷包。
采顏拿起來掂量了一番,沉甸甸的頗有分量,不禁喜上眉梢,忙得取了大半塞到‘小菱’手中。莞爾道:“鸨母方才告訴我,只要我暫且在玉春樓裏好好待着,她到時候自然會考慮将賣身契交還給我的。”
說起來,她只是一個苦命的女子,因為家父站錯了隊,被抄了家,本應該被送進教坊司的。教坊司的嬷嬷沒少‘照顧’她,後來還是托了父親的友人,才從教坊司出來,住進了父親朋友的府上。
只可惜造化弄人,父親在流放西北的途中重症不治,很快便歸了西,直至最後她都沒能見到父親一眼。
父親一死,他的這位友人也全然收起了仁慈的面孔,将她賣進了玉春樓裏。剛進來的時候她戰戰兢兢,到底彈得一手好琵琶,逐漸成為玉春樓有名的清倌,認識她的客人也就越來越多了。若不是後來不小心聽到了老鸨和他人的密談,也許還有可以攢攢錢為自己贖身。
當時也真是命懸一線,若不是小菱及時出手制止了鸨母,恐怕自己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也就是在那時,采顏才意識到玉春樓并非像普通的謝館秦樓那般,其實私底下做着的全是不可告人的勾當。
所以,她是感激的小菱的,盡管知道小菱的身份應該和千鳥峰的人一樣都算不得什麽好人。
“小菱,晚上你見機行事,一旦情況不妙就想辦法脫身。”這是采顏最擔心的一點,千鳥峰的人各個精明得很,鸨母是千鳥峰的人,做人八面玲珑。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萬一東窗事發,千鳥峰的人肯定有辦法撇的幹幹淨淨,到時候小菱可就難逃幹系了。
‘小菱’輕抿着唇,“我會見機行事的。”
另一頭,唐弈坐在房間裏坐立不安,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偏偏孟婆還笑眯眯的對着銅鏡裏的他瞧了半天。
青年忙尴尬的移開眼,想不到傳聞中模樣奇醜無比的孟婆,居然是個柳嬌花媚的妙齡女子。
孟婆顯然是對他提出男扮女裝一事有所誤解,一臉惋惜地說:“想不到帝君居然好這一口,只是可惜了這麽一個俊俏的小公子。”
唐弈:“……”
他有些放心不下地說:“不過,我的模樣是實實在在的男子,若是扮成女子,只怕是會被一眼識破。”
孟婆卻是風輕雲淡地一笑,“小公子,看來帝君還是沒有和你說明白,每日都有無數面目全非的死人來投胎轉世,就算是只剩下一具白骨,只要經過我的手這麽一畫,我也能畫出一張畫皮,讓他們披着好好上路。”
說罷,孟靈語緩緩擡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頰,摸到額頭時突然用力從前額一點點撕到脖頸處,撕下大半的面皮。唐弈只瞧見眼前的銅鏡一花,沒有血肉的白骨站在他的身後,正扶着他的肩膀。
唐弈心中一陣駭然,又見她慢條斯理地弓身穿上了畫皮,“只是啊,這張人皮是我第一次畫,還不太娴熟,雖然有些不大合身,可又舍不得丢掉。待回頭我找帝君再讨一張。”
青年臉色霎時間變得極為難看,“這畫皮是真的人皮嗎?”
