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頭,清清楚楚寫着—— (7)
儲嘴邊。
李仁:這是我能看的畫面嗎?
他忙不疊用手捂住眼睛,卻悄咪咪的透過指縫去看李儲的表情,啧,小侯爺也有今天啊!
李儲也愣了一下,他本來只是想讓溫羽坐下來吃點心的,沒想到他居然會喂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卻難掩臉上羞赧,耳朵紅的不像話。
他不客氣的用嘴接過栗粉糕,只覺得這糕點比他吃過的任何糕點都軟糯香甜。目光落在溫羽拿着筷子地修長手指,李儲突然一把将筷子奪下,“這雙筷子不好。”
溫羽微微一愣:“哪裏不好?”
“我不喜歡。”小侯爺理直氣壯,早就忘了一早上差點将人氣哭的事情了。話畢,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梅花香餅,眼睛亮晶晶道:“我要吃這個!”
溫羽看着他一臉孩子氣的樣子,又想起來早上他還和自己發脾氣來着,無奈地用手捏了一塊梅花香餅。李儲吃完順理成章的用舌尖舔了一下他沾着殘渣的食指,溫羽神情有些不自在。
李仁忽然想起來侯爺平日裏對他們的教導,男人要有陽剛之氣,此刻他看着眼前這個仗着一張孩子氣的臉就沖溫羽撒嬌的人,這就是陽剛之氣嗎?愛了愛了。
不多時,李儲便道:“我吃飽了,剩下的你吃。”
他本就不喜甜食,想着溫羽可能被自己氣的不用早膳就出來,雖然昨夜自己已經悉心的替他擦拭了身子,也仔細看過了後頭,但還是怕他今天會不舒服。
溫羽道:“我不餓,我用過早膳了。”
“我餓,我餓,別浪費!”李仁眼睛一亮,剛想伸手去夠桌上的點心,就被自家主子一個刀眼吓得立馬縮回了手。
“嗝,我突然就飽了。”李仁拍了拍胸脯,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公子趕快吃,這可是侯爺的一片心意。”
早聽聞隔壁開了家面館,而決定去吃面的唐弈和既明呆了呆,在樓上目睹了一切。
既明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唐弈卻是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搖搖頭,“這年頭卧底可真不好當。”
☆、再見張臨
在面館裏,唐弈見到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渾身破破爛爛像個叫花子,頭上還戴了一頂遮住視線的大帏帽,幾乎擋住了他整張臉。
唐弈起先以為他是來讨飯,只是當來人朝他微微掀開帏帽的一角時,他便不由得瞪大眼睛。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四周,低聲道:“張臨?”
張臨從喉嚨滾出一個‘嗯’字,既明适才放下筷子意味深長的看着他,能活到現在命還挺硬。
“小二!”唐弈招呼夥計過來。
夥計忙道:“欸,客官,您有什麽吩咐?”
“麻煩再添一雙碗筷,我請這位乞兒吃飯。”
夥計見狀瞥了一眼張臨,嘿嘿兩聲,“客官,您可真是菩薩心腸,我這就去取。”
“道長的救命之恩,我張臨銘感于心。”張臨擡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臉,感激道。
“張兄弟,”既明望着灰頭土臉的張臨,“你不可以對任何人透露此事。”否則,就只能下地獄。
張臨沖他拱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既明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那便好。”
“客官,您要的碗筷來了。”二人之間緊張的氛圍突然被夥計打斷了,桌上平添了一雙碗筷。
唐弈擡了擡下巴,“淨手吃飯。”
張臨卻搖了搖頭,正襟危坐,“唐道長,我懷疑襲擊我的人是江湖中訓練有素的殺.手組織。”
唐弈果然來了興趣,“怎麽講?”
“镖頭安排下榻在千鳥客棧,我尋了個借口出來與你彙合。待我回來,卻發現十來個夥計居然全部慘死在客棧,且死相慘烈,無一幸存。”
“千鳥客棧。”既明喃喃自語。
“是的,我一邁進門檻大吃一驚,想不到竟是镖局的二位镖師做下的。”張臨喟嘆一聲,“這二人武功極高,本來我難逃一死,還好道長早就料到給了我一個小玉瓶,這才讓我逃出生天。”
當時他倒地後卻沒有馬上咽氣,二位老镖師還以為他已經魂歸西天,看也不看一眼便走了,這才使得他有機會将玉瓶裏的東西灑在傷口上。
說起來,這可真是個好東西,雖然聞起來有一股子難聞的血腥味,但不出片刻,他的傷口便止住了血。
唐弈在腦中略微思索了一下,奈何他對江湖中的名門正派還有點印象,至于一些不入流的歪門□□,他實在想不起來有哪個殺手組織會和千鳥扯上幹系。無奈道:“罷了,張兄,今後你有何打算?”
