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盧景程料得沒錯, 沒過多久, 就有人找來了。
冬月裏天氣越來越冷, 這日天上還飄了一點雪花, 外頭凍得很, 盧景程因應了去縣學在裏授一門課, 隔兩日去一次,并不耽擱什麽, 他就答應了。正今日一早出了門,未想就有人過來了。
姜彤這小院子和之前不同,那時候她身邊就只有喜兒和慧兒伺候, 慧兒更是有別的活兒忙,基本不太近身服侍。旁的廚房有兩人,但也不頂什麽事。
自從出了姜彤生産陳桂香帶人硬闖這事, 劉太太得了教訓, 說什麽都不聽, 一定要給女兒這裏多添幾個人。
奶娘不先算,又多買來三個手腳麻利的丫鬟。正好現在家裏有了八月, 多個人也能搭把手。
小子倒是沒買,盧景程回來後, 他身邊有一個洗筆, 前些日子還把阿貴從那邊給要了過來。
阿貴說起來是陳桂香那邊的遠親, 但在陳桂香這裏也是當個跑腿做事的,他不是賤籍,自由身随時可以走。
陳桂香平時待他算不得好, 揪耳朵打罵是常有的事,阿貴得少爺肯要自己,回頭小心翼翼跟陳桂香說要走了這事,在陳桂香的罵咧聲中,帶着一個小包裹,出了燕子巷。
現在人已經姜彤這裏了,他又懂事又勤快,年歲不算大但做事有模有樣,劉太太盯了幾次後也放心了。
外頭有人敲門,阿貴就跑去開了。
腦袋一伸,一看,都是沒見過的陌生人,就沒放人進來,而是先問了一句:“你們找誰?”
“請問這裏可是盧家,你家主人可是叫盧景程?”
回話的人像人家的侍人,穿着和尋常人不同,那衣服特別像是侍衛護衛服。
阿貴仔細又瞄了人兩眼,之後往遠處看了看,見門檻下大路邊面停着一輛馬車。
阿貴道:“你等着先,我去回個話。”
說完往屋子裏跑,叫來喜兒,喜兒連忙去屋子裏告訴姜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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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彤一愣,想起才不久前盧景程跟她說的事,于是讓阿貴把人領進來。
阿貴跑過去了,再次開了門,朗聲道:“我們少爺出門了,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少奶奶在,你們主子呢,進來吧。”
那人點頭,然後跑去了馬車邊,隔着馬車簾布回了話,随後,車簾一撩,車裏就下來個威武不凡相貌英俊的男人,穿着一看就非常華貴的衣服。
氣勢斐然。
阿貴愣了一下,只見那男人下了馬車,并沒有及時走開,而是對着車子,一手撩來簾布,随後握着一只手,将裏面的人扶了出來。
阿貴見那夫人第一眼真是驚住了!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長得如此好看的人。
儀态萬端,美撼凡塵。
阿貴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只覺得這夫人讓人多看兩眼都是亵渎了她,便趕緊低下了頭。
周成骁和俞婉秋一同走了進來。
阿貴有點被他們的氣勢吓到,不敢多說話。
姜彤這小院子買下後就是自己一手打理的,挺漂亮,院子裏幾個丫鬟各自做事,有規有矩。
俞婉秋進來後,不免看了這地方幾眼。
她想着自己孩兒,十幾年未曾相見的孩子就住在這個地方,馬上就能相見,情緒不能自持地激動起來,忍不住側身低低喚了一句:“夫君。”
周成骁久違地聽着俞婉秋這樣喊他,心髒有些一抽一抽疼起來。
心中被愧疚所淹沒,十七年前,若不是自己鬧出那些事,讓婉秋跟自己鬧別扭,也不至于發生了這樣大的事。
“你家少爺不在,是去哪裏了?”俞婉秋到底繃住自己的情緒問。
進了院子,領着人進去的就是喜兒了。
喜兒也是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聽人問話,便回說少爺去了縣學,下午方回。
俞婉秋既期盼着快點見到盧景程,又有些害怕。
大概就類似于近鄉情怯,不過又有些區別。
明明是母子,見面卻要如同陌生人一樣,俞婉秋又怎能不心痛。
不過這會兒卻沒法想這麽多,她知兒子今年開春之際就已成親,憂愁着也不知兒子娶的姑娘是個怎麽樣的人。
心中不免有些酸澀,她錯過了兒子的十七年,連兒子的婚事都未曾親眼看見。
她的孩兒本應該是身份尊貴的世子,本該金尊玉貴長大,就算成親,也應當是配上最好的姑娘。
如今卻……只希望是個好姑娘罷。
