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宮
李德妃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她為國為民,置個人榮辱于不顧,心志如鐵,氣壯長虹。在未見到她的人之前,幾位穿越者對她就有了如斯推崇,而見到她真面目之後,這三人才知道,他們之前的想象尚不能及這位傳奇女性之萬一。
蕭國師領着兩位真人進入長春宮時還是上午。德妃金裝玉裹坐于屏風之後,背後兩個宮女打着扇,身前站了兩溜提爐執帕的宮人,各個濃妝豔飾,紋絲不動。金香爐內燃着上好的伽南香,彌漫得一室香氣,衣香鬓影,猶如人間天上。
蕭國師領頭,三位方外仙客口育佛號道號,一一向德妃行了大禮。德妃在屏後微微嘆了一聲,曼妙宛轉,令人筋軟骨酥。她連話都不說,只擺了擺手,身邊便有個年少嬌美的宮女替她答道:“娘娘有旨,請國師和兩位真人免禮。賜座!”
三人坐定之後,李娘娘終于親開檀口,與他們說話:“本宮前兒個夢見三道清光降臨,落到這長春宮殿脊上,化作三顆小星,奔西北而去。國師與兩位道長都是高人,卻不知這夢該如何解?”
紅雲、冥河兩位道長一個阖眼甩動拂塵,一個低首連撚五指,各尋天機,欲與娘娘解夢。唯有蕭國師道行最高,反應也極快,沒等那兩個搶他的風頭,便起身合什道:“娘娘此夢乃大吉之兆,然則此兆上應仙靈,不可出入凡人之耳。請娘娘屏退衆人,小僧才好将此夢詳細道來。”
蕭國師大慈大悲地站在那裏,紅雲道長便也有意幫他一幫,雙眼睜開,正要起身說話,就見一直站在他們身前的王公公向着屏後打了一躬:“娘娘,國師是有大法力的真佛子,他說的話不可不聽。這兩位真人亦是鶴發童顏,道行不淺,有他們三人為娘娘解夢通靈,自然萬事皆安。請娘娘就依國師之命,莫讓這些肉體凡胎之人沖撞了真人,壞了娘娘的仙緣。”
李妃穩坐屏後,道了聲:“準。王承恩且留下侍候,你們都下去。”
宮規森嚴,德妃一聲令下,衆宮娥太監都應了聲“是”,列隊出了門外。王公公還跟了出去,嚴令他們離殿三十步,不得偷聽。把人都轟遠了之後,他才回到殿中,立在門口聽着外頭的動靜,給李妃他們把風。
王公公一關上門,李妃就重開了口:“三位貴客請了……咳,不好意思,當妃子時間長了,有時候都不會說話了。你們上裏面來吧,在外頭說話隔音不好。”
這回說話雖也好聽,卻沒有那種一詠三嘆的調子,這就是不拿他們當外人,不拿捏着嗓子說話了。三人進去之後,卻見李妃已站了起來,頭上戴着一尺多高的狄髻,滿插着寶光照人的首飾,壓得本來就只有一米六不到的李妃頭都擡不起來。三位高僧真人看了都頗有些不忍心,同情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李妃個兒矮,又擡不起頭來,看不到三人的神情,客套又帶些羞澀地笑了笑,眼波一轉,雖然完全夠不到他們的臉,卻硬生生讓那三人都感到,“她這是在看我了”。
她又微微福了福身,身姿如同風擺楊柳,曼妙不可言。對三人道:“顧客朋友們,請坐。我有二十好幾年沒見過小王以外的人了,有點激動。有什麽招待不到的地方,各位千萬多包涵。”
蕭國師畢竟多次進宮,見過世面,就誦了聲佛號,應道:“多謝娘娘。”那兩個一直在鄉下窩着的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連忙答禮:“娘娘客氣了,您快坐下歇會兒吧。”四下撒麽了一陣,也沒見着能坐的地方,褚掌門又代表師弟說:“我們不坐了,站着就行,娘娘您有事只管吩咐。”
娘娘低着頭,紅着臉,柔聲問道:“有一事不知華朗與三位說了不曾,我其實是……”