張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俺一介草莽,又沒什麽真本事,只求有一個安身立命,能吃上一口飽飯的地方就夠了。卻不想護镖的時候還碰上這檔子事,如今我手頭還有些銀錢,我已經想好了,待明日俺就回老家開個武館去。”
唐弈莞爾一笑,“世道險阻,望張兄保重。”
張臨沖二人施以拱手禮,“二位也要保重。”
真正的‘張臨’早就死在了千鳥客棧,難保镖局裏沒有人手留在河柳城,所以平日裏他不好大張旗鼓的露面。如今見過了唐弈,終于可以安心回老家了。
——
“千鳥客棧,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既明‘撲哧’一聲笑了,“不是客棧,畢竟能跟千鳥有幹系的,只有千鳥峰了。而這個所謂的千鳥客棧十有八.九就是千鳥峰的歇落腳之地。”
唐弈摸了摸脖子,一臉不解。
既明給他夾了一塊剔骨雞,不緊不慢道:“千鳥峰曾培養出數位有名的江湖刺客,他們從來不以自己的名字示人,進入千鳥峰的人會以鳥的名字來作為自己的行動代名。”
“這麽說來,我好像在卷宗讀到過,傳聞千鳥宗的頭領代名好像叫金雕。”唐弈蹙着眉頭說道。
只可惜,從來沒有人見過‘金雕’的真容。
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平西侯領着小厮,聞聲趕到徐記茶館樓上捉奸。不出片刻,小厮便帶着位美人下來,定睛一瞧,當真是位翩翩公子。
随着隔壁桌男子說書般的開場,徹底打斷了唐弈的思緒。
“下頭的客人眼睛都瞪直了,美人倒是很懂得審時度勢,察言觀色。見平西侯正襟危坐,一副要好好盤問自己的樣子,二話不說,夾了一塊糕點堵住他的嘴。”青衣男子侃侃而談,唾沫橫飛。
“真的假的?”有人質疑道。
說得頭頭是道的男子把臉一板,“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話畢,又繼續道:“這還不算完,平西侯一把奪了他的筷子,剛想兇他,你們猜怎麽着,這美人便用手捏了一塊糕點喂他,我看的真真的,是一塊梅花香餅。”
不出一日,平西侯和美人成雙成對,在茶樓裏被美人喂糕點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河柳城,還有愈傳愈烈的趨勢。
唐弈将碗裏的雞肉塞進嘴裏,悄悄支起耳朵聽隔壁桌的動靜,這位兄臺的嘴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想着,不禁笑了笑,笑完以後回想了一下他所說,上樓,來捉奸?等等,這個‘捉奸’該不會說的就是他們吧!
唐弈不禁挑着眉往前湊了湊,小聲道:“想不到,溫羽居然這麽快就能潛入敵人內部。”看來還是有點實力的。
既明笑得溫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不過,尹天齊既然已經離開河柳城,或許我們也可以學着打入敵人內部,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唐弈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契機。
他以往沒有接手過河柳城百姓的捉鬼委托,所以認識他的人寥寥無幾。只要把眉心間的朱紅豎紋用脂粉一蓋,換身衣裳,哪裏還有人認得他唐弈。
只是一向支持他決定的既明,這次居然避開了他的眼睛,斬釘截鐵道:“不成,這太危險了。”
“可是難保他們沒有将人轉移,所以只有親自一探才能知道人在哪裏。”唐弈忙得強調一番。
既明忙安撫他的情緒,“你放心,我自會去打探的。”
唐弈擡頭看着既明的眼睛,有些苦惱,“所以,你寧願一個人去,也不願意讓我跟你一同前去,是覺得我會拖你後腿嗎?”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男人沉默了一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也聽到了,千鳥峰的人橫插一腳,一旦被對方察覺我擔心你會受傷。”既明眼底隐隐浮現出擔憂之色。
雖然青年的功夫确實不差,可寡不敵衆,他只是不想唐弈冒這個險,所以他選擇獨自前去。
唐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我可沒有那麽嬌貴。”
既明沉默了片刻,“但是,你不是還要飛升嗎?”
