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頭,清清楚楚寫着—— (3)
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
童倩看着他神情複雜,想不通王二會有什麽理由來構陷她,秀眉微微皺起來。
“既然你說和你茍合,我且問你,我的圓狀胎記是在肚子上,還是長在左肩上。”
在面對童倩的高聲質問,王二心裏頭七上八下,眼睛亂瞟,“我,我沒有看清!”
“王二,你明顯是在撒謊,連碗口大的胎記都推說看不清。”童倩立刻出言反駁。
“越看越像在扯謊。”張阿婆跟着附和。
“王二,你忒不地道了,有什麽仇什麽怨要敗壞人的名聲!”蔣氏皺着眉頭訓斥。
有人嘀咕,“長得醜,內心還歹毒。
王二急得是滿頭大汗,目光不由得向袁康安和袁志和求助,一張臉憋的通紅。
村長給了他一大筆錢,讓王二一口咬死童倩和他茍合就行,卻陷入這般境地。
袁氏父子徹底傻眼了,他們根本就不曉得童倩身上有胎記,更別提在哪裏了!
随着議論聲越來越大,王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往下淌着,“肩膀,肩膀上!”
“錯了。”童倩嘴上噙着一抹冷笑。
“不好意思,我身上并沒有胎記。”
——
唐弈露出欣慰的笑容,童倩比他想的更有膽識,秀外慧中,委實讓他很驚訝。
想着他取了符紙出來,屏氣凝神,低聲念着極為拗口的符咒,半晌後打開一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符紙上頭兩行紅字,唐弈的心緒瞬間激動起來,難以平複,終于成功一次。
蔔卦能做到未蔔先知,但洞察過去卻要更高的修為和功德,他低頭沉思片刻。
一種念頭,在唐弈的心中騰然升起。
他快要飛升了。
☆、引魂上身
一席話引得全場一片嘩沸。
見狀,童倩立即趁熱打鐵,将袁家父子的所做一五一十道出,一下引爆了全場。
“你們消息忒不靈通了,袁志和品行不好早就在村子傳遍了。”有人冷笑了一聲。
“前些天我見到他老是去童家。”
還有幾個人七嘴八舌的村民說道——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他慘嗎?”
“袁志和都斷了一條腿,也忒慘了,以後怕是讨不到媳婦了!”一位老頭高聲道。
還能對爛人産生同情,唐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怒極反笑,“你可以嫁給他。”
“唐某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既明聞言摸了摸下巴,某些方面這倆人還挺般配,一樣的爛,最好鎖在一起。
“一個巴掌又拍不響,她不勾引,袁志和怎麽會去栽贓她?”莊稼漢錢六不屑道。
錢六瞅童倩腰細腿長,膚白貌美,得不到人就出言诋毀人家,還得意洋洋的很。
氣壓瞬間低沉了幾分,唐弈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向錢六走去,惹得人紛紛看戲。
有人替他捏了把冷汗,青年掄圓臂膀揚手給了他一記耳光,“你聽聽,響嗎?”
錢六冷不防被他一打,臉頰麻木,一手捂着左臉龇牙咧嘴,“你怎麽還打人呢!”
“既然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該想一想我怎麽不打別人只打你。”唐弈笑眯眯地道。
話音剛落,錢六又挨了一巴掌。
“我在問你響不響?”他笑得人畜無害。
既明緩緩走上前,“小道長,別打了。”
錢六的神情略有好轉,放眼全村還有明理的人,人間值得,人間尚有真情在。
既明攥着唐弈的手心,一臉疼惜,“手掌打紅了,我會心疼,你歇着讓我來打!”
錢六:我真傻,真的,人間不直的。
——
看着跪在地上的錢六,一邊打自己巴掌一邊高聲向她忏悔,童倩長籲一口氣。
“只是出鬧劇不用驚慌,倘若非要出言不遜可以和我的刀說。”既明笑容很和善。
男人又往前踏了兩步,帶着一股寒意如錐的氣勢,笑意消退,攥緊了紫霄刀。
一雙銳利的眸子微眯,既明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所有村民,活像一只嗜血的狼。
還抱着看熱鬧不嫌大,碎嘴子說幾句不算事的人都閉了嘴,一時間安靜極了。
袁志和親眼瞅見一幕,大驚失色,眼下形勢對他和父親不利,只怕會滿盤皆輸。
“童倩,好厲害的一張嘴,只是可惜巧舌如簧依然改變不了,你與人茍合之事。”
一場計謀被幾人拆穿,袁康安沒了平易近人的形象,喝道:“來人,把她綁了!”