“當然了,”孟靈語面露沉吟之色,喃喃自語,“只有在人活着的時候生生剝下來的人皮,才是最适合在上頭作畫的。不新鮮的人皮,味道難聞得很,倘若外人一靠近就會被這股刺鼻的爛肉味吓跑。”
唐弈面色一僵,乍一從孟婆嘴裏聽到這些确實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可他更清楚孟靈語說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我知道小公子在想什麽,但我話說在前頭,被剝皮抽筋的人是連號稱以慈悲為懷的佛祖都無法原諒之人。上一個被剝皮抽筋的人,是一連奸.淫了二十餘位孩童的工部侍郎。不對,像這種惡人,怎麽能稱得上是人呢,連我們這些披着人皮的鬼都自嘆不如。”孟靈語臉上閃過一絲滿是譏諷的笑意。
“工部侍郎。”唐弈喃喃低語。
他曾聽說工部侍郎李德行,突然暴斃在自己府上,死相極為可怖。外頭傳言說是身上的皮肉都被人剃的幹幹淨淨,必定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之人所為。
這件案子當時在漣洲轟動一時,聽說還是李家仆役去叫老爺處理公務時被發現的。因為沒有證據,又不好不了了之了,最後将這位倒黴的小仆役在菜市口當衆斬首。
當時,唐弈初聞這樁案子就覺得可疑,一般犯人行兇後定會逃離,若說這位仆役真的是兇手,何必又在一早折回來。
只是沒想到其中竟還有這等隐情。
唐弈莫名感覺到一陣冷意,眉頭微皺,“該不會也要讓我披上人皮吧?”
方才他透過銅鏡看到孟靈語生生将身上的人皮剝下來,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孟靈語發出幾不可聞的嘆息聲,“瞧你說的,這人皮可金貴着呢,又不是集市上的蘿蔔白菜,哪兒能随随便便就給你穿。再說了,這穿上畫皮的可都是生前面目全非,或是只剩下一具白骨的可憐之人,你這皮囊俊俏得很,只需姐姐我為你畫上幾筆。”
“不過弟弟你和帝君的關系這麽好,在他耳邊替姐姐我美言幾句,說不定到時候他會大發慈悲賞我一張人皮。”孟靈語一邊取了一只模樣頗為古怪的毛筆,一邊不甚在意的和青年以姐弟相稱。
唐弈和她的視線交彙在一起,沉聲問:“你說剝皮抽筋之人,是連佛祖都不能原諒的人?”
孟靈語笑盈盈地點了點頭。
唐弈朗笑道:“只怕是很快就要有下一張人皮出現了。”
☆、盟友
孟靈語面上一喜,帝君召她來陽間的時候就提了一嘴有大事将要發生,想不到這第二張人皮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對了,我曾在天命樓借過一本書,如今煩請靈語姐姐替我還回去,待我将這頭的事情處理完便親自去陰司拜訪。”
說着,唐弈從懷中取出《六道輪回》。
如今這部書已經全部抄完,礙于諸事纏身沒有辦法親自還回,只得托孟靈語還回去了。
孟靈語放下筆,接過他遞過來的書,“好弟弟,你且放心吧,我自會将你的話帶到。祝你和帝君此行一切順利!”
鎖妖塔封印松動一事她當然有所耳聞,可卻又無能為力。當年是紫霄神君親手設下的封印,随着年頭愈發久遠,以燭天的能力想要沖破松動的封印确實是指日可待。
上一次六界大戰,損失最為慘重的要屬魔族了。燭天聽聞可使妖力大增的天元內丹在魔族長老的手中,率先一舉進攻魔族,一場惡戰下來屠殺了近三分之二的魔族,只剩下為數不多的魔族帶着子女逃了出來。
燭天踏着千萬無辜之人的屍體和鮮血如願以償拿到了天元內丹,竟起了一統六界的心思。害各界折損了數員猛将,才将燭天封印在鎖妖塔下。
而岳靈語的皮肉也在那場惡戰中被妖族之人活生生剝了下來。
那種撕心裂肺之痛,讓她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只得徘徊在奈何橋邊痛不欲生。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活剝了燭天。
“靈語姐,”唐弈正對着銅鏡感慨孟靈語真是妙手丹青,忽然瞥見鏡中的女子怒瞪着眼睛,臉色漲紅,連嘴唇都泛白了,忙問道:“你還好嗎?”
