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亭怨 鬧事
韶園新來的一批女孩子很乖巧,都是溫溫柔柔的性子,沒有誰特別的出挑。陸缈經常要來韶園檢查她們的課業,起初她們還是怕的,時間久了發現她很親和便叫起了雲胡姐姐。
曾經叫菀青姐姐的陸缈如今也被叫做姐姐了。
把韶園這邊打理好,陸缈被錦颀叫了過去。
錦颀這一年多氣色十分的好,心情格外明媚,整個人柔和了許多,全不似當初冷淡。繼菀青之後,南嘉也開始變成了傳達消息的人。
聽她說錦颀的情郎學問很好,也考取了一點功名在身,馬上就要進京趕考了,若是加上些運氣,狀元榜眼探花也是敢想的。
陸缈開始只覺得錦颀好福氣能得了這樣一位才華出衆的良人,聽了南嘉說若是沒有錦颀,她那情郎壓根就活不到今天。
我們暫且将那位稱為沈郎君吧。
沈郎君出身微寒,父親早亡,母親為了供他念書勞累不止,熬垮了身子,沈母重病在身,眼看着不行了,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時,是錦颀贈與他錢財治病救人。
那一年的錦颀九歲,被阿娘帶出去游玩,見他實在可憐跟阿娘求了好久的情。沈郎君一直記得錦颀,盼着哪一日能夠報答她。
那一筆錢不僅救了命,還讓沈郎君撐到了考中秀才。
許是老天爺有意讓他們走到一起,蒼茫天地間,竟然真的讓沈郎君找到了人,只是那時候錦颀已經被賣掉了。
最珍愛之人被賣到了樂坊裏,淪為賤籍,沈郎君的心情如何很明顯,他追到了朱顏辭鏡樓,奉上一顆真心,錦颀也收下了。
就這麽耗了六七年,沈郎君不曾嫌棄過錦颀,錦颀一直賺錢供沈郎君念書,不過他沒要。
好不容易要苦盡甘來,等到沈郎君真的平步青雲,他和錦颀就能徹底在一起。
故事是個好故事,有情人不離不棄,陸缈很羨慕也很擔心。
他們真的能夠走到一起嗎?慎娘肯不肯放人是一說,倘若沈郎君真的高中帶走錦颀,他能給錦颀什麽?做妻子顯然不太可能,南楚權貴之中誰娶了小門小戶的女兒都要被嘲笑,更何況是賤籍娘子。做妾似乎更不合适,難道錦颀付出了這麽多年連一個正妻之名都不能有嗎?
這種事真的很難說,陸缈只盼着沈郎君是足夠的愛錦颀,不會叫她寒心和受委屈。
去了瓊琚樓錦颀連忙招呼她過來,說明了用意。
她想讓陸缈做一味上品的香給沈郎君。
如今的士子也興沐身熏香,容臭在身那一套,沈郎君素來節儉,自不會花大價錢去購置上好的香,錦颀想到這一點便找了陸缈過來。
她提起沈郎君的時候眼裏似有星辰,完完全全是墜入愛河的女子的樣子。
錦颀是真的很喜歡她的沈郎君吧。
陸缈答應了她。
“那便多謝了,我近日又繡了幾方帕子,是昙花圖樣的,你拿去吧。”錦颀笑着把錦盒遞給她,陸缈颔首接下。
剛處理完這邊,主樓那邊又出事了。
吏部尚書的夫人,也就是齊郎君的母親找上門來了。
一個好好的兒郎,天天被催着娶親生子,沒一日是清靜的,少有人受得了。齊郎君總和尚書夫人吵架,一言不合就跑來朱顏辭鏡樓待着,三樓的某一廂房都快成了他的家了。
陸缈也不明白那麽多上好的客棧她不住,非要跑來樂坊是為什麽,不過眼下還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
尚書夫人帶了一大群仆婦過來,那氣勢活像是要拆了朱顏辭鏡樓。
陸缈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烏泱泱一片人在那裏。
“素來聽聞朱顏辭鏡樓大名,多少人都說望溪河畔溫柔鄉,叫郎君們一頭紮進來不願意出去,大家都是有臉皮的人,我話也不好說得太難聽,你們怎麽招攬客人,施媚勾引我不管,但你們這裏的人纏上了我兒子,我就必須要做些什麽了。”
她走到望濘身前,語氣極為不善:“我奉勸有些人斷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我兒子日後是要問鼎朝堂,承繼父業的人,他的妻子不是出身公卿世家,便是高門嫡女,斷然不會娶一個下賤的賤籍女子的。”
“說娶可能還誇張了,縱使我兒想叫她進門當個最下等的通房丫頭,我也不會同意,以免誤了我齊家家風。”
這話說的怎麽不難聽?陸缈這樣脾氣好的人聽的都有些發火,什麽叫做望濘勾引齊郎君,自始至終一直來的都是他而非望濘糾纏,齊夫人這樣把氣撒在望濘頭上,誰都看不過眼。
甘棠一雙柳眉緊蹙,她顧忌着這些夫人們的臉面,話說的還是委婉:“齊夫人,我想您是誤會了什麽,望濘沒有勾引齊郎君,我們大家都可以作證是齊郎君一直來找望濘的。還有,望濘也沒有嫁給齊郎君的心思,你想多了。”
“我們從來沒有阻礙齊郎君去娶什麽高門嫡女,你已經叫人把齊郎君帶回去了,又何必說這些傷人的話貶低了身價呢?”