“按照祖訓,套上豬籠沉入河底。”
但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卻沒一個人上前。
唐弈琢磨着詩句深意,就見一只溜光水滑的黑貓叼着本書,豎起的金瞳锃亮。
既明挑起眉頭翻看完,遞給青年,和符紙上的詩句聯系起來,他一下豁然開朗。
袁康安,袁振祺,好一出相煎何太急。
村長怒火中燒,“你們忘記祖訓了嗎?”
“村長是打算一意孤行嗎?”唐弈反問。
“兩位不是太興村的人,勸你們還是盡早離開村子會更好。”袁志和揚聲提醒道。
袁志和是個欺軟怕硬,狗仗人勢的人。
他觀察着倆人的神情,生怕黑衣男子一個不順心活劈了他,躲在他爹的身後。
既明:“茍且之事,男人一樣浸豬籠。”
袁康安沒有一點意外,用目光示意旁人将被綁的結結實實,錯愕的王二帶來。
王二很快就反應過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盯着袁家的父子倆,好一出卸磨殺驢!
因為銀子他答應村長,沒料到到頭來卻是幫別人做了嫁衣,性命都保不住了。
“袁康安,你個老不死的!你們父子倆卸磨殺驢,不得好死!”王二破口大罵道。
袁康安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反手将手絹塞進王二的嘴巴裏,堵上他要說的話。
王嬸:“我看這情況有點不妙!”
蔣氏一臉不解地詢問:“不對呀,村長現在明明沒有證據了,怎麽還要浸豬籠?”
“就是,瞧着王二非常震驚。”蔣氏道。
袁康安得意的笑了笑,他和黃梅一同商量過了,一致決定,買通王二來定罪。
王二父母早就不在了,無妻無子,待到事情結束就找個理由,把他騙出去殺掉。
取條破草席一卷屍身,挑個地方把屍體掩埋掉,天衣無縫,有誰在意王二呢?
現在看來這步險棋他是下對了。
“我只是遵循太興村先輩祖訓。”
袁康安不忘安撫民心,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樣子,讓人作嘔,想置童倩于死地。
“祖訓?”唐弈忽然笑了笑,“既然是祖訓不如讓祖宗來評理!”說罷抽出通天劍。
在場的男女無不震驚,有人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嗤之以鼻,有人激動不已。
“小道長,是真的假的啊,該不會是看我們老實就诓我們吧!”下頭激動的回應。
“是清峰觀的弟子呢,開眼了。”
“見了老祖宗,我一定要謝恩!”
“我便帶你們見一見,引魂上身,不如讓太興村的前任村長,來評判是非曲直。”
唐弈一臉的從容不迫,看得袁氏父子心裏頭開始緊張起來,不禁攥緊了拳頭。
“阻止他,快阻止他!”袁康安喝道。
村裏講究以祖訓為主,一切規章制度由祖輩一代代傳下來,他是第十任村長。
袁振祺是上一任村長,血濃于水,最終他們愛上了同一個人,展開了一場悲劇。
為了得到美人的青睐,袁康安想出了一個陰毒至極的計謀,致使他追悔莫及。
他殺了自己的親弟弟,袁振祺。
袁氏親兄弟手足相殘,袁康安卻相安無事的過了四十來年,終于徹底慌了神。
不管能不能引魂上身,一旦東窗事發對他們父子都很不利,袁康安不敢去想。
“晚了。”唐弈手執長劍豎在眼前。
隔着劍沖他勾唇一笑,袁康安卻被這笑容刺激的渾身一冷,額頭的青筋直跳。
只瞧見道長盤膝而坐,通天劍劍身貼着兩道符紙,一道鬼符,頓時狂風大作。
一道光芒直沖上雲霄,天生異像,黑沉沉的天好像要塌下來,烏雲翻卷着奔來。
風雲密布,一道驚雷驟然響起。
衆人一下子炸開了鍋。
“天生異象,是老祖宗顯靈了!”