“——啊,”孟靈語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剛剛走神了。 ”
唐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說姐姐好巧的一雙手,這鏡中之人竟連我自己都快認不得了。”
孟靈語臉上也含着笑,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瓷瓶,“我只是添了幾筆而已,這瓶裏有兩顆丹藥,名為聲還丹和靈還丹。兩者一起服下便是毒藥,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倘若單單服下紅色的聲還丹就能暫時改變你的聲音,而另一顆白色的靈還丹便是解藥。還有你這張臉一時半會兒都恢複不了原樣,床榻上已經為你備好了女子所穿的衣物,除非在外人面前脫衣,所以大可不用擔心會被人識破。”
唐弈站起身對着孟靈語拱手一禮,一字一頓道:“多謝靈語姐姐。”
孟靈語畢竟還有公務在身,來到陽間不過是因為帝君召她。起先聽範無救說起來,她還以為帝君轉性了居然養了個男寵帶在身旁,可是今日一見,這位小公子跟她心中所想确實有很大差距。別的不說,就說這眉目冷清的相貌,面無表情的時候感覺是個極難相處的主,可是一旦笑起來,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即便是檐上的冰雪也會為之消融。
孟婆咯咯笑了兩聲,“既然帝君交代的事情已經全部辦妥,我便回陰司幫你交還這本《六道輪回》。”
唐弈點了點頭,剛想開門送客就被攔了下來。
“小弟弟,等你的好消息噢!”孟靈語眨了眨眼,掌心習慣性地覆在唇上,剛想沖他丢個飛吻,突然想到帝君涼涼的目光,動作便不由得戛然而止。
送走孟婆,唐弈複又低頭看了眼孟靈語交給自己的瓷瓶,拔開上頭的紅色塞布,将聲還丹內服下去。
樓下的夥計正在抹桌子,甫一見一位身穿月白素裙的美人緩步下樓,連眼睛都直了,忙湊上前道:“小姐,您想要吃點什麽?”
唐弈一愣,心道連通寶客棧的夥計都認不出他來,也不曉得到時候既明還能不能認出他來。他随手将銀錢丢給夥計,“我随便吃一口就行了,你看着上吧!”
夥計喜笑顏開,“好咧,小姐您坐着稍等一下,我這就叫廚子安排。”
唐弈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喉結,還好這件衣裳裏三層外三層,外頭又披了件白色滾毛的裘邊披風,才将他的喉結藏的嚴嚴實實。而且這聲還丹竟然真的能将他的聲音完完全全變成女子的聲音。若是讓他師兄瞧見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丹藥,定是讨一顆來好好研究一番。
夥計上的都是店裏的招牌菜,唐弈吃飽以後又向他打聽了一下城裏的近況。
夥計随手将汗巾搭在肩上,“小姐,最近城裏太平了不少,但以防萬一,姑娘還是不要獨自出門了。”
唐弈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天色漸晚,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了。背着筐子,挑着擔子的男女老少都快步往家走去。只有個別衣衫褴褛,渾身髒兮兮的乞丐蜷縮在牆角打量着來往的行人,趁機讨點銀錢。
唐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街上優哉游哉的踱步,很快他就敏銳的發現有幾道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自己的背上。
唐弈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步伐加快,拐進前面的巷子,迎面撞上來一位姑娘。
他下意識低頭往後退了兩步,擡起頭只見‘小菱’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唐弈心裏頭松了一口氣,孟婆說過他的骨相無法改變,所以才披了件披風遮掩身形,即便如此他看起來仍然要比尋常女子高出不少來。
既明倒是一眼便認出他了,那張臉在孟靈語的妙手下變成了一位神采奕奕,眉眼帶着一點英氣的女子,既明的視線越過他,掃了一眼唐弈身後跟過來的人,揚手便給了他一個手刀。
虎鸫趕過來的時候正好親眼目睹,哈哈一笑,撥了撥頭上的雜草,“小菱,做的不錯!”
‘小菱’嘴角一彎,“過獎了。”
“還是你雲雀姐技高一籌。”虎鸫對她贊不絕口。
雲雀給他支了一招,為了避免身份暴露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讓他們一個個在城中喬裝成乞兒。倘若在街上看到孤身一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妙齡女子,就暗中尾随即可,直至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再動手将人打暈帶回分壇。
虎鸫一手将暈過去的人扛在肩上,沒留神差點被壓趴下,他忍不住在心裏暗道這小娘們怎麽這麽重。又轉頭沖‘小菱’咧嘴一笑,“你放心,我們千鳥峰向來言出必行,待妖皇重見天日,我們主人必定會在燭天面前替你藤壺一族美言幾句。”
池鷺守在馬車旁放風,見了虎鸫眼前一亮,順勢從他手上接了人弄進馬車裏,拱手道:“大哥。”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小菱’身上,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池鷺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來,“小菱姑娘跟着我們恐怕不大方便吧!”