“男的?”三人異口同聲,才說出來又都住了口,裝作無意拿眼上下打量這位嬌柔婉轉,比他們天脈山上最有女人味的褚老夫人還像女人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臉上又是一紅,輕輕答道:“你們都知道了就好……”說罷這句話,他大馬金刀地就往鳳榻上一坐,身子一歪就倒在了靠枕上,重有十幾斤的假髻“咣”地就砸到了扶手上。他身子倚實了,左腿還搭上了榻背,右腿蜷在榻上,裙子下擺上的褶被層層拉開,褪到膝蓋處,露出大紅繡鴛鴦的靸腿褲和一雙白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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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出口氣,嘆道:“這宮裏天天那麽多人,我就得打扮的跟上刑一樣。難得就咱這些知根知底的人在,我就松快松快,你們別介意啊。”
這姿态豪放得和他之前的形象差得太多,饒是蕭國師這樣色即是空的大師都刺激過度,等看到千嬌百媚的德妃娘娘掰過腿來揉腳掌時已經呆滞過去了。三人都不說話,李妃就當他們能理解自己的苦處了,一邊按摩一邊講話。
“我跟小王呢,也聽小華說了你們仨的事了。其實按理說,我們這些正式工作者跟你們這些普通穿越者是不該有什麽來往的。”李同志飛快地找回了當男人時的感覺,從案上抓了串葡萄就往嘴裏放,吃着吃着,又想起來招呼他們:“你們也吃啊,這都是外國進貢的,我都難得吃上一回,外頭沒有賣的。”
那三人想到他的手剛從腳上拿下來,對那盤晶瑩剔透的葡萄頓時就失了味口,強笑道:“沒事,您吃您的,我們不餓,早晨吃多了。”
李妃也想起自己又摸腳又摸吃的的事了,頗有些不好意思,沖他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順手,順手,真不是故意的。那兒還有香蕉桔子什麽的我都沒動過,你們吃,別客氣。”
這再客氣就顯得太裝了,三人上去各拿了個水果,坐回地毯上剝着吃。李同志把剩下的果皮果核往桌上一放,打袖裏掏出個手絹來,抹了兩把,團成一團扔到地上,接着問他們:“小華的計劃,你們都聽過了是吧?我聽說你們仨都沒什麽大志,就想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
三人面面相觑,蕭國師率先答道:“我本來也是不想幹什麽,但是現在當了國師,有好多事我也看在眼裏了,的确是不改的話咱們這幫穿越者活都很難活下去。我已經決定跟着華領導幹了,娘娘您有什麽事直接吩咐我就行。”
李娘娘果然吩咐道:“你們以後背着人別叫我娘娘行嗎?我也是一大老爺們兒啊本來,就這二十年折磨也沒能壓垮我的心智,我要學泰山頂上一青松——以後還是叫同志吧,同志多親切,多溫暖,多能讓我想起我還是純爺們兒的歲月……”
李同志水靈靈的一雙大眼裏聚起點點星光,淚珠兒就在眼眶裏滾來滾去,不肯落下來。想當年他也是大學畢業就考上了公務員,意氣風發一身鐵骨要為國開疆拓土,誰料想現如今雲鬓花顏居深宮不見天日。好容易來了幾個從前世界穿來的,還管他叫娘娘,聲聲句句提醒着他慘痛的現狀。
以上這些,純屬褚掌門的腦補。人家李同志深宮磨練二十年,淚水不是随便就能流的,每一滴都要流在皇上心上,跟他們這種同穿用不着。李同志嘆息一陣,又對褚掌門說:“皇上前些日子說要見你,現在肯定早忘了。不過這個昏君見不見也沒什麽大用,你手裏有什麽要獻的沒有?最好是吃喝玩樂有關的,他才不想什麽民生之類的,你弄個雜交水稻、轉基因大豆出來也是俏眉眼做給瞎子看。”
褚掌門忙道:“我做了玻璃鏡子,不知道有沒有人已經發明出來了。”李同志道:“這也罷了……我那意思是,就這個就行,不用上什麽高端的。姚先生呢?”