唐弈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若修行者身上帶着傷會影響飛升的機緣,既明是擔心,擔心他受了傷以後會錯過飛升的機緣。只是沒想到連自己目前快要飛升的情況,他居然都能看出來。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唐弈覺得有些好笑,“且不說我離飛升還差些功德,而且現在的我就算不飛升了也沒有關系。”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既明居然會糾結這種事情,唐弈招來夥計結賬。
“小道長,等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既明頭一次對他的心思揣摩不定,忙跟着他追了出去。
“以前下山後,我身邊只有元元,除了捉鬼和行善積德也沒什麽可以做的,可是現在不同了。”唐弈說得非常直白,滿眼真誠,“現在我有你,所以飛升對我來說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既明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或許是日頭太大也或許是空氣太熱了,他感覺漫天日光都墜落下來。也顧不得街上人來人往,他猛地上前将青年擁入了懷中,“小道長,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今後就算你真的飛升,我也不會再放過你了。”
唐弈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所以,我的鬼帝大人,還要不要一起去。”
“要,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既明矮身捏了捏他的臉頰,随即一愣,“小道長,你叫我什麽?”
“行了,別裝了,”唐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還打算裝一輩子?”
“行啊,小道長當真聰慧過人,沒想到這麽快就識破我的真實身份了。”既明見他擡腳要走,忙跟上去拉住他的衣袖,誘哄道:“小道長,快告訴夫君,你是怎麽知道的。”
唐弈僵了一下,狠狠踩了他一腳,既明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不正經了?回想了一下第一次和男人見面,看到他耳朵還會泛紅。現在,唐弈瞥了他耳朵一眼,出乎意料的,只見既明白皙的耳朵脖子都紅成一片。
原來,只是嘴上功夫變得厲害了一點啊!
唐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袖袍下的小手指輕輕勾了一下既明的手,對方一下站定了,腳上仿佛生了根一般。他勾了勾手指,讓既明的耳朵湊過來,“你不是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嗎?我告訴你。”
既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附耳傾聽,就聽到兩個字,“秘密。” 緊接着,耳朵尖被輕輕咬了一下。唐弈做完這一切自知理虧,立刻把腦袋往後縮了縮,試圖和他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別勾我,不然你會後悔的。”既明喉結滾動了兩下,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尤其是一雙原本溫柔又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正目光沉沉地上下打量着他。
在男人掠奪性的目光下,青年無處遁形,甚至莫名萌生出了一種身上的衣裳都要被他剝光了的奇怪錯覺。
☆、裝纨绔
唐弈在水粉店買了盒妝粉。
集市上的百姓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青年唇角帶笑,轉頭看他,“外頭說而今的河柳城是一座鬼城。可依我看,眼下街頭巷尾的百姓卻是一切如常,好一片繁榮景象。”
“近來城內沒有女子失蹤,原本關門閉戶的人家也都出了門,城內倒是難得平靜。”
不過,這平靜無垠的表面下,卻是暗藏洶湧。
既明與唐弈對視了一眼,“保不齊,他們都在忙着收拾我們送上來的大禮,張六爺。”
唐弈偏頭瞅他目光灼灼,笑得蔫壞,就知道男人俊美的皮囊下又藏着一堆壞心思。
“你怎麽就确定人家一定會接客?”
“我敢打賭,即便亂成一鍋粥,這些人也不打算放過一只肥羊。”既明笑睇了他一眼。
唐弈倒是覺得未必,“賭什麽?”
在風頭上,沒人敢冒這個險,換做是他立馬關門謝客避風頭,老鸨和龜公亦如此。
“倘若你贏了,我自當随你處置。”
青年牽了牽唇角,眉頭輕挑,“若你贏了呢?”
既明盯着他卻沒有明說,只是目光輕佻的在他身上打了個轉,落在青年的腰帶上。
他含笑道:“再議。”
既明頓了頓,“想要混進玉春樓,不好好打扮一番可不行的,小道長,你且随我來。”
“花樓裏的人眼尖得很,所以你必須得穿最好料子做的衣裳。”既明領着他回客棧。
“換衣裳。”甫一進門,男人便笑意盎然。
唐弈瞥了眼床上的衣裳,幾身衣裳顏色的跨度之大讓他驚訝,“怎麽都這麽鮮豔?”
