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俞婉秋已然在心底認定了盧景程是自己的兒子, 當時剛從住持那裏确認時, 幾乎要哭斷心腸。
發誓要把當年那些人抓起來報複,要讓他們受到懲罰!
鎮南王冷靜得多,盡管心頭同樣震怒生氣,卻能好好安撫住王妃。随後派人一一核實當年相關細節,調查這些年的事。
幾乎所有證據都說明了當年他們的孩子被人換掉。
最後,是他們必須要見一見盧景程。
于是才有了今天這出。
做了萬分準備後,終于來了這裏。
姜彤只作不知俞婉秋的心情,偶爾回一兩句話。
鎮南王看向姜彤,眉目沉了沉, 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些什麽。
既然調查過盧景程, 自然知道盧景程西寧考中了舉人, 也知道他那位母親目下跟他鬧得不好,甚至在坊間說他的不孝順等。
周成骁眯了眯眼,突然問:“你知道本王為何會來找盧公子?”
姜彤低眉垂首, 眼睑半合,半點沒被人的氣勢給驚到, 淡定且一字一句說道:“既是尋來相公,有何事自然該同相公想相談才是,我亦無意于多問。”
不承認不否認,規矩到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幾句話, 讓周成骁愣了一下。
大概是很少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不過他也不并生氣。
正這時候,喜兒打了門簾進來, 走到姜彤身邊回話,脆聲道:“奶奶,少爺回來了,正在裏間更衣呢,想是稍後就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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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告訴少爺有貴客來麽了。”姜彤邊說這便站了起身,朝二人福了福身。
見喜兒說了是,才道:“還請王爺王妃稍等片刻,相公當是很快過來。”說完自己就先退下了。
想着自己還是先離開下比較好,人家必定有一番相認的感情戲,她還這裏站着,得是有多沒眼色。
反正之後的事,盧景程也會告訴她。
是以姜彤頭也不會回了主屋,盧景程剛換好了衣裳。
“相公。”姜彤擡頭叫了一聲:“家來人了。”她抿着唇對人說道。
盧景程一回來就已經聽下人回話說了。
“珍兒見過人了?”盧景程問。
姜彤點頭,靠近了些,神色認真,小聲說了三個字道:“鎮南王。”這是給人确定下。
盧景程的摸了摸她臉頰,“珍兒不用擔心。”
姜彤這才看着人過去了。
盧景程神色很平靜,看不出什麽波動,一步一步走去了待客偏廳。
他穿一身深色家常衣袍,依舊豐神俊朗。
丫鬟打了簾子,盧景程擡腳跨進,眼睛一擡,就看見了那裏站着的兩個人。
鎮南王和王妃。
在盧景程看過來的時候,他們自然也看到了盧景程。
俞婉秋一下子絞住了手帕,眼中霎時間露出盈盈淚光。
她的神情太過悲傷,使得盧景程視線一下子落在了她身上。
盧景程的相貌是生得極好的。
那時,姜彤第一眼見盧景程時,不期然的,眼中心裏,就是一陣一陣的驚愣。
盧景程長的太好看,風華月貌,面如冠玉。
姿态翩然而至。
而只要你看過俞婉秋,大概就能知道盧景程的為什麽能生的這般出色了。
他幾乎和俞婉秋長得有六成像。
只相比較與她,更多了些男兒的英俊,俞婉秋要柔美得多。
盧景程面目微微有些冷凝,他向二人行了一禮。
卻不知這幅模樣,深深印在了俞婉秋和周成骁的心裏。
幾乎他是露面,他們一見面。
鎮南王兩人心中僅剩的一點理智,一丁點懷疑,全部統統不見,不見蹤影。
俞婉秋再也克制不住,撲上去,拉着盧景程的衣袖,眼淚撲簌簌往下落,甚至克制不住地嗚咽。
盧景程站定不動了,似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鎮南王走過來,安撫住了俞婉秋,扶着人,幫她擦了擦眼淚。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俞婉秋眼睛不舍得從盧景程身上放下來,慈愛的目光注視着他,過了半晌,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
俞婉秋第一次知道了,她并不是老太太口中冷血沒感情的人,不是她天生冷淡,對京中那位‘世子’不茍言笑,不冷不熱。因為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母子天性,骨肉親情,這些東西是埋在骨子裏的,割不掉,亦錯不了。
所以她在那個孩子身上始終投射不了情感,當初理智上不得不去愛護人,管教人。
只是,有些東西不是勉強就可以的改變的,所以最終還是沒用,他們母子關系異常冷淡。
直至現在,第一眼見到了盧景程。
俞婉秋心中所有的情感好像在這一刻統統噴發了出來。
她對着盧景程,心疼,愧疚,喜悅各種情緒完全湧到心頭,從眼睛映射到外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盧景程才平靜道:“鎮南王,王妃娘娘。”