“姚先生”三字嬌嫩欲滴,聽得姚才子連脖子都紅了,忙客氣道:“叫什麽先生啊,叫我小姚就行,我今年才十七,大夥都叫我小姚。我本來想送一套詩集,要不……《金瓶梅》成嗎?我手寫了一本,就是送人了。”
李同志點了點頭,贊許道:“這個最好,你就再寫一本吧,字跡要好。給皇上的東西,不能用二手的。今晚皇上肯定要臨幸長春宮,我會把這事安排好的。七日之內,必定讓你們金殿面聖,你們可要準備好了,別當庭失禮。”
“皇上臨幸長春宮”這幾個字如驚雷一般炸在褚掌門他們心裏。這幾人雖然知道李同志當了妃子,還生了皇子,腦子卻沒往男女關系上想——不,實際上,每次将要想到時,他們都會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所謂善良,就是在別人已經變成了女人的時候,不要YY他是怎麽處理夫妻生活的。
連他們這些外人都不敢想的東西,李同志竟毫不在意地說了出來。這需要多麽強大的心靈,這是多麽艱苦的工作和生活條件!三位穿越者的心裏都跟着發酸,尤其是有實地經驗的褚掌門,此時更是淚盈于睫,目不轉睛地盯着李同志。
李妃一看他們仨這德行,就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毫不在意地說:“沒什麽,都二十年了,早習慣了。好歹晚上就一個人,一閉眼也就熬過去;白天更難挨,上有皇太後和皇後,下有一堆各宮派來的探子,時時都有人盯着抓我的錯處。說句實話,就皇上在我這兒時我還安心點,除了他,別人都是憋着要我命來的……”
李同志淡淡幾句話,就道盡了他的血淚生涯。三人都聽得心驚膽戰,又替他難過得慌。他也不想多談這個,轉而對褚掌門說:“我聽小華說,你買了許多家電的生産技術?”
褚掌門連連點頭,問他要用什麽。
李同志說:“娛樂、家用的,暫時都不能推廣,就要那種能創造生産價值,還不用電的。現在要搞出電廠,憑你一人不行,工部肯定也不幹。社會上迷信的人多,對電還有誤解,弄出來了也不是就能用上的。”
褚掌門臨時也想不出主意,只好說:“我再翻翻資料去,主要是鋼材問題,沒有鋼,什麽機器也出不來,頂多弄個珍妮紡紗機什麽的。”
“一步一步走吧,本來小蕭正試種雜交水稻,我是希望你能弄出更好用的農耕器具……算了,你回去慢慢想,也不一定要一步進入工業時代,一點點提高就行。”
李同志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麽,又問起姚承鈉煉鋼采礦方面的問題,問了許久,終于有了成算:“你先去捐個官最好,咱們朝中有人,慢慢把你提到工部。等我皇兒繼了位,你再帶人勘礦,或是以工部之名建什麽廠也就方便了。”
幾人說話将說到中午,王公公從外頭進來,“哎喲”一聲扒拉起了他來:“快起來,這都幾點了,趕緊捯饬捯饬,皇上一下朝肯定上你這吃飯,別跟真在自個兒家似的。”
李娘娘也吃了一驚:“怎麽這麽快?我還以為早着呢。”趕緊從床上起來,整了整歪到一邊的頭發,扽平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又叫三位真人上外頭坐好,吃剩下的皮核都放到袖子裏袖着別亂扔。
一通忙活之後,王公公又打開宮門,把外頭那群宮女內監叫了進來服侍。李娘娘假模假式地又說了兩句,送了他們一盤金珠寶貝,就吩咐王公公往外送人。走到無人的背淨處,三人都大禮謝過了王公公,向他道了消乏。王公公激動得淚流滿面,滿臉老褶都皺在了一塊兒:“按理說,我比你們大二十來歲,我也不跟人家似的穿成年輕人,好裝嫩,你們能不能就叫我聲叔叔,那倆字兒就別提了?”
三人羞愧不已,連忙道歉:“對不起王叔叔,一時忘了。以後您就是我們的親叔叔,我們保證不再叫那倆字了!”
王叔叔這才滿意了,把他們送出宮外,回去幹自己的本職工作。三位高人回到隆安寺仍舊激烈地讨論着這三位穿越辦工作人員的輩份問題。到晚間,紅雲老祖回了火雲宮,冥河教祖下了血海,只餘蕭國師還在人間為聖君祈福念經。
褚掌門和姚師弟兩人卻是相偕回了他們的驿館,把今日入宮之事閉口不提,各自拿出要進上的東西繼續深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