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事
尹師弟的外衣之前給褚掌門披了,裏面的衣服脫起來更省力,随手撕了兩下,就只剩袖子挂在身上了。都撕完之後,褚掌門心中忽然升起股財大氣粗的快感,順手拍了拍尹師弟頗顯結實的肩膀道:“這衣服都不要了,回家以後,掌門師兄替你做新的!”
尹承欽臉無表情,手卻悄悄地掩上了胸口,低聲答了謝。褚掌門是看傷來的,連忙抓着他的手往外一拉,露出胸前幾道血肉模糊的傷痕來。傷口不深卻長,幾乎橫貫胸口,看得褚掌門胸前那已愈合了的傷口都一抽一抽的疼。
好在他們習武的人忍痛能力都強,褚掌門替他蘸水清理創面時,尹師弟既沒呼痛,連身子也沒縮一下,就任他在自己身上蹂躏。
洗淨傷口後自然還要包紮。褚掌門連自己身上的傷都還天天靠別人來換,更不知道該怎麽給師弟裹紮,紗布條扥出來之後不知從哪下手,只好用左手把一頭固定在他右肋處,右手繞着尹承欽的身子往左夠。夠了半天,兩只手倒是夠到一塊兒,紗布卻不知怎麽往下接着捆。
兩人站在屋子當中,褚掌門還為了找紗布微微蹲低了些,就這麽保持着緊抱師弟的姿勢兩手較勁。尹承欽讓他抱得臉色微微發紅,低聲叫道:“掌門師兄,我自己來就是了。”褚掌門聽而不聞,繼續在腦中模拟紗布的環繞方向,努力把右手往自己懷裏夠。
他正這麽夠着,外頭門被人啪地推開,華大少以手掩口喘着粗氣進來,一進門就把手移到了眼上:“褚掌門你這是幹什麽呢,大白天的。姚少俠說你那個韓師弟濃硫酸燒傷是嗎?人在哪兒呢?”
他來得正好,褚掌門忙放開右手,叫他過來幫忙:“來來,幫我把尹師弟的傷裹一下,然後看看我們韓師弟。他背後有玻璃茬進去了,我怕玻璃上帶的酸洗不掉,把肉裏面燒傷了。”
華大少這才知道他們倆只是裹傷而已,不是撞見了什麽見色起意,X騷擾師弟的社會新聞現場。再看了看褚掌門手上的紗布,嘆口氣接了過來,先給在尹師弟肋下系了個扣:“剩下的自己綁,就跟繞線一樣,你倆手都按住了怎麽纏啊。”
再掀開被子看了韓承鑫一眼,只見背後略有些發紅發粉,出血并不多,還灑了層淡黃藥粉,就連治也不治,把被子完全掀開,露出整個背部。“沒多嚴重。我給你們找兩把鑷子來,一會兒你們自己燒一下消毒,替他把嵌肉裏的玻璃弄出來就行。然後給他吃四粒消炎藥,剩下的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你去哪?這可是硫酸燒傷,萬一弄不好可能就殘廢了,不得動個手術什麽的?”褚掌門低着頭繼續裹傷,說話時暖氣吹到尹師弟胸前,激得他微微後錯了一步,褚掌門只好手緊了緊,把他拉向自己。
掌門問話時,華盟主已經拔腿出了屋門了,從外頭遠遠送進來一聲:“你那硫酸稀成什麽樣了,根本就脫不了水。放心,頂多落個疤,一大男人,又不落臉上,怕什麽。我那外頭還一群槍傷患者等着搶救呢,這種小傷別來煩我!”