他在外頭穿的多為道袍,極為素淨,或是一些偏素色的衣裳,穿不慣鮮豔的顏色。
況且這些衣裳大紅大紫,唐弈摸了摸料子确實是上乘的布料,但他根本駕馭不了。
既明笑眯眯道:“小道長,不試試怎麽知道?”
唐弈硬着頭皮寬衣解帶,只剩一件單薄亵衣時感覺背脊發毛,他終于回過味兒來。
轉過頭,只見既明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如果目光可以被實體化,他僅剩的一件亵衣恐怕都會被扒光,唐弈抿了抿唇不語。
見青年将衣裳搭在手臂,頭也不回的轉身繞進了落地屏風後,既明面露遺憾之色。
“躲什麽,我又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的戲谑。
唐弈躲在屏風後頭更衣,聞言,麻利的動作變得遲緩了起來,不争氣的紅了臉頰。
半晌,屏風頭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唐弈頭上系着赤色發帶,一頭烏黑如鴉羽的長發随意的束起,一手緊緊捂住衣襟。
“小道長,衣裳不合身嗎?”既明說着就起身要朝屏風後走來,唐弈見狀忙走出來。
迎上他滿是期待的目光,青年的心髒就‘怦怦’跳的厲害,“這一身怎、怎麽樣?”
只是卻見既明遲遲不語,唐弈忐忑不安地揪了揪衣邊,笑道:“我就說這太豔了……”
一襲赤紅錦衣似火如霞,豔若桃花,青年在他面前展顏一笑,令一切都失了顏色。
既明貪婪地注視着唐弈,欲念叢生,足足用了十二分的定力,才把心中意欲掙脫束縛的困獸,連同荒謬至極的念頭鎖回去。
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很好看。”既明将人撈進懷裏,他的小道長卻一臉将信将疑,“可我覺得很奇怪。”
“不奇怪,”他一手攬住唐弈的腰,一邊輕啄着青年的臉頰,坦誠道:“好看到我現在就想要和你洞房花燭,一夜不休。”
唐弈總共穿過兩次紅衣,一次是在湘月村掉以輕心被人暗算,醒來就着了身嫁衣。
第二次就是現在,偏偏還都是因為既明。
聽了既明滿嘴的荒唐話,唐弈像條泥鳅驀地掙脫了他的懷抱,“你想得到是挺美。”
最終唐弈換了一身紫衣,極為張揚,衣袍上繡着別致的白鶴,繡工精細栩栩如生。
這身布料可謂分量十足,既明又不知從何處尋摸出一雙佩玉,挂在他的腰間左右。
唐弈驚嘆道:“這是南陽玉?”
南陽玉又被稱為獨山玉,可是名玉。如今既明卻拿出來一對,着實讓他有些訝異。
既明笑着點頭應是,“小道長識玉懂玉?”
唐弈無奈地搖了搖腦袋,“略知一二,曾有幸在當鋪見過一次,只知曉它價值千金。”
既明忽而笑了,緩聲道:“再名貴,終究是身外之物,可比不得小道長。”
聞言,唐弈上妝粉的手一抖,既明忙取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臉,後來幹脆上手幫忙。
青年剛想出言拒絕,既明道:“沒塗勻。”
唐弈仰着頭,委實有些別扭,所幸男人三兩下替他遮了豎紋,“不會有認得你了。”
青年适才稍稍松了口氣,就見既明為自己斟了杯茶,茶盞微晃,他狐疑地接過來。
“一切辦妥,小道長可以說說,究竟是怎麽知曉我身份的了吧?”既明驀地話鋒一轉。
聞言,唐弈手上沒有穩住,幾滴茶水随着茶盞一晃濺在了地上,他摸出樣東西來。
“天命鬼符,”既明微微一愣,“哪兒來的?”