俞婉秋似乎不想再克制。
她推開了鎮南王,忍着發顫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是鎮南王,不是鎮南王妃,我,我是你娘親,他,是你親爹爹。”俞婉秋一邊說,一邊指着自己和周成骁,她臉上又流了滿臉的淚水,卻毫不在意,繼而放輕了聲音,“你也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你父母另有其人,所以,所以你去了普陀寺,向住持打聽,打聽了十七年前的事,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景程,景兒……”
周成骁雖然話不多,但從他的眼睛裏也能看出他的情緒。
只是隐忍着罷了,他還要看着自己的夫人。
盧景程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随後,他從懷裏拿出一條幹淨帕子,送到俞婉秋手裏。
輕聲問:“你們就這麽确定麽,不懷疑麽。”
“不,我不會認錯的,我已經認錯了十七年,我見你第一眼時我就确定了,你是我的孩兒,我知道!我感覺得到!”俞婉秋拿着帕子手按在自己胸口,她的聲音是柔軟的,氣勢卻極強。
這是盧景程從來沒預想過的情景。
為什麽呢。
因為他從不把人性看得那麽美好。
他甚至設想過,鎮南王夫婦養了那個孩子十七年,十七年的感情,不是輕易能夠挑動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對他不予理睬,或者認為這是一個陰謀。
所以一開始,盧景程就是置身事外的,所有的事他都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一環扣一環,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算最後人家不想認他,亦沒關系,他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所以眼前一幕,反而是出乎盧景程意料之外的。
鎮南王妃是一個特別的人,很特別。
她有美麗的容顏,很漂亮。
盧景程看見她的臉龐的時候,內心并非沒有一點波動。
不過他習慣了什麽時候都要喜怒不形于色。
她哭的很傷心,眼中盈滿淚水,滿含激動喜愛愧疚許多情緒。
盧景程自小很會觀察人,所以他能很快覺察到俞婉秋的情緒。
這讓他微微有些恍惚。
陳桂香以前也很寵愛他,他讀書讀的好會得到誇獎,每次回來,陳桂香嘴裏也是一些疼愛話語。
但今天,俞婉秋給了他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也是他頭一次心中有些觸動,這讓盧景程無所适從。
俞婉秋站在那裏,她一雙眼眸裏傳達出了她所有的感情,讓人想忽略都難。
盧景程放在背後的手一下下動着。
今天所有的一切,比他預想過的要好太多。
順利得都不可思議。
一個下午,整一個下午。
在這個小偏廳裏,織就就一段感情,一段斷了十七年的感情,就在今天,給接上了。
……
傍晚,天空飄起了些鵝毛小雪,一片一片飄落。
冬日天黑得早,黃昏過後天空就很快被黑色的帷幕籠罩。
院子裏很安靜,能聽見微微吹過的風聲。
鎮南王馬車離開的時候,是在這樣黑漆漆的時刻。
姜彤給他們準備了四盞燈籠。
侍女接過,恭敬地道了謝。
俞婉秋上馬車之前,忍不住回頭往大門看。
盧景程筆直地站在那裏,他身邊靠着姜彤,小小的個子,圍着披風。
兩人卻別樣的和諧,登對。
姜彤到底朝人揮了揮手。
俞婉秋擦掉眼淚,回頭上了馬車。
鎮南王看了最後看了兩人一眼,也轉身上車。
馬蹄的噠噠噠聲一下下響起,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姜彤回神,盧景程攏了攏她的披風,牽着人的手回了屋子。
屋子裏橘黃色的光透着溫暖的氣息,幾盆炭火更是讓房間暖融融。
喜兒替姜彤解下披風,打熱水給兩人洗了手。
姜彤喚了聲:“相公。”她覺得如果是自己經歷這些的話,此刻一定不能平靜。
盧景程面上雖然坦然,心中卻不一定是如此。
這見的是從未見過的,分散十七年的親生父母啊。
外人可能再怎麽感慨也不能感同身受。
就好比刀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一樣。
輕飄飄的兩句安慰話,姜彤說不出來,說出來也沒多大意義。
好在,盧景程并不是多脆弱的人。
到底有意難平,亦會自己調節平息。
她擰了帕子給盧景程的擦手。
倒是讓沉思中的盧景程突然回神笑了下,“珍兒是第一次伺候為夫。”
姜彤眨着眼看他:“是麽。”
盧景程目光有些微光,接過手帕,扔在一邊,喜兒趕緊端着盆子出去了。
他一手摸着姜彤的臉頰,一手攏着姜彤的腰,低頭吻了下去。在她細白的臉蛋上吻着,一下一下,直到嘴唇,壓下心中繁複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