說真的要不是想着這是齊郎君的母親,得罪了不好收場,甘棠早就一根針紮過去叫她閉嘴了。
這說的都是些什麽話,什麽都怪到她們頭上,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男子們自己沒那個心思,她們還能把人拖過來不成。
齊夫人掃了甘棠一眼,下一刻直接動了手扇了甘棠。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有你說話的份!”
這一巴掌力道不小,甘棠腦袋都有些不靈活了,嘴角滲出一點血絲,南嘉和望濘氣的要死,錦颀菀青琬琰也都有些沉不住氣。
“齊夫人!若您今日是來羞辱我的,您的目的達到了,可是如此不分青紅早把的污蔑打罵,是否有辱您的教養?”望濘梗着脖子,憤懑和不平的情緒完全寫在了臉上。
齊夫人冷笑一聲,高高在上的姿态畢露無遺,“羞辱?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像你們這樣搔首弄姿的賤貨,還有羞恥心這種東西在嗎?”
“在不在不由夫人說了算,可某知道能夠堂而皇之的說出這種話,夫人的教養和羞恥必然是不在的。”
衆人看過去,慎娘和趙仆射一起出現,跟在他們身後的是舒窈和維桢。
維桢是本來就在慎娘那裏,趙仆射過來跟她說一些事情,舒窈則是知道尚書夫人過來鬧事,料定這些人解決不了,連忙去找了慎娘,見趙仆射也在,必定不會出什麽事了。
齊夫人一看是趙仆射,氣勢松懈兩份,還是不住嘲諷兩句:“原來是趙明禮趙仆射啊,怎麽今日這是要為這群下賤之人出頭了?”
“明徽城誰人不知朱顏辭鏡樓的主子是您的老相好,這些年您沒少往這裏跑,也不知道趙夫人是什麽樣的心情。”
舒窈白眼一翻,從來沒有這麽無語過,“這就不勞煩齊夫人操心了,趙夫人向來開明大度,逢年過節還會給慎娘送些禮物,是個難得的賢妻,做不出來那種上門鬧事,無理糾纏的潑婦行為。”
罵的就是齊夫人。
她說的也是實話。
趙明禮除了一個正妻便只有慎娘陪着,府上連個妾都沒有,趙夫人知道他和慎娘當年的事情,自己也有些愧疚,這些年都想着叫慎娘入府做貴妾,是慎娘一直沒有答應她才作罷,她對慎娘真的很客氣。
舒窈說話是直擊要害,她做事的原則是欺負她可以,欺負她身邊的人不行,尤其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欺負人。
齊夫人氣的氣還沒喘過來,便又聽得維桢涼涼開口:“想來齊尚書應該也不知道齊夫人今日所作所為,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敬重多年,認為高雅端莊的夫人說出這樣粗鄙的話,不知道他會怎麽想,沒準這幾日夜裏都要去府上妾侍那裏了。”
這年頭女子以夫為天,多少人多年操持家事盡心盡力就是為了換丈夫一句:賢惠。
最終齊夫人差點氣暈過去,灰頭土臉的走了。
這大概也是維桢和舒窈最同心協力的一次。
待到齊夫人走了,望濘才忍不住哭了出來,誰都是有自尊的人,便是淪落樂坊也非自願,那樣折辱人的話怎麽可能聽了一點感觸都沒有。
甘棠自己還傷着,又去安慰她:“好了別哭了,別跟那個潑婦一般見識,還說什麽出身世家大族呢,我看那樣子實在是丢盡了世家的臉。”
說話有牽扯着嘴角痛,甘棠輕輕嘶了一聲,咕哝着:“老娘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南嘉推搡她,罵道:“你平時罵我不是罵的很起勁嗎,怎麽今日說話就這樣溫和?怕什麽怕,怼回去啊!”
看甘棠剛才的窩囊的樣子她就惱火,若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巴掌還回去再說。
她扳正甘棠的臉來看,疼的她又是一陣哆嗦。
“我說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才這麽放肆是吧!”她說完這句話,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樓裏的人都把她們看着,表情微妙。
望濘更是停止了哭泣,憨憨的問了一句:“甘棠姐姐喜歡的人難道不是我嗎?”
這是個誤會,甘棠是這麽解釋的。
大家也都明白什麽意思,只是不說而已。
衆人喧鬧着把這場事故忘記了,唯獨錦颀一人站在遠處,神請落寞,陸缈看到了。
她是想到自己和她的沈郎君了吧。
果然這世俗總是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