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俞婉秋被一個偶然聽到的故事亂了心神, 神思不寧了許久。她這人自來是內斂的性格, 心頭藏着許多事, 又喜一個人暗自琢磨, 就非常傷心身, 以至于之後又是病了一場。
俞婉秋對某些事有着直白的感覺, 心裏隐隐有了一個可怕念頭。
這點念頭促使着她走一趟,甚至一刻都不能等, 必須往那座寺廟再去一次!
他們坐船而下,到了萬安縣然後換上馬車。
普陀寺依舊是萬安縣裏最大香火最鼎盛的寺廟,十七年前俞婉秋在此落腳, 在此早産,那段回憶稱不上美妙,而現在俞婉秋卻拼命回想當時的每一個細節, 害怕被自己遺忘了的細節。
鎮南王看着妻子越來越冷凝的眉目, 心中更覺得奇怪。
“婉兒, 你要不要同我說說,你心底到底有什麽事?”鎮南王如斯開口。
俞婉秋眼中有淚光點點, 卻強行壓了下來。
半晌後,緩緩道:“王爺, 你知道十七年前, 我是在哪裏生産的嗎?”
鎮南王撫了撫妻子額邊的頭發, 嘆了一口氣:“當年你同我負氣,帶着人先行離開,到了萬安縣, 在普陀寺停留數日,不慎早産。婉兒你執意來此,莫非跟這件舊事有關?”這就是周成骁想不通的地方,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難道妻子過來是懷疑當初早産的事有蹊跷?
“王爺,你且再等等,很快,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了……”俞婉秋現在說不出口,她心中太慌亂太複雜。
現在,這些情緒幾乎時刻折磨着她,不得放松。
馬車很快跑到了普陀寺。
前頭有一隊護衛開路,王爺和王妃才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這些隐隐的陣仗,小沙彌趕緊去通知了住持。
雖說不欲驚動太多人,但是鎮南王周身一身的殺伐氣勢和異常俊朗非凡的長相,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更何況身邊還有個美若天仙的俞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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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緩緩而來,而後手撚佛珠行了一個僧禮,“阿彌陀佛,幾位施主有禮。”
鎮南王:“住持有禮。”
因多年前見過鎮南王妃,所以住持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王妃娘娘有禮。”
俞婉秋颔了颔首,“住持還記得我?”
住持臉上淡然微笑,“自然,王妃風姿依舊。”
邊說住持邊說領着人進了內間。
“不知王爺王妃不遠至此,可是有事?”普陀寺住持是個聰明人,不認為這種大人物會無緣無故來這裏。
俞婉秋盡管焦急也耐下性子,在心中把事情捋了捋,才鎮定把自己想問的事情一一問出。
然而,就在她問到那年她在生産那時寺中是否還有其他夫人再此生産這問題時,住持的眼睛一閃。
他這表情太明顯,周成骁和俞婉秋都發現了。
俞婉秋手指不自覺捏了起來,聲音有些抖:“是不是……”她只說了幾個字,就停住了。
住持沉吟半宿,颔首道:“确有其事,當初有位香客,身懷六甲,亦是在上香時突然發動,随後在廂房中産下一子,是在王妃之前大約一兩日……”
随着住持的回憶,當年一些被忽略的事情逐漸展示在眼前。
俞婉秋幾乎站立不住,而鎮南王此時也逐漸聽出了些不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婉兒,你在懷疑什麽?”周成骁聲音沉沉。
俞婉秋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幾口氣,才沉重道:“王爺,你可能覺得我瘋了吧。但是,我心裏就是有這種懷疑。當初,跟着我到普陀寺的幾個人都不是我的心腹丫頭,我被貓兒吓到摔倒,難産,這件事姑且不提是不是有人陷害,當時我要生了,她們一個個都去叫大夫,卻許久沒有歸來,後來我疼着快昏迷,隐約見身邊有了個外人過來,等再有意識,卻說已經生了,王爺,我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俞婉秋聲音泣泣。
她自然不會說她是無意聽到了一段話才讓自己的心思。
但看現在,只聽住持這一番話,果然那時候寺廟內還有別的婦人生産,還那麽奇怪,那人以後竟不告而別突然離開了。
俞婉秋覺得這一定是個陰謀,忍不住撲在鎮南往懷中放聲哭了起來,口中一聲一聲喊着:“王爺,王爺。”
周成骁一邊安撫妻子,一邊又和住持詳談,随後招來人手,吩咐去将寺廟裏十七年前還在的人都找出來。
卻莫說,如此一盤盤問,竟然真的問出一些至關重要的線索來。
“那時那位在寺廟中生産的婦人,是我日日給她送飯的,一開始她就沒有立即回去的打算,因我曾問過她需不需要我去通知她的家人,那婦人直接拒絕了。
之後,大家都知道寺裏來了貴人暫住,也就是王妃娘娘,那位婦兒也知道。
然後有一日,我正要給人送飯食,遠遠見着人從隔壁不遠的廂房跑了出來,随後進了自己房間,不一會兒,就把她的孩子抱了出來,又跑去了那間。
我有些納悶,于是就站着沒動,偷偷看着,見沒過一會兒,那人又抱着孩子跑了出來回了自己屋子。
我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沒有多管閑事,把齋飯放下就走了,然而等到下午再去時,就發現那人已經走了。
只第二日,我得知王妃頭天正是在隔壁生産,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對頭……”回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十七面前她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
這段話透露出了太多消息。
俞婉秋已經哭成個淚人,鎮南王臉色變得黑沉如水。
末了沉聲問:“你可知那婦人叫什麽,家住何處?”