虎鸫臉上的笑意驀地凝固住,沉聲道:“藤壺一族和我們的目的一致,是我們的盟友,而且主人也有意栽培他們。你絕不可再當着盟友的面說出這般毫無道義的話。”
池鷺面色一白,底氣不足地回道:“大哥教訓的是。”
虎鸫想了想問:“馬車裏頭有幾人?”
“算上大哥帶來的人,只有兩人,全部都暈過去了。”
“等她們醒來只怕是會鬧得厲害,小菱你将她們的嘴堵上。對了,眼睛也給她們蒙好了,別讓她們看到任何不該看到的東西。”
既明瞅了一眼天色,雖然有些意外千鳥峰的人居然這麽快就打算收手了,卻還是以小菱的身份點頭應是。
頓了頓,虎鸫又補上了一句:“池鷺,你留在此地替小菱把風,我将弟兄們都召回來。”
“大哥,我們就這麽走了?”池鷺臉上帶着一絲不甘。
“主人說過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太貪心,否則被人抓住了把柄,一切可就都功虧一篑了。”虎鸫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菱’一手掀開簾子,輕松躍上馬車,只見裏頭确實還有兩位昏迷不醒的女子。
唐弈眼皮微動,感覺到有人湊過來立刻睜開了眼。既明對着他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池鷺本來就對‘小菱’不信任,在這種關頭上更不能節外生枝。
唐弈緊繃着的身體也随之放松了不少,配合他往嘴裏塞了一塊布,又用一塊黑布蒙住了眼睛。
将剩下的兩位女子處理好,既明擡手輕輕拍了拍唐弈的背,替他攏好衣衫,安撫的意思不言而喻。
“喂,你好了沒有?”馬車外突然傳來一聲粗喝。
聞言,唐弈當下心頭一緊,側頭屏住呼吸聽外頭的動靜,朝着既明擡了擡下巴。
‘小菱’沒好氣的躬身掀開簾子,沖池鷺嬌喝:“你個大嗓門,沒事催什麽催呀,本小姐差點被你吓死!”
池鷺譏诮地勾了勾唇,“哼,你們藤壺一族就這點膽子,還和我們主人談什麽盟友。”
‘小菱’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你也沒好到哪裏去,還不是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這裏替本小姐放風嘛!”
唐弈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将兩個大嗓門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同時不由得感慨既明倒是将小菱學得有模有樣。
“你!”就在池鷺怒不可遏之際,四周突然響起了奇怪的鳥叫聲,緊接着一枚信號彈在空中瞬間打響。
‘小菱’微微一愣,“大嗓門,這是什麽?”
池鷺扭頭剜了‘小菱’一眼,“千鳥峰的信號彈。”
☆、再見和香
不多時,虎鸫就率着一衆下屬回到馬車旁。
千鳥峰的人此行除了身旁牽着馬匹,穿着和尋常百姓沒有什麽區別,還有幾個戴着帏帽挑着扁擔,若是唐弈見了一定會萬分驚訝,因為那幾個人就是他剛剛在街上所見之人。
虎鸫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向諸位下屬介紹,“這位,就是我在路上和你們提到的小菱姑娘。”
‘小菱’沖他們略一拱手,展露笑顏,哪裏還有半分之前和池鷺吵架時候的模樣。
“事不宜遲,我們要盡動身早趕到分壇。”虎鸫的話音剛落,只見訓練有素的下屬三三兩兩翻身上馬。
虎鸫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囑咐道:“池鷺,你和小菱上車看着她們,見機行事。”
“遵命。”池鷺點頭應是。
唐弈只感覺簾子被人掀開一角,緊接着帶着涼意的秋風吹了進來,似乎有人坐在了他旁邊,馬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一聲。
‘小菱’立刻驚呼一聲,“馬車該不會要塌了吧!”
