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紅妝 婚禮
樓裏新來一個男子,面相周正,眉清目秀,名喚孟和。
孟是孟淑慎的孟,他是慎娘哥哥的兒子,早年孟家倒了之後,孟和的母親改嫁帶走了尚還年幼的孟和,慎娘哥哥過世之後,孟和母親也沒隔多久便去了。
不過孟和沒有想着來找慎娘,不願意給她添麻煩,自己小小年紀出門行商,做的還不錯,後來才得以和慎娘相認。
他今日來不是找慎娘,是來提親的,他便是傳說中的菀青的情郎。
得知消息的菀青發髻都還沒梳好便跑了出來,最守禮端莊的女孩子失了體面多了意氣,她滿是驚喜的看着穿紅裳的男兒郎。
“孟和今日前來求娶朱顏辭鏡樓菀青姑娘,惟願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她終于等到了自己的良人。
陸缈從來沒有見過菀青哭的,她總是溫和的笑,可眼下她哭的不成樣子,一點都不好看了,卻是誰都羨慕。
孟和一步步的走向她,把手中的小匣子遞過去,手有些微微的發顫,他柔聲道:“這是我這些年行商積攢的錢財,并不多,只有一兩百金,還有離這裏不遠的一處宅子,希望你不要嫌棄。”
“我答應過會娶你,只是這麽多年都沒有兌現,叫你受委屈了,今日你可還願意做我的妻子?”他初來朱顏辭鏡樓便認識了菀青,驚鴻一瞥,百歲難忘。
他不是什麽好人,沒有給她什麽名分便胡亂滾到了一起,答應了要娶她卻始終自卑于不能讓她過上很好的日子,如今他有能力給她幸福,卻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嫁了。
孟和很緊張,額角都冒出了細汗,菀青哭的抽噎不止,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一群人在樓上看的着急死了,琬琰無奈的搖搖頭,朗聲道:“她若是不想嫁你這麽些年早叫別人拐跑了,你這呆子直接把人扛回去不就是了。”
難以想象這話是從琬琰嘴裏說出來的。
陸缈知道她說的沒錯,菀青只是樓裏管事的,并不算得樓間娘子,以她的身份和慎娘的寬待,攢夠了錢財便可以出去,多少人都想着娶這麽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對菀青示好的人也不在少數,她偏就看上了孟和。
甘棠也是急得跳腳,“你們磨叽什麽呢?她若是不願意,帶到三樓去歡好一番,馬上就從了!”
這話說的南嘉錦颀一個勁啐她,叫菀青跟孟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妾身,定不負君。”菀青哽咽開口,舒展眉眼,忽然就覺得這麽些年真的很值得,她沒有看走眼。她自稱妾身,這一句話便是答應了。
歡呼聲炸開,望濘不知道從哪裏搜羅來一籃子花瓣,揚手撒下去,南嘉甘棠也跟着做,誰不願意見這樣的事情,相守多年終得善果,沒準在這樂坊裏面還能有一場婚禮。
孟和有些激動,他将菀青攬入懷裏,輕柔說:“多謝,孟夫人。”
以後她就是他的娘子了。
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吧,陸缈跟着她們一起撒花,看着那相擁在一起的人,自己都有一些想哭的沖動。孟和并非權貴,他所能拿出的全部積蓄還比不上樓間娘子在盛宴時一夜的收入,可他用自己的全部來跟菀青提親,奉上了最真摯的情意,他是真的很愛菀青。
哪怕隔了那麽多年,他還記得自己的承諾。
有錢有勢都好,可意中人才是最好。
孟和說,希望明日就娶菀青過門。
南嘉一聽不答應了,“嘿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都沒準備好就想娶我們菀青過門,你這是打算随随便便鋪點紅綢,嫁衣一穿,簡簡單單這婚禮就完了是吧!”
孟和臉都漲紅了,結結巴巴的解釋,“并,并非如此!生辰八字我早已合過,今日來送聘禮,還有兩臺聘禮在外面,聘雁我也捉了,至于彩布衣物我早已送到我姑母那裏去了,納彩問名納吉納征都不差的!”