頭一次見到天生異象,大家紛紛和身旁之人激動的訴說着,頻頻看向小道長。
通天劍就懸在半空中,一縷袅袅黑氣鑽進了唐弈的身體裏,他擰着一雙眉頭。
青年的嘴唇開始發紫,随着黑氣侵入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模樣極其的痛苦。
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喘,卻見既明蹲下來取出手帕替他拭汗,動作十分的輕柔。
唐弈的長睫微微抖動,猛地睜眼,看到眼前的男人眼波微動,縱目一同睜開了。
原本的赤瞳漆黑似墨,和睜開的雙眼一樣帶着一絲的邪氣,和之前判若兩人。
既明适時的退開身位,通天劍當即發出一聲低沉的龍吟聲,直立于地面之上。
袁志和一時間猜不透,唐弈究竟是當着他們的面裝瘋賣傻,還是引魂上身了。
袁康安更是一臉的惶惶不安。
‘唐弈’緩緩站起身來,動動脖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似乎覺得不适應。
青年的衣襟被風吹亂,發冠歪了,幹脆伸手将發冠摘了下來,長發散落在肩頭。
“哥哥,好久不見!”他咧開嘴角。
有人驚訝道:“是袁振祺!”
“居然真的引魂上身了,看着平平無奇的小道長還有點本事!”王嬸驚訝的嘆道。
“求神仙庇佑我兒媳婦生個大胖小子!”
唐弈笑起來露出虎牙,亦正亦邪,眼神帶着近乎偏執的瘋狂,像發現獵物的狼。
袁康安瞬間如遭雷劈,只見他一連往後退了幾步,臉色慘白,才堪堪站住腳。
“求大人為小女做主!”童倩跪了下來。
“我當然會替你做主。”青年垂眸,童倩只感覺到她身上一輕,不受控制的起身。
唐弈又瞄了一眼王二,“你要下去見閻王還是要從實招來。”他的語氣冷漠疏離。
“神仙大人,保佑我娶個漂亮媳婦!”
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從人群後頭一路擠了進來跪拜唐弈,還丢了一塊碎銀。
碎銀從地面彈起來又砸在男人頭上。
‘唐弈’:……
王二淚眼婆娑的點頭,沒法說話,只見他眼淚鼻涕都流下來,看上去狼狽不堪。
唐弈随手往懷裏一摸,從裏頭摸出張黃底的符紙,左右瞧瞧,眉頭微微皺起。
他有點懊惱,“還是長刀更好用一點!”
“——接住了。”既明揚手将長刀給他。
“謝啦,我會保佑你的!”唐弈順勢接過紫霄刀沖他眨了眨眼,還帶着點孩子氣。
盡管既明緊緊抿着嘴,不過笑意還是從眼角眉梢洩了出去,擡手摸了摸鼻子。
唐弈掂量了一下長刀,刀身狹長,他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它,不愧是一把寶刀。
長刀飛身朝王二襲去,王二現在可以說被綁的像個大粽子,見狀差點暈過去。
王二的膽子還算挺大,雖然還沒有不争氣的就地昏死過去,但吓得尿了褲子。
長刀瞬息間劃開繩子,像是有生命力一樣繞着他飛了一圈,黑氣萦繞在刀身。
半晌,紫霄刀複又飛回到唐弈手中。
青年拇指摩挲着刀身,嗅到空氣中一股尿騷味,頓時黑臉,死死地盯着王二。
王二撲通一聲跪在地,小心翼翼地睨了一眼袁家的父子倆,內心陷入了糾結。
袁志和像霜打的茄子,袁康安瞪着王二示意他趕緊閉上嘴,要不然全都得死。
卻聽王二道:“我招,我全都招!”
☆、鬼帝
王二活動着發麻的手腕,喘了口氣,看向袁康安後一口咬定,“是村長指使我的!”
“好你個王二!”村長眼前一黑,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看着老實巴交的王二反咬一口,“你個窩囊廢,活該讨不到媳婦!”
居然被區區一個假道士給唬住了。
袁康安拄着手杖沖到‘唐弈’的面前,只是還沒有等他碰到人,就被既明抓住手臂。
眼前的人似乎天生蠻力,力氣之大,他這把老骨頭哪裏經得住,鬼哭狼嚎的喊疼。
“村長,我瞧着你年事過高,別動怒,萬一氣壞了身子怎麽是好!”既明皮笑肉不笑。
唐弈委屈,“哥,你還要把我推下山崖?”
周圍人立刻炸開了鍋。
男人腰間的佩玉亮了亮,既明收好功德簿悄無聲息的往後走去,直至消失在人群。
“袁振祺,你是被村長推下山崖的?”