因着有客人來,姜彤便在待客的偏聽裏等着,裏頭早已燒了碳盆,倒不是多冷。
牆面上挂着些字畫,不是名人珍品,都是姜彤去書肆買書,偶爾看見合心意的順道買下來的,挂在全當個雅趣。
才在紙上落下幾個字,放下筆,喜兒就說客人來了。
姜彤一擡頭,見到的就是兩個難得一見的俊俏姿朗人物。
女的風流體态,神仙妃子般的面容。男子身材挺拔高大,長相豐神俊朗。
眼之所見,就能瞧出非一般人。
姜彤緩緩站了起來,微福了一個女子禮節,道:“二位請坐,未知二位如何稱呼?相公出門未歸,若不介意,可在此等上一等。”說完,又讓喜兒給二人斟茶。
周成骁俞婉秋二人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頭,面目沉靜,目不斜視。
俞婉秋自進來,就已經在暗暗打量姜彤。
窈窕身姿的姑娘,穿着一身鮮亮的金紅色衣裳,頭發攏起一半,以碧玉簪束之,額上嵌系着一條玉白色抹額,一雙微圓的杏眼清淩淩看過來,漆黑的眼珠子有些細弱的閃動的光。
模樣竟是別樣的出挑精致。
這是俞婉秋沒想到,小小地方竟也能孕出這般女兒。骨肉勻亭,身姿清冽。
最是第一眼吸引人的,是她身上略有些冷感的氣質。
是的,這是姜彤給她的第一感覺。
這孩子看着年齡不大,相貌更是精致顯小,卻偏偏身上帶着一種略帶淡薄冷綿的氣質,這使得她身上些許的軟弱幼年之感盡去。
身穿這般鮮亮色澤的衣裙,卻能完完全全壓得住,襯得白潤如玉的臉龐更加好看。
矜驕貴重。
一進來時,俞婉秋恰好見人擱下手中筆。
見着他們二人,只有些驚訝,卻不卑不亢。
有些東西從眼睛裏,從人的一動一靜之處就能看出來,這騙不了人。
姜彤這個人,大大出乎了俞婉秋的意料之外。毫無疑問,有些特別。比她之前想象的好太多。
俞婉秋一下子對姜彤生出了些好感來,也或許這是移情作用。
姜彤問及他們是誰,他們一開始就并未打算隐瞞。而且如今這個情況,根本也由不得他們隐瞞。
俞婉秋一個眼神,身邊的侍女知其意,立刻走上前一步,先向姜彤行了一禮,才朗聲道:“這乃是當今的堂弟鎮南王殿下和王妃娘娘。”
姜彤見到來人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隐隐猜到了幾分,等這侍女站出來這樣一說,她臉上還是露出許多驚訝出來。
似乎又有些可愛,偏了偏頭,眼睛有有幾分茫然。
“王爺?王妃?”
那侍旋即從身後拿出一塊代表鎮南王府身份的玉牌出來,給姜彤看。
姜彤這約莫回過神的樣子,随後,站起身又給二人行了一禮。
“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她臉上有着驚異等情緒。卻依舊進退有度,絲毫沒有失禮。
“無需多禮,我們前來是為了一件事。”開口的鎮南王。
姜彤坐了下來,目光平平而視:“關乎相公?”
她目光清澈,态度坦然淡定至極。
連周成骁都覺得這孩子很不錯。
但這對姜彤來其實說沒什麽,她有着屬于現代社會受過先進教育的靈魂,盡管是第一次在這古代世界見這種大人物,骨子裏也很難升起懼怕這種情緒。
且她又是天生比較自信自我不拘的那類人。
周成骁略一颔首,算是應答。
“你叫什麽?幾歲了?”俞婉秋就要感性得多,問了些親近的話。
她形容可親,并不會讓人覺得害怕或是難受。
姜彤大方回答:“姓賀,乳名取的是雲珍二字,翻過年去就十六了。”
“好孩子。”
因知道這是盧景程的妻子,俞婉秋便又仔細看了姜彤一會。
這次卻是注意到她皮膚似有些過分的白,看起來像血色虧虛。
俞婉秋自己就是身體不好的人,所以一眼就有所察覺。
又見姜彤額上系着抹額,此時雖然已經進了冬月,卻還遠遠沒到最冷的時節,姜彤年輕這麽小,哪裏就需要這些東西了。
除非是身體真的不好。
想到這,俞婉秋臉上露出幾分心疼神色來,蹙眉問:“你身體可是有不足之症?”
若一般人問這種話肯定不合規矩,且容易得罪人。
但俞婉秋身份擺在那裏,還是長輩,便是問得有些急,也沒有失禮的說法。
姜彤也并不在意,她搖了搖頭,才道:“并非不足之症,只是……之前生産時難産傷了身體罷了。”
她語氣輕描淡寫,肯定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說說什麽是被人用了烈性藥的緣故。
此前幾天,周成骁派人查到了盧景程的所有資料,包括盧景程娶妻生子。不過因為俞婉秋一心一意只記挂着盧景程,所以別的事都忽略了。
現下,姜彤說出這句話。
俞婉才有了一股恍然之感覺。
她的兒子娶了妻子,還生了孩子。
她已經有孫兒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