看着菀青,他的氣勢又下去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怎麽舍得委屈菀青呢,這婚禮我打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眼下家裏都已經布置好了,我還親自挑選了嫁衣,現在去成親都可以。”
所以說,敷衍和真心實意真的有很大的區別,孟和甚至都不确定菀青會不會答應便把什麽都準備好了,叫人還怎麽拒絕。
最後是慎娘拍了板,明日便成婚,再不答應她這侄子非得煩死她不成。
陸缈陪着菀青回去,見妙人臉上的紅暈久久不能褪去,也生了調笑的心思:“唉呀,這可真是親上加親啊,孟郎君是慎娘的侄子,你又算是慎娘半個幹女兒,這關系更加親厚,說不定以後朱顏辭鏡樓都是你來繼承。”
陸缈是真的替她開心,在這裏見過的苦命鴛鴦太多,能得到一份真情比什麽都可貴。
菀青害羞的低着頭,嬌俏模樣勝過園中的桃花,她道:“他說明日成親,我心裏其實很歡喜,我并不在乎那些虛禮,我知道他真心實意待我好,是真的想我做他的妻子便足夠了。”
也是,樂坊裏見慣了薄情寡義,露水情緣,赤誠真心才最難得。
第二日孟和來迎親的時候可沒少被刁難,催妝詩一首一首的上,好在孟和下足了功夫,一一應對,叫甘棠她們也沒了話說,眼睜睜地看着人被接走。
婚禮辦的并不算隆重,可該來的都來了,孟家已無親戚,菀青也不必說,高堂便成了慎娘,出乎意料的是趙明禮也來了,和慎娘一同作為長輩。
起先聽說他要來,慎娘有些不大情願,他們的身份實在算不得好看,這樣若是傳出去只會讓趙夫人不好做。
趙明禮始終堅持,“你我相伴多年,本就該是夫妻的情分的,你的侄兒娶妻,我去去也無妨,好歹我也差點成了他的姑父。”
怎麽說呢,陸缈見了趙明禮,對他實在是不知道用一種什麽樣的眼光來看。孟家出事的時候他不在,明明有了婚約将人帶回來做妾也是可以的,也不必叫慎娘一朝入泥潭,數年不得出,可他偏偏轉眼娶了恩師的女兒,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罵一句陳世美也不過分。
偏生這後十幾年他又深情的可以。處處幫扶慎娘,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她不願入府由着她,她喜好梅花,便買下錦園種下幾裏梅花,替她擺平一切問題,還稱了夫妻情分,算得上仁至義盡。
倒也不知道究竟是後悔了還是如何。
慎娘沒辦法,只好答應他。
孟府被裝點得很好,紅綢布四處挂着,很是喜慶,窗上貼着囍字,該有的一點都沒少。
孟和跟菀青穿着深青色的婚服走到紅毯上去,陸缈和琬琰在後面撒着五谷雜糧,琬琰壞一些,直接把東西往孟和身上砸,她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孟和悶哼了兩聲又不敢說些什麽。
跨火盆的時候陸缈負責給菀青提裙擺,她今日的妝很好看,襯得她氣色很好,菀青稍稍出聲:“辛苦了。”
陸缈一點都沒覺得辛苦,這也是她第一次見識古人的婚禮呢,很繁雜卻很有儀式感。
這裏的講究很多,要跨馬鞍保證一世平安,要跨米袋用以日後豐衣足食,可多着呢。
以前只以為新娘子結親很累,今日陸缈才知曉新郎才是最委屈的,孟和今天被刁難的太多了,接到菀青以後又半路被攔下留了買路財,這叫障車。
好不容易到了家又要被拿棍子打,這叫下婿,保證日後孟和不會欺負菀青。
破財又挨打,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好在娶到心儀之人,也沒什麽可抱怨的。
新人入了青廬,行三叩九拜之禮,請卻扇,再行結發合卺之禮,最後送入洞房。
這樣一場繁複的婚禮才結束。
別說是菀青,陸缈自己都累的要死。
回朱顏辭鏡樓都已經很晚了,琬琰和陸缈都還沒睡,睡不着。
菀青嫁人了,以後真的就只剩她們兩個了,雖說菀青會時常過來,她放不下這邊,孟和也願意,但畢竟是新婦子,人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總不好一直在這樂坊待着的。
慎娘把菀青的活平分給了陸缈和琬琰,還順便提了一句叫陸缈在韶園裏面看一看,若是有合适的人仔細打磨幾番,以後替她們兩個分擔分擔。
可這從來都不是負擔的問題。
又一個人走了,七絕只剩下五絕,維桢和舒窈是雙璧,朱顏辭鏡樓已經不是最初的模樣了。
陸缈有些失落,可她知道琬琰比她難過,“孟府離我們很近的,以後我們可以經常去看菀青,菀青不是也說了會經常回來的嗎。”
“不一樣的。”
琬琰抱了兩壇梨花春過來,大抵是要一醉解千愁了。
陸缈面露難色,這可不是桃花酒,梨花春還是比較容易上頭的,但沒辦法,只能舍命陪君子。
“我和菀青一同入朱顏辭鏡樓,從韶園到被慎娘挑中,我們一直是在一起的,我不想她走,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我也不能太自私,她有喜歡的人,可以和他長相厮守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的。”
又是應該,到底有多少事是應該做而非出自本願呢,陸缈理解琬琰的心情,如果日後舒窈和維桢走了,她也會很難過的。
這種感情很複雜,陪伴了你多年的人一下子要離開,要成親生子,哪怕你知道你們之間的感情很好即便很久不見也沒有關系,可還是會很煩悶,因為她不再是屬于你一個人,可以肆無忌憚陪着你了。
琬琰喝的很猛,一會就醉了,趴在石桌上睡着,陸缈把她扶回了房裏自己才收拾好準備睡了。
她關窗的時候看見了不遠處盛放的桃花樹,樹下已經停留了許多花瓣,每日裏都有很多落下,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片,悄然離去,和自己的同類們分離,它們會不會也産生類似于人的分離惆悵呢。
好像想的有點多了,睡吧,反正還有人在的。
陸缈關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