華盟主是走了,門還大敞四開着呢。褚掌門的二師弟光着上身,三師弟還在發燒,都不是能吹風的人。他輕送內力關上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了華盟主的衣櫃,翻出一身上衣替尹師弟穿上,叫他坐在一旁休息,自己拿布巾把頭發一裹,又往床邊觀察三師弟的裸背去了。
尹師弟很快不甘寂寞地送來了鑷子,還體貼地連蠟燭一起端了過來。褚掌門表示他們學武之人耳聰目明,不能用蠟燭這種光芒不穩定又容易産生煙氣的東西,還是把韓師弟挪到外面榻上,開開窗戶借着陽光看吧。
尹師弟自去烤鑷子消毒,褚掌門兩膀一較力,就要把韓師弟抱起來。沒想到韓師弟并沒真的睡着,褚掌門的手才伸到他脖子下面,他就睜開了眼,啞聲道:“掌門師兄,我自己走吧。”
“你醒啦?”褚承鈞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這個師弟其實是個今天才見的陌生人,他睡着的時候褚掌門倒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一睜眼就不自覺的生出些隔閡。好在韓師弟也不敢看他,低着頭答道:“其實我一直沒睡。姚……姚師兄以為我睡過去了而已。掌門師兄,我沒事了,你和尹師兄忙去吧,這點小傷上過藥就好了,不用再管了。”
每次聽他這麽說話,褚掌門就跟看苦情家庭倫理劇一樣,有種砸電視的沖動。但是眼前這個大活人不能砸,他只好咽下這口氣,好聲好氣地勸他:“你的傷是我弄出來的,不治好我心裏也不安。你要是沒事了,就下床來擺好姿勢讓我和尹師弟替你好好看看,別總說沒事沒事的,背後爛了這麽一片,能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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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師弟嘆了口氣,眨眨眼,精着上身從床上爬了下來。褚承鈞把他帶到外屋,跟尹承欽二人一起拿着鑷子對着光找傷口。屋裏一時靜默無聲,褚掌門有些尴尬,随口找話說,就問起了韓師弟對将來的打算:“韓師弟,你以後就跟我們回去吧。別說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咱們師兄弟那麽多年,還能因為一個外人就分開麽?”
韓師弟默然不語,褚掌門分不出來他是醒悟了還是以沉默做抵抗,也就接着教育:“我不是嫌你找了個男的回來,只要你自己喜歡,我當師兄的本來也不該管那麽多。可你扪心自問,他對你真的好嗎?就像今天這樣,當着這麽多人面前,把你們的隐私公布出來,這是真愛嗎?他是個魔教教主,他不知道你和他混在一起,以後你,連咱們天脈劍宗,都沒法擡頭做人了?”
這話說進了尹師弟心裏,他也點頭附和道:“是啊,他當着衆人對掌門這般無理,還說出那些話來,哪有一分一毫在意你?恐怕是把你當成娈寵一流,并拿你來當衆打咱們天脈的臉罷了。若是各大派為此事誤會咱們,咱們天脈劍宗以後如何自立?你又将如何承擔此事?”
“可我若回天脈去,靳城絕不會罷休的。以後若魔教大舉入侵天脈山,咱們這些人怕是無力抗拒……”
“天塌下來有我這個掌門頂着,我頂不住還有華盟主,你怕什麽?再說,咱們山上有火槍,你方才聽華盟主說了麽?槍傷人傷得可厲害了,一槍下去就能把人打成篩子。咱們山上人手一槍,不論他們來多少人,也上不到咱們山門!”
韓師弟的臉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緊緊閉了雙眼,對他這兩個師兄的話無法反駁。褚掌門見他有動搖的意思,連忙加大勸說力度:“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我們的師弟,現在咱們和蒙山的誤會又解釋清了,就算再收你回門牆,也不算對不起人了。你就把他的事都忘了吧,以後咱們就回天脈山裏好好過日子,行嗎?”
韓承鑫終于點了點頭,兩顆淚珠凝在睫毛上,抖了抖,叭地摔在地上,跌得四分五裂。他哽咽了一聲,終于開口說話:“掌門師兄,多承你不棄,還肯收錄我回天脈。承鑫并非草木,哪能不知掌門之恩,但是我和他之間确是孽緣……唉,掌門師兄、尹師兄,我已不是天天脈弟子,請你們以後只當沒有我這個師弟罷!“說到這份上,他還能冥頑不靈!褚掌門也受夠這種苦情兒媳婦的表演了,把鑷子往地上一扔,站起身來指着門外說:“好,我不管你,你走!走了就別回來!就算他以後三妻四妾拿你不當人看,你也別回來……”
說着說着自己又郁悶了,這橋段不是網上最常見的那種小姑娘瞎了眼要嫁賤男,父母跟她斷絕關系的戲碼麽?想不到自己這麽讨厭狗血劇的人,也跟着狗血了一把。
他幾乎嘔出血來,氣哼哼地又坐下了,硬生生地把自己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我不管你,但也不能讓你帶着傷出去。不然外頭那些傷在魔教手下的人拿住你出氣,咱們這些師兄弟難道不要費力往外撈你?”