村民中有人驚呼出聲,面色古怪,連帶着看向袁氏父子的眼神都變得不可置信了。
“哥,我被推下來的時候,身上的皮肉連一塊好的地方都沒有,地府差點不收我。”
袁康安被他逼退數步,面露崩潰,唐弈變本加厲的刺激他,“沒想到我會回來吧!”
袁志和聽出點門道來,蹙起眉頭,他拄着拐杖挪了過來,“我爹不可能殺害叔父。”
“我爹和叔父是親兄弟,人盡皆知,當年我叔父失足掉下山崖,我爹替他料理後事。”
袁志和咬牙切齒,道:“你少血口噴人。”
他出生前叔父就過世了,關于叔父,都是從父親的嘴中聽到的,父親不可能騙他。
袁康安眼底怒意翻滾着,全盤皆輸,得來的一切都付之東流,偏偏又因為袁振祺。
到頭來還是要輸給他了,心思一動,袁康安反手摸出一根銀針,猛地向青年襲去。
唐弈不躲不閃,擡頭迎上淩厲的一拳。
袁康安将銀針藏于指縫,掌拳相撞,他被唐弈一掌震斷了手臂,銀針正中他掌心。
唐弈立刻反應過來有詐,反手一推銀針便向他襲去,銀光掠過,正中袁康安肩頭。
“雪凝草入體,必死無疑。”他面目猙獰。
雪凝草的毒性奇寒無比,發作極快,不出一炷香便會游走周身,因七孔流血而亡。
“爹,您要做什麽?”袁志和扶了他一把。
袁康安仰天長笑,“我要他死。”
一道令牌浮在地面之上,光芒大綻,男人身上的玄衣寸寸斷裂,露出胸前的疤痕。
“鬼帝大人。”一抹身影從地底爬出來。
“去吧,你要找的人我幫你找到了。”
——
袁康安待了片刻,卻沒等來毒性發作。
唐弈不疾不徐,“我服過無定枝。”
拿到無定枝後他便服下,一經服用,臉上的傷立刻徹底痊愈了,自此便百毒不侵。
這人居然服用過無定枝,神情微滞,袁康安整個人頹然的癱倒,完了,全都完了。
“弟弟,我對不起你。”袁康安掩面哭泣。
“終于撬開你的嘴了,”唐弈笑笑,對上他錯愕的目光,道:“不過,我不是袁振祺。”
說罷,一縷黑氣從他體內飄出,落地便化成了一只金瞳的黑貓,蹭着唐弈的小腿。
袁康安怒道:“你詐我!”
唐弈頗為無辜的攤開手,他真沒想到袁康安居然這麽不經詐,一下就把事情招了。
“爹,你說什麽?”袁志和難以置信。
瞥見周圍人厭惡的目光,指着唐弈,袁志和聲音尖利地喊道:“這就是個假道士!”
既明一回來就折斷了他指着唐弈的食指。
“老頭子,你快說句話,這是假的,他說的全都是假的對不對!”黃梅搖晃着他肩膀。
她愛的人被她夫君殺死,一晃數年,黃梅居然才得知這個真相,實在是難以接受。
“黃梅,是真的。”袁康安懊悔的閉上眼。
黃梅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喘着粗氣,一滴滾燙的淚水落了下來,她眼中閃過絕望。
“我的哥哥。”穿鬥篷的人喃昵,袁振祺将身旁的村民置若無物,徑直向那人奔去。
鬥篷下,是一張滿是傷疤的臉,袁家人看清他的臉後面露惶恐,沒有人敢直視他。
袁振祺咧嘴一笑,“哥哥,下地獄去吧!”
“——有鬼,有鬼啊!”
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後,周圍人定睛一瞅袁康安竟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灘血色。
“縣令大人到——”
随張賢林來的還有童瀾,童倩忙不疊上前寒暄一番,唐弈亦是,幾人聊了一會兒。
“爹娘呢?”童瀾問。
童倩應道:“在張阿婆家。”
爹娘藏在張阿婆的家裏,童瀾送信,不料袁康安要挨家挨戶搜,她只得引開他們。
“人我已經收押了,明日午時提審。”
張賢林命衙役将黃梅和袁志和押好。
唐弈點點頭,“如此便好。”
“哥,他二位是我的貴人。”童倩将來龍去脈和哥哥敘述了一遍,小臉上笑意盎然。
“說笑了,姑娘條理清晰,思維缜密,和王二對質的時候當真叫唐某人十分佩服!”