唐弈朝他眨了眨眼,“是謝必安給我的。”
他低頭抿了口茶,頓了頓,“先前我只覺得上頭的圖案有些眼熟,卻死活想不起來。”
“還是某天夜裏陡然想到,在湘月村你脖子上帶着的長命鎖。”唐弈語氣頗為輕快。
既明彎了彎眼睛,挑眉道:“記性真好。”
他長命鎖項圈上的圖案,确實與天命鬼符一模一樣,毫無二致,沒想到他竟記得。
“後來封言一口一個帝君,更佐證了我的猜測沒錯,我便肯定,你就是酆都鬼帝。”
唐弈抿了一口茶,娓娓道出。
“我是想晚些告知于你的,一直沒找到适合的機會,是我的錯。”他面露無奈之色。
唐弈嘴角微微上揚,“我理解。”
他生平最怕麻煩的人了,倘若一開始就知道既明的真實身份,便會對他避而不見。
“好了,”唐弈放下手中茶盞,把玩了一下手上的鬼符,伸手道:“這鬼符還給你。”
既明卻握住他的手,“你且收着。”
頓了頓,他目光落在唐弈身上,“在玉春樓裏你就是有權有勢,纨绔任性的公子哥。”
唐弈了然點點頭,“那你呢?”
“我啊,是你最忠心的家丁。”既明逗他。
“得了,”唐弈拿他打趣道:“你張這臉說是家丁實在沒說服力,說是主子還靠譜點。”
“這出戲,只需要一個纨绔公子哥足矣。”
既明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
唐弈在軟轎裏閉眼假寐,罩軟轎的帷子特意用了上好的金綢,一路行至玉春樓外。
“落轎——”
青年忙掀開轎簾的一角,只看見玉春樓外門可羅雀,大門緊閉,他登時看向男人。
唐弈笑得有些得意,“既明,你輸了。”
“別急,好戲才剛剛開始。”既明換了一身更方便行動的玄衣,将紫霄刀佩在腰間。
唐弈懶洋洋地放下轎簾,勝券在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裏頭的人可精得很。
“小道長,不妨和我再打個賭,我賭老鸨和龜公快要坐不住了。”既明卻是語帶自信。
唐弈兀自笑了笑,不理他。
半晌,玉春樓的紅漆門扉打開了一條縫。
“呦,這轎子裏頭的老爺,可是在等我們樓裏的姑娘出來接客?”老鸨施施然走過來。
唐弈聞言陡然瞪圓了眼,稍一思索後難以置信的偏頭瞅既明,迎上一雙多情的眼。
既明臉上笑容明媚,“好戲開場了。”
他可是很期待小道長的表演。
既明先一步掀開了轎簾,在老鸨探究的目光下利落的下了轎,“少爺,到地方了。”
唐弈籠了籠寬大的衣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朝唐弈伸了過來,他挑着眉搭上手心。
兩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青年掀起眼皮子打量着上頭的牌匾,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老鸨眼裏露出一絲驚豔,随即掃到他腰間挂的一對南陽佩玉,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這裏可就是河柳城赫赫有名的玉春樓?”
老鸨笑臉相迎,搶答道:“是啊,客官!”
唐弈皺着眉頭不掩嫌棄,哂笑道:“瞧瞧這兒冷清的,門可羅雀,不會是诓我們吧!”
“怎的會,”既明立即伏小做低,“六爺頭先在信裏面确實這般講。”
老鸨耳聰目明,當即問道:“二位客官,你們方才口中說的六爺,可是張家張六爺?”