池鷺筆直的端坐在對面,只覺得這姑娘嬌氣得很,掀起眼皮子瞪‘她’一眼,“膽小鬼,塌了正好,你就自己走着去分壇吧!”
‘小菱’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大嗓門,你再瞪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池鷺鄙夷的瞅了她一眼,“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小菱’嘴角一彎,“彼此彼此,你一個大男人還不是喜歡和我一個姑娘家逞口舌之快嘛!”
唐弈雙手被綁,還用黑布蒙上了眼睛,雖然失去了視覺但聽覺卻異常敏銳得很。這兩個人比夏蟬還要聒噪上三分,若不是心裏惦記着還要按照計劃行事,他早就将兩人都從馬車上踹下去了。
“你!”池鷺自然是說不過伶牙俐齒的‘小菱’,胸膛劇烈的起伏了兩下,氣的恨不得朝那張肉嘟嘟的圓臉上捏一把。
二人拌嘴間,正在趕路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一只大手掀開簾子,虎鸫皺着眉頭一舉躍上馬車。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兩人,臉色多有不悅,“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虎鸫耳力很好,又刻意騎馬跟在馬車旁,自然是将兩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多大的人了還一個個吵架拌嘴像個什麽樣子。
虎鸫的話音剛落,便看見‘小菱’眼底蓄滿淚水,咕哝道:“我知道池鷺大哥讨厭我,氣我怨我我都可以忍,是我的錯,剛剛我不應該和他拌嘴,還請壇主千萬不要為難他。”
池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難以置信地瞅了瞅自家大哥,又瞅了瞅巴巴抹眼淚的小姑娘,一時間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怎麽還哭上了……”
“行了,你給我滾出去。”虎鸫踢了他一腳,馬車裏的空間本就不大,他這個大塊頭只能縮在邊上,實在是太憋屈了。
池鷺被稀裏糊塗趕下馬車,和下屬共騎一匹馬,在馬上還一臉疑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這小姑娘就忍不住想要欺負人家,唉,回頭下山買點小玩意給人家賠個不是吧。
唐弈聽着耳邊動靜徹底消失了,馬車又緩緩行駛了起來,眼前遮住視線的黑布被人緩緩拉了下來,對上既明含笑的一雙眼睛。
兩個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唐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裏腹诽平日裏怎麽看不出來,既明這拌嘴吵架的本事居然這麽厲害。
行至一半,突然感覺馬車颠簸了起來,唐弈和既明不由得警覺起來。剛剛一路平緩,走的應該是官道,這會兒如此颠簸,十有八.九走的是山路或者是抄了近路小道。
“山路不好走,弟兄們都小心一點。”馬車外頭傳來虎鸫的聲音。
唐弈在心裏琢磨了一下,示意既明将他蒙眼睛的布條拉上去,要是被人瞧見可就功虧一篑了。至于究竟要到哪裏,等下了馬車自然就知曉了。
“壇主,這新的分壇怎麽設的這麽偏僻?”有千鳥峰的人忍不住質疑。
“要不是顧忌這個節骨眼上人多眼雜,不好大張旗鼓,到時候等我們幫主人辦成大事,就算把總壇設在漣洲,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虎鸫冷笑一聲。
這些年來,他們千鳥峰替江湖上那麽多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鏟除了多少眼中釘肉中刺。他們一個個都可以披着虛僞的皮囊招搖過市,而千鳥峰的諸位弟兄們一輩子只卻能活在暗處,見不得光。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而現在只要替主人完成這最後的終極任務,他們将和主人一同站在這陽光下。
百鳥朝鳳,衆望所歸,再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們。
唐弈在馬車裏養精蓄銳,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還是被支支吾吾的動靜吵醒的。原來是被千鳥峰抓來的另一位女子醒了過來,慌忙之下起了跳車的心思,山路連馬車都不好走,又在行駛中,若是跳下去傷筋動骨都是輕的,只怕是會一命嗚呼。
既明手疾眼快地朝她後頸劈了過來,女子剛醒來又暈了過去,唐弈在一旁只聽了個動靜就覺得脖子疼。不過她情緒确實太過激動,即便再醒來也只怕是會做一些過激的事情,思及至此,青年揚了揚下巴,示意既明從他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将裏頭的定心丸給她喂下去穩定心神。
中途馬車又停了幾次,還分了點幹糧,就連被既明敲暈的女子都悠悠轉醒了過來,雖然能聽到她在小聲啜泣,但比起之前剛醒來就要跳車的舉動已經好太多了。唐弈不由得猜測一行人八成已經出了河柳城。
渾渾噩噩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馬車才穩穩停了下來。簾子被人從外頭掀開,幾位千鳥峰的屬下圍在外頭虎視眈眈。
虎鸫翻身下馬,“小菱,把她們帶下來吧!”