童倩将王二詐的露出馬腳,然後借着村民疑心的時候娓娓道來,打的是一手好牌。
聞言,童瀾向他們施禮,“謝過二位。”
“童公子不必客氣。”既明沖他擺擺手。
”說來怪我,讓我妹妹受了傷,郎中來瞧過說是大概會落下道疤,只怕裴家會介意。”
既明安慰道:“童公子,萬事都有轉機。”
“倘若他真心喜歡你妹妹,即便她臉上有傷疤也會欣然接受。”唐弈當即出言勸解。
“哥哥,你就不用擔心啦!”見他自責,童倩輕捶一下他肩膀,“過好眼下就挺好。”
“人生在世就短短幾十年,嫁與不嫁,只要歡喜就好,無關旁人。”既明面帶輕笑道。
唐弈和男人的想法相同,無論如何,自己歡喜要放在第一位,不湊合,不去勉強。
童倩贊同的點點頭,“好!”
臨走前,唐弈特意将童倩叫了出來。
“童小姐,對不住。”
青年熟練地咬破了食指,鮮血溢出,将血抹在她臉頰的傷口上,又飛快地收回手。
童倩一臉疑惑,“道長,這是……”
“保密。”唐弈将手指豎起來抵在唇邊。
——
到了和裴承澤見面的日子。
童倩坐在銅鏡前有些猶豫,一張嬌俏明媚的小臉上帶着絲愁容,低聲嘆了一口氣。
她覺得小道長說得很對,真心待她,當然會接受她臉上的傷疤,想着将脂粉收好。
童家正堂可以說熱鬧非凡,裴家人帶着禮物早早地登門來拜訪,兩家人其樂融融。
“要我說,倩倩真是膽大心細,關鍵時候居然挺身而出引開他們。”裴母很是看好她。
盡管裴家和太興村并不近,但是小村子消息傳的很快,短短幾天,就全都曉得了。
裴家人世世代代都在經商,所以裴母更喜歡有頭腦,有主見的人,童倩就很合适。
“我妹妹打小就冰雪聰明,我保證你們見了一定會喜歡她的。”童瀾在一旁附和道。
“爹,娘!”童倩敲了敲門,邁進了門檻。
她穿了身藕粉色的襦裙,杏眼溜圓,鴉羽般的黑發梳成分肖髻,襯得她明豔動人。
童倩掃視了一眼屋裏的人,瞥見房中坐着一位清秀俊雅的男子,小姑娘當即一愣。
裴承澤的眼睛深邃有神,相貌堂堂,一張臉生得更是風流韻致,笑起來眼如彎月。
“童姑娘,久仰大名,我是裴承澤。”
童倩沖他笑笑,“你好,我是童倩。”
“哎,倩倩過來讓我瞧瞧。”裴母招呼她。
小姑娘見了生人沒有露怯,一直大大方方自然的和他們說笑着,讓裴母歡喜得很。
“瞧瞧,珠圓玉潤的姑娘!”裴母摘了手上的镯子戴在童倩手上,拍了拍她的手背。
裴承澤點頭附和,“是很好看。”
童倩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錯愕,原本還以為裴家的公子會嫌棄她臉上的傷疤。
兩家人一起吃過午飯後,童倩便一個人溜到院子裏慢慢地踱步,盯着落下的枯葉。
秋風習習,帶着一絲涼意,她情不自禁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臂,一件長袍披了過來。
“裴公子?”童倩面上一愣。
“我透過窗子看你在轉圈,童小姐,你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裴承澤偏頭去看她。
“我……”童倩張了張嘴,不知所措起來。
半晌,小姑娘低垂着腦袋,“裴公子,不曉得你覺得我怎麽啊?”她心裏頭有點郁悶。
只見一面兩個人都不了解,似乎沒辦法單憑樣貌判斷适不适合,童倩在內心嘀咕。
“我覺得你很好。”他笑眯眯地望着她。
“當然,如果你覺得過于草率,我們可以先像這樣相處一段時間,了解彼此的喜好。”
“童小姐,你覺得怎麽樣?”裴承澤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一樣,注視着童倩詢問。
“好!”童倩眼睛一亮,一口應下。
“那麽,童小姐,今後請多指教。”
裴承澤俊臉上露出笑意,眉眼彎彎,他伸出一截小指沖她晃晃,定定地看着童倩。
“裴公子,今後請多關照!”童倩十分默契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指,眼裏盛滿了笑意。
☆、寧無劫
唐弈換了個姿勢倚着軟墊。
臨上轎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眉頭輕挑,弓身鑽進軟轎裏閉眼假寐,一手摩挲着衣角邊。
既明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問道:“怎麽了?”