“對,鸨母也和他很熟?”唐弈明知故問。
“哎呀,客官您快進來坐坐,張六爺他可是我們這裏的常客了。”老鸨揮了揮手帕道。
只可惜這位常客就死在四樓的廂房裏。
主人說這陣子要避風頭,可俗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有錢不賺,可不是她的作風。
“哎,張六爺是去哪裏了,我一到河柳城便去他府上走了一遭,卻被告知不在府上。”
唐弈甫一坐下來就喊累,跟身子沒了骨頭一樣往既明身邊靠,沒好氣的抱怨一通。
“少爺,舟車勞頓,請喝茶。”既明遞茶道。
老鸨将唐弈臉上的不耐之色都看在眼裏。
“張六爺昨兒個還來過,說什麽家中夫人管得嚴,早早走了。”老鸨手上揮着帕子。
今早,張六爺的仆役跑來,哭喪着臉說一宿都沒有等到主子,她幹脆将仆役打死。
“等我見了他,就罰他請我去酒樓喝酒。”
唐弈說罷,神情恹恹的将茶盞摔在桌上。
“您說這張六爺真是的,有這麽一位豐神俊朗的至交小公子,竟沒跟我提過一嘴。”
老鸨浮誇地笑彎了腰,假意埋怨。
☆、鳳翎蠱香
“不可能,”唐弈篤定,“一定是鸨母記不得了。”
張六爺的性子張揚無度,極愛炫耀,以前确實同她提及過好些權貴,可她只當他胡吹海侃。
“罷了,不說他了,”唐弈擡手一揮,“我在漣洲就聽外人言,玉春樓裏的姑娘各個能歌善舞。”
忙着處理屍體和廂房的血跡,老鸨自然不敢大張旗鼓的去開門拉客,姑娘都待在各自房間。
“姑娘們都在樓上梳洗打扮,我現在就上樓去把她們叫下來伺候您。”老鸨扭着身子上了樓。
“去去去!”唐弈擡了擡下巴。
既明見狀,擡起頭饒有興趣的注視着她上樓。老鸨的身材雖然有些臃腫,可偏偏走起路來卻絲毫不見有一點吃力,步伐輕盈,走路如風。
“既明。”青年沖他勾了勾手指。
既明噙着笑,問道:“少爺有何吩咐。”
唐弈:“……”這老鸨都走了,他還挺入戲的。
“老鸨。”唐弈瞅了眼鸨母離去的方向提醒。
——
老鸨甫一上了二樓的長廊,圍在一旁看熱鬧的姑娘便七嘴八舌起來,還往樓下探頭張望着。
“鸨母,不是說今天不宜接客嗎?”
“樓下的小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呀!”
“哎呦,我連妝都沒來得及化好。”
“…… ……”
“行了。”老鸨臉上的笑意盡失,“大堂坐着的公子是打外地來的貴客,同張六爺頗有些交情。”
“鸨母,有這等好事我們就先下去伺候了。”
“等等,眼下形勢嚴峻,別說不該說的話。”
“是。”一衆姑娘滿口應承着,便紛紛下了樓去。
随着玉春樓漆紅大門一開,聞風趕來不少在對面茶館等開門的客人,花樓登時熱鬧了起來。
采顏抱着古琴向唐弈走來,“讓公子久等了。”
采顏生得當真是姿形秀麗,膚光勝雪,一襲齊胸襦裙襯得溫婉賢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只可惜,這樣的人居然待在玉春樓裏。
唐弈笑眯眯道:“姐姐,你可是位美人。”
青年把玩着一串翡翠玉石,眉間的豎紋被妝粉遮住瞧不出任何端倪,看上去矜貴而又傲氣。
“公子,想帶我顏姐姐走,就得帶上我一起。”
一道清麗的聲音在唐弈身後陡然響起。
眼前這位姑娘眉目靈動得很,神态天真,笑起來還露出甜甜的酒窩,讓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讓公子見笑了,這位是我的妹妹,小菱。”
唐弈急不可耐道:“還不速速安排一間上房!”
他表面雖是一副急色的樣子,但目光卻很快從兩位姑娘的臉上挪開,反倒和随從對視起來。
采顏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這公子的随從端的皎皎如玉樹臨風,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
屋內有一張大床和美人榻,青年将翡翠玉石纏了兩圈戴在了手腕上,擡頭注視眼前的姐妹。
“玉春樓的姑娘才藝雙絕,人盡皆知。兩位姐姐不妨露兩手讓我瞧瞧,讓我高興了重重有賞。”
唐弈兀自斟了一杯酒,含笑對她們說。
采顏和小菱相互對視一眼,卻見這位少爺沖着房裏的屏風努了努嘴,采顏立刻會了他的意。
素雅的落地屏風大有門道,裏頭的人有任何動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頭只罩了一層薄紗。
頭先就曾有客人隔着屏風觀看活春宮的先例。
采顏點頭應是,忙拉着小菱繞到了屏風後頭。
廂房裏紫銅鎏金還焚着熟悉的香料味。