“掌門師兄,我知道我實在太不知進退。可是此事之中的确有許多委曲。”韓承鑫雙手按着頭,無力而凄然地,緩緩地,道出了一段深藏的往事。
“師父過世之後,我覺着掌門師兄你管得太多,在山上過得悶氣,便學尹師兄下山游歷。羅靖和我關系極好,就邀我到蒙山小住,順便參加他的婚禮……”
羅靖和你關系好?我怎麽沒看出來?褚掌門摸着自己心口的傷疤,惡狠狠地瞪了他後背兩眼。韓師弟深深沉浸在往事之中,渾然不覺,接着講述他的故事:“有一日晚間,我在屋頂喝酒,偶然發現下方有個黑衣人自院中躍出。我當時自以為本事通天,也不曾叫過別人,就追了出去。可那人輕功極好,我追了一陣便追丢了。但後來我見到羅靖未婚妻時,卻偶然發現兩人背景十分相似。自那以後,我就有意盯上了陸容華……”
“你又為何要與她私奔?是她設局詐你麽?這其中又怎會牽扯到靳城?”褚掌門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話,尹師弟便替他問了出來。韓承鑫搖了搖頭,緩緩道出了自己後來幾度跟蹤陸容華,卻因武功不濟而被她發現,失手被擒的過程。
“她留在蒙山,只是為了借羅家掩飾身份,找機會除去一個叛離魔教的前長老。她早留意到我識破了她的身份,只是一方面借着羅靖使我不得下手,待殺了那個叛徒之後,就用計再次把我誘出羅家,然後半途設下陷井,把我打暈帶回了連山。至于後來江湖上傳言我和她私奔雲雲,那都是她設計的,一來她和我雙雙失蹤的真正緣故,二來也挑起咱們兩派的紛争。”
他頓了一頓,身子蜷縮得更緊,聲音卻還保持着原先的平靜。“我被帶回連山教內,這才遇到了靳城……靳城他,真的不是個好人。其實他從一開始,也沒對我好過。他那時只看了我一眼,就十分輕蔑地說:‘這樣的廢物,帶回來何用?’我以為我要死了,可他後來又沒殺我,而是要把我制成藥人……”
褚掌門聽得身上滲得慌,又開始可憐這位師弟,連忙站起身拍了拍他的頭,開解道:“都過去了,我回頭叫魯大師給你講講經。咱不能自暴自棄,只要回到天脈,好好過過日子,總能過來的。”
韓師弟擡起頭來看着他,眼裏蓄積已久的淚水滾滾而落:“那一天,我吃了他們的一種藥,全身就像被火焚一樣,神智也全然不清。後來靳城過來看我,我看到他,恨得心頭滴血,拼命掙紮,竟把兩條兒臂粗的鐵鏈也掙斷了。”
兩位師兄都慘然嘆氣,褚掌門再也不嫌這孩子像小媳婦了,只覺得他需要心理援助,他們這些師兄必須要盡力包容他,用溫暖的兄弟情化解他心裏的包袱。
得到了師兄的撫慰,韓師弟也漸漸鼓起勇氣來,繼續講了下去:“等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和靳城已是赤裸地躺在地上了。他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後庭處更是撕裂得不成樣子……但他并沒叫人殺我,之後也一直讓我跟在他身邊。今日更是在天下人面前說了我們的關系……掌門師兄,不管怎樣,總是我要了他的清白身子,我不能……”
褚掌門的手一輕,一口鮮血從喉中噴湧而出。神啊,快來一道雷劈死我吧!這種文藝小清新的感覺是要鬧哪樣?一次就愛上人家,果然是處男的悲哀吧?
這個師弟大約是真的回不來了。褚掌門倒下之時,心中充滿了痛心無力的感覺。好在他身邊不只一個男大不中留的韓師弟,尹師弟果斷出手,在他落到之前接住了他,避免了掌門摔得再傻一點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