“既明,”青年睜眼掀開布簾,勁風呼嘯,只看到周圍景色極速倒退,“好像有人跟着我們。”
這樣的念頭已經不是第一次浮現了。
“別多想。”既明淡淡一笑。
“喵。”黑貓叫着蹭他的手臂,将唐弈的注意力成功轉移到它的身上,“小家夥,有名字嗎?”
“它叫小白。”男人說完,青年頓時愣了下。
唐弈瞧着漆黑的皮毛陷入沉思,不能說小白這名字跟它十分相配,至少是毫不相幹吧!
小白在他的膝上舔舔爪子,很是親昵,青年擡頭摸了摸它的腦袋,“袁康安怎麽樣了?”
“被袁振祺帶回了酆都。”既明止住話頭。
得知袁振祺要迎娶黃梅後,心生妒忌,袁康安便以上山采藥為由,誘人和他一同上山。趁其不備将弟弟推下山崖,袁康安還在為計謀天衣無縫沾沾自喜,不料人在做天在看。
天地功德簿記載生靈功過,更是将他作案的始末記錄的清清楚楚,唐弈才敢大膽詐他。
盡管既明只是開了個話頭,不過青年心裏頭卻清楚得很,手足相殘,在酆都城可是重罪。
即便僥幸沒有被從重處罰,一旦進了地獄交由牛頭馬面處置以後,仍少不了百般酷刑。
下了轎,繁華集市上人頭攢動,只聽得喧嚣聲和叫賣聲不絕于耳,既明定定地站住了。
唐弈不明所以。
“小道長。”男人突然叫住他。
在青年一臉錯愕的目光下,既明擡手解下瑩白的玉墜,目光柔和,将玉墜系到青年頸間。
盯着衣襟上的祥龍圖案,鬼使神差的,唐弈突然想到男人去的時候穿的似乎不是這件。
青年疑惑道:“做什麽?”
垂眸瞥了眼上好的白玉,他眉頭微蹙,唐弈看得出來玉墜對男人的意義是非同小可的。
既明眼神炙熱而幹淨,“它本來就是你的。”
唐弈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低垂着頭,額前碎發擋住了他的表情,聞言卻是沉吟不語。
“我還以為你跟我師父相識,真是奇怪,你們居然都說過類似的話。”青年露出一絲茫然。
通天劍是柳忘情交予他的,在這之前,唐弈一直用着普通的竹劍,直到他要下山前夕。師父突然将通天交付給他,一臉嚴肅的講通天劍本就是他的寶劍,讓唐弈務必善待它。
現在想想,一個個都喜歡跟他打啞謎。
既明沒有言語,卻心道:它就是你的。
而我也是你的。
——
襄王府,書房。
“王爺,宮傾求見。”有人進來禀報。
伏在書案前的男子吩咐道:“讓他進來。”
身側的仆役盡心的替他研磨,被稱為王爺的人一襲綢衣,目若寒潭,讓人感覺難以相處。
應該是怕衣袖會沾上墨汁,男子繡着花鳥的袖袍邊挽到手臂之間,露出了黝黑的手臂。
盡管男子的膚色天生黝黑,但在一張棱角分明的輪廓下,氣質雍容,瞧上去似仙人之姿。
他放下筆盯着紙上的畫作,眼底冰冷的冰雪逐漸有了消融的跡象,緩緩地勾起了薄唇。
“襄王!”宮傾進門拱手施禮,他剛得了消息便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顧不得還空着肚子。
“線人來報,根據王爺所繪的畫卷,那玉墜如今在一小道士的身上。”他頭疼的揉着眉心。
寧無劫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不過王爺,眼下有點棘手的是,這小道士居然還是清峰觀的弟子。”宮傾慢悠悠地嘆氣。
“清峰觀在江湖威名遠揚,修羅剎慧空,還有逍遙道人邢燃,和玉郎醫聖都師承柳忘情。”
“宮道長,你怕什麽?”屋裏響起一道聲音。
聞言,宮傾心中暗自一驚,就見一衣飾華貴的男子從暗道裏走出,輕蔑地打量着自己。
“王爺,依天齊之見,柳忘情在閉關,而邢燃常年隐居避世不理世俗,根本就無需擔心。”
天齊細眯着眼睛,施然笑道:“況且,如今我手裏還有一顆十分重要的棋子為我所用。”
“你只管叫你的人盯着他就好。”天齊斜睨他。
天齊說罷,宮傾便領命起身。
“王爺,還有閑情雅致作畫?”說罷,天齊笑容輕佻的掃了眼畫中人,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畫中人着張揚的緋紅衣飾,布料極少,偏偏細長的脖頸,手腕和腳踝上戴着數件銀飾。
盡管寧無劫只畫了個背影,但天齊只一眼就從畫中人的着裝猜出,是巫蠱一族的服飾。
天齊淡淡地一瞥,道:“聞人氏被秘密滅門。”
“我知道。”寧無劫的聲音裏帶着一點怒意。