回話的人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道:“卻是不太記得了,隐約是姓陳還是什麽的。”已經過了快二十年,哪裏能記得清楚。
住持卻一凜,陡然想起一件事,不久前亦是有位年輕人來打聽十七年前,婦人懷孕生産的事!
當時不覺得如何,然現在鎮南王和王妃來調查這件事,一一聽來,竟然是當初嬰孩有可能被人調換,就是說,現在的鎮南王世子有可能是假的,真正的世子可能流落民間。
事關重大,住持不敢隐瞞,立馬把這件事告訴了二人。
俞婉秋一聽,打起了點精神,急急問:“可知那位小公子叫什麽?”
住持道:“姓盧,名景程,王妃可派人去尋訪。”
俞婉秋心中現在十分肯定,當年,她的孩子,親生孩子,就是被人換走了!
幾乎是立刻的,鎮南王夫婦二人離開了普陀寺,令人去打探消息。
***
姜彤自然是不知道,京城的鎮南王不止來了萬安縣,還直直去了普陀寺,幾乎知曉了當年事,此時正派人暗暗尋找盧景程。
八月小東西已經三個月了,好像比以前更機靈了些,他似乎很喜歡呆在姜彤身邊,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安安靜靜的玩。也不知小孩子有沒有思想,反正就是眼睛轉來轉去,姜彤不知道這麽點大的孩子手會不會抓東西,她想了起來,于是就畫了幾張圖紙,讓人去做了些小玩具過來,吊在八月的搖籃上面。
她覺得這樣有了個東西分散小孩注意力,大概也能讓他不那麽鬧騰。
是的,鬧騰,或許也可以說折騰。
八月特別愛哭,扯着嗓子幹嚎,大多時候莫名其妙的那種。
這個時候,奶娘就愛把孩子抱來給姜彤看。
然姜彤跟大多數人不一樣,孩子越是哭,她越是一下子不抱,甚至故意站在旁邊看着八月,看着他哭,抱着臂,就是沒動作,不伸手。
一開始,八月從假嚎到真哭,小臉蛋流了一臉的眼淚。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這小東西明白過來了,見着姜彤就知道不哭了,不哭了,乖了,姜彤才會抱他,越是使壞,姜彤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段時間下來,效果顯著。
八月在誰跟前鬧脾氣使壞,在姜彤面前絕對乖乖。
有時候他鬧着要在姜彤身邊,姜彤把他放在搖籃裏,自己在一旁看書整理資料,他都乖巧得不得了,簡直跟在奶娘手裏那個脾氣大的壞孩子完全兩個樣。
是的,姜彤已經能知道她這兒子絕對是個脾氣大犟得要死的。
奶娘帶這個孩子也算是開了眼,接觸到姜這種娘親更是覺得開了眼。
對這對母子嘆為觀止。
也打心底佩服姜彤,原來孩子還能這麽教。心想也虧得夫人厲害,哪個女人舍得。
小少爺雖然難帶了些,卻真真遺傳了爹娘的好相貌,玉雪團子一樣可愛,哭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她都不忍心。
八月和盧景程的相處就正常多了。
盧景程抱他也不排斥,大概也會認爹了,在他懷裏也是乖乖的,偶爾吐幾個泡泡。
只是不像戀姜彤那樣,屬于你抱我我給面子,你不抱我我不會找你的那種。
姜彤覺得真不能小看孩子,你看他們,這麽小,本能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這天晚上盧景程也是照例抱着八月玩了一會兒,才把孩子交給丫頭,讓抱出去了。
他跟姜彤說着話,說若這幾日或有陌生人來也不用害怕,若問關于他的事也正常回了人家就是。
姜彤眯了眯眼睛,“是有什麽事了?”她問得也很是淡定。
盧景程嗯了一聲,道:“那些陳年舊事,也該有個結果了,別怕,沒事的。”
這話姜彤相信。
從盧景程得知真相以來,他這個人,一直,都是淡然且穩的。
将原本可以暴風雨般的事情似乎化成了綿綿春雨,在悄無聲息中解決。
甚至等到最後一刻,你才能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