‘小菱’應承一聲,下了馬車轉頭将人都扶下來。似乎站在風口上,唐弈感覺自己的衣衫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脖頸上便貼上來一樣冰涼的物什。
池鷺持劍厲喝一聲,“你們老實點,別亂動,要不然我手裏的長劍可不長眼睛。”
既明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怒火,池鷺只感覺手腕一疼,長劍‘嘭’的掉落在地,“這次行動攏共就帶回來這麽兩個人,若真的刀劍無眼傷了人,回頭主上責罰下來,他也只會說是你沒長眼睛。”
“好了好了,別傻站在這兒杵着了,快将人帶回分壇要緊。”虎鸫不動聲色的看了二人一眼,适時的站出來打圓場。
虎鸫嘴上沒說什麽,但作為主人的心腹心裏頭卻是門兒清的。雖然主人身為千鳥峰頭領将大部分事宜交由手下人處理,可是這次和以往有所不同。主人選擇與藤壺結盟,一來是藤壺一族遍布各界,消息靈通,通曉江湖,可以為主人帶來更多有用的訊息;二來便是為了再度培養出能夠與千鳥峰勢均力敵,可以與之抗衡的心腹組織。
主人的性格生性多疑,所以才會在千鳥峰設立出一系列嚴苛的規定,且設立四座分壇,一座總壇。狡兔三窟,一旦有分壇被人剿滅,剩下的成員便帶着自家壇主的信物聯絡另一分壇壇主,安排接下來的行動計劃,絕不會耽擱半分。而恰恰是主人這多疑的性子,從來不會信任任何人,因此他也絕對不會把所有賭注都壓在千鳥峰身上,但是眼下又确實只有一個組織可以如此心甘情願的為他賣命,為了避免組織裏出現叛徒,在關鍵的節骨眼上節外生枝,所以他勢必會暗中培養另一個組織互相牽扯。
藤壺一族比較德高望重的長老都安排在了其他分壇,而虎鸫雖然身為三壇壇主,可藤壺那頭卻只是派了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來協助他,實在是狠狠打了他的臉。
等到時候,他一定會讓主人親眼看到,只有他虎鸫才是主人最得力的助手。他悠然地抿了一口清茶,忽然見‘小菱’掀了門口的簾子,進了前堂拱手道:“壇主,人我已經讓下頭的人帶她們去房間了。”
虎鸫雙眼半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臉熱情的含笑道:“小菱,既然你我都是主人的部下,況且一看到你就讓我想起池鷺小時候。那會兒他也和你一樣整日笑吟吟的,不知道什麽是愁,現在跟着弟兄們歷練一番倒是沉穩了不少,你便跟着他一塊兒喊我大哥就好了。”
‘小菱’沖他微微颔首,又癟了癟嘴巴,“池鷺大哥哪裏看起來沉穩了,我瞧他就和書院的孩子們也沒什麽區別嘛!”
“好了,我看你們倆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趕了這麽久的路還不快去好好歇息!”虎鸫本來還想從她嘴裏探探虛實,可這小丫頭一開口就跟牙牙學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