“溫羽,務必要伺候好王爺。”說着,天齊用力拍了拍在研磨的仆役,惹得人打了個寒顫。
“王爺。”溫羽遲疑片刻上前,小心翼翼的想要将桌案上的畫像收好,卻失手打翻了硯臺。
墨汁在白紙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寧無劫盯着畫像染上墨漬,眉頭緊蹙,溫羽見闖下禍事心裏發怵,手足無措地紅了眼。
男人蹙着眉頭斜睨他一眼,眸光清冷,仿佛在看沒有價值的死物,低聲讓溫羽滾出去。
溫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書房。
他背靠着房門滑坐在地上,過了片刻,站起身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垂着頭平複好心緒。
眼角掃到了銅鏡的裏的人,鳳眼微挑,眼中噙着滴淚珠要落不落,白皙的臉布滿紅霞。
溫羽靜靜地凝視着鏡中人,被指甲嵌進掌心傳來的痛感拉回理智,一顆心在急劇下沉。
寧無劫對他當真沒有半分情意。
進王府前就有人告訴溫羽,他和襄王摯愛的男人身形有八分相似,他權當只是個挑戰。
他是花街柳巷出來的小倌,模樣不差,什麽樣的男人他沒有見過,即便一往情深的人。
只是待他使盡了渾身解數,甚而将一顆真心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寧無劫卻無動于衷。
到頭來,他的真心給了死人。
——
“唐道長,我家主子請您去一趟。”
來人一身布衣卻很是恭敬,敲開了門,又是哈腰又是給他送點心,青年緩緩眨了眨眼。
唐弈揚起眉頭,“你主子是誰?”
“襄王,他在兆豐樓茶館等您。”仆役回道。
唐弈非常識時務,“我去拾掇一下。”
聞言,既明微不可察的皺眉,他探出頭往大門的方向瞥了一眼,“寧無劫邀你去茶館?”
青年點了點頭,“來人确實是這麽說的。”
“他到底是先帝親封的王爺,雖不受寵,但如今不在封地回了漣州,定是要進宮觐見的。”
唐弈不懂宮裏頭的彎彎繞,因為他連寧無劫的名字都沒聽過幾次,着實讓人匪夷所思。
歸根結底,襄王為人低調謹慎。
“不過我和他沒有半點交情,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青年提劍轉身離去。
唐弈走後,殷楚悅踏空而來,烏黑的長發束成馬尾高高的吊起來,“寧無劫有所動作了。”
既明反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當然是殺了他,永絕後患。”她面無表情的用手在脖子比劃了一下,抿着嘴角十分認真。
“王爺!”仆役往茶館二樓奔去,俯下身在襄王的耳旁低聲耳語兩句,寧無劫揮手屏退他。
寧無劫半個身子倚着座椅,見了來人,眼底裏隐約閃過一絲不虞,一張臉上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王爺派人來找小人,在下受寵若驚還特意拾掇了一下。”唐弈笑眯眯地行禮。
說罷,暗自打量了一番寧無劫。
寧無劫身材比一般人高大,皮膚黝黑,青年飛快地掃視了他一眼,眉眼彎彎地落了座。
看着眼前嬉皮笑臉的道士,就見襄王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起來,很快又抿唇笑了笑。
“道長,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青年看他假模假樣的笑容,臉上跟戴了張笑面虎的□□似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唐弈皮笑肉不笑,“王爺也是。”
二人甫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夾槍帶棒,溫羽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回過神來為他斟茶。
溫羽聲音輕柔,“道長,請用茶。”
唐弈掀起眼皮子瞅他一眼,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