唐弈便不覺得蹙起眉頭來,這味道和在四樓房間裏嗅到的一模一樣,他篤定這香料有蹊跷。
屏風後,小菱随着琴聲從容而舞,配上姐姐采顏如玉珠走盤,如鳴佩環的琴聲,她的舞姿輕盈飄逸,身形靈活如燕,每一個動作無不行雲流水,給人以神清氣爽之感。
唐弈卻生不出欣賞的心思,他從瓷瓶裏倒出一粒藥丸送進自己嘴裏,随即起身行至香爐旁。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紙包,含笑揭開紫銅鎏金香爐的蓋子,将其倒入,既明出神地盯着他。
唐弈揮了揮騰升起的煙霧,不過片刻,馥郁的幽香中便夾雜着甜膩,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甜不甜?”唐弈緩緩踱步到床前,壓低聲音。
既明盯着他一張一合的嘴唇,猝不及防伸手扣住他的腦後覆了上去,兩人的氣息逐漸升溫。
胭紅的床帷不知道被誰的手一扯,落了下來。
房間內的古琴聲戛然而止,小菱只覺一陣突如其來的倦意席卷全身,昏昏沉沉地滑坐在地。
“甜的。”既明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
說罷,他的吻又細細密密落下,抵着唐弈的額頭說出的話更為黏膩,讓他心跳的愈發厲害。
他在心底默念兩遍清心咒,推了既明一把低頭理好皺皺巴巴的衣袍,便徑直朝屏風後走去。
采顏和小菱如同兩座雕像,紛紛閉着眼睛穩穩地坐在地上,毫無生氣,青年見狀放下心來。
“采顏。”
聞言,采顏眼皮微動,睜開空洞無神的眼睛。
唐弈十分滿意,又喚道:“小菱。”
既明這才将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她不是人。”
唐弈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睜開天眼,赤紅縱目甫一看向小菱身上,青年的心中便覺不安。
“竟然是一只藤壺小妖。”
既明問他:“你往歡情香裏兌了什麽香?”
唐弈回他:“鳳翎蠱香。”
原為鳳翎香,是世代制香世家秦家所制奇香。
可惜第六代秦宴心術不正,居然将鳳翎香用在偷香竊玉上,令人不齒,後來被原清越生擒。
原清越便從他身上取了鳳翎香來研究。
直到唐弈回了道觀才知曉,師兄在鳳翎香的基礎上又添了兩味草藥,将其煉制成鳳翎蠱香。
“一點蠱香足以致人昏迷,常人一旦吸入過多鳳翎蠱香便神智全無,喊其姓名可供人驅策。”
既明蹙眉道:“你還有剩下的鳳翎蠱香嗎?”
聞言,唐弈一臉的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将包着香料的紙包給他,看了看男人一臉狐疑。
既明小心翼翼地掀開紙包,只瞧這裏頭的香料粉呈绛紫色的粉末狀,他撚起一點低頭輕嗅。
“采顏,你是什麽時候進入的玉春樓。”
采顏呆滞道:“上月初三。”
“你有見過外來的女子嗎?”唐弈又問。
“見過。”
唐弈面上一喜,“她們現在還在玉春樓中?”
采顏機械地搖了搖腦袋,“不在。”
青年開門見山,“你可清楚被送去哪裏?”
“不知。”
唐弈按了按眉心,“當真是一問三不知。”
說罷,他往既明身側傾了傾,男人手上還撚着香粉細細嗅過,沉聲道:“鳳翎蠱香有點問題。”
唐弈不解,“有什麽問題?”
“倘若我的嗅覺沒有出差錯,所謂的加了兩味藥草但卻是兩種蟲類?”既明沉默了一瞬間道。
唐弈‘撲哧’一聲笑出來,“應該是蟲草。”
“好了,這一招雖然铤而走險,但在服下解藥後便會忘記所發生之事。”青年看着他勾唇一笑。
“眼下,要弄明白她們究竟被轉移去了哪裏。”
唐弈從花幾上取出一枝秋海棠細細觀賞。
“藤壺一族做事一向謹慎,竟然會跑出來蹚這趟渾水真是出乎意料,足可見背後牽扯之廣。”
青年哂笑一聲,“我倒是沒瞧出做事謹慎來。”
既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但笑不語。
唐弈适才回過一點味兒來,臉頰一紅,當即話鋒驀地一轉,輕聲道:“玉春樓中似設有屏障。”
“天上明月照高樓。”既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唐弈直覺他話中隐含深意,“別賣關子了。”
既明意味深長的提點他道:“從上往下看。”
唐弈仔細回想了一番,臉色難看,“鎖妖塔?”
這尹天齊究竟想做什麽?
唐弈對鎖妖塔知之并不多,卻也十分清楚裏頭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