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思佳客 離開
明徽城的權貴都已經炸開了鍋,太子參國舅賣官鬻爵,私受賄賂,陷害忠良,草菅人命,每一樣罪名都拿出了十足十的證據,左仆射吏部尚書等數十位朝廷重臣附議,陛下震怒,直接判了秋後問斬,連帶着皇後都被幽禁別宮不得出。
這件事發生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舒窈身子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知道了國舅爺的下場之後心中實在是痛快。
大家都覺得這事來的突然卻又沒有懷疑什麽,只當那人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慎娘今日去見了趙仆射,她問了一句話:“維桢怎麽會和太子有交集?”從樓裏出去的人去做了什麽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維桢出去了一晚第二日回來,才隔了半個月太子便扳倒了國舅,哪有這麽巧的事。
趙仆射說在維桢還是徐家大小姐的時候便和太子相識了。
兩情相悅,出身高門,她成了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只可惜造化弄人,沒過多久徐家出了事,維桢流落樂坊,太子娶了右仆射的女兒,二人再也沒有瓜葛了。
太子生母早亡,不滿新後和國舅時日久矣,早已暗中調查企圖一朝将他們連根拔起。
維桢只是把這個過程加快了而已,用當年僅剩的情意換太子将國舅置于死地。
至于其他的人,趙仆射本來就是和太子一夥的,當然支持他,吏部尚書的好兒子齊郎君聽了望濘的訴苦,在他父親那裏撺掇幾分,他自是樂于鏟除奸邪小人。
剩下的官員總是和朱顏辭鏡樓能扯上一點關系的,這也是趙仆射扶植慎娘的一個原因,誰能保證醉酒迷魂的時候不被套出一點話呢。
今日朱顏辭鏡樓衆人的心情有些複雜,悲喜交加,竟是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那個瘋子要被問斬,這是喜,燕綏要走了,這是悲。
她和慎娘的賭約她已經完成了,她打造出了第二個燕綏,甚至是遠超于她的燕綏。
從十一歲被賣到這裏,不知不覺都過去十五年了。
她們都舍不得燕綏。
陸缈扶着舒窈,在燕綏面前跪下。
“這些年多謝師傅的照拂才會有今日之舒窈,舒窈好像也沒有什麽可以報答師傅的,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镯子,我将它贈予師傅,如此年年歲歲,也算是舒窈常伴師傅左右了。”
在她心裏燕綏比不上陸缈,可是這兩年如果沒有燕綏她不可能進步的這麽快,燕綏教會了她很多事情,她是真的很感激。
固然她被當作是燕綏和慎娘博弈的棋子,可到底有沒有真情實意在,她還是分辨的清的。
燕綏含笑收下了镯子,她輕輕把舒窈扶起,眼裏水光潋滟。
原來才到她肩膀的小姑娘已經和她一般高了,有着絕美的容顏,最精湛的琵琶技,成為了比她還受追捧的存在。
聽聞這些日子想見舒窈的人快把朱顏辭鏡樓的門檻都踏破了。
“你是個好學生,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你的了,往後的日子,真的要靠你自己了。”
燕綏繼續和舒窈說了幾句,然後單獨叫了陸缈過來和她說話。
“這些日子感覺如何?”燕綏說到做到,去了慎娘那裏替陸缈說了話,慎娘本就喜歡陸缈,自然也是答應了。
陸缈掌管韶園的第一日便将紫纭罰去浣衣,任她如何求情也不曾心軟。
手裏有了些實權,那些年歲更小一些的女孩子都有些怕她了,每次見了都是顫顫巍巍的行禮,雲胡姑娘四個字叫的不情不願。
她竟是快成了和琬琰一般的存在了。
陸缈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她只道:“還好。”
燕綏失笑,看着她的眸子說:“那我便放心了,從你們進朱顏辭鏡樓到現在,你,舒窈,維桢算是我們幾個頂頂看好的,你毀了臉,做事太決絕,不然舒窈說不定會跟你反目,那才不妙。”
她說了這種情況,陸缈才真的後怕,同時也驚詫于燕綏對于人性看的深刻。
舒窈要強,事事要争第一,和維桢并列第一她都見不得高興,如果當初陸缈沒有選擇毀容,現在也是她的對手了。
情之一字有時經得起千錘百煉,有時又不堪一擊,陸缈試想了一下那樣的局面。
她相信舒窈不會害她,但是關系卻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麽要好。
燕綏見她沉默不言,眉眼放松了幾分,道:“也不必想太多,這種情況按照如今來看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你和舒窈的情分在那裏,有些話我不好當面跟她說,只能同你講了。”
“性子要強有時候是好事,但若是太過則是傷人傷己,舒窈心裏已然是對維桢不滿的,我勸過她多次也沒有什麽改變,往後我不在更是無人提點,我希望你能夠安撫住她,務必不要讓她傷了自己。”
她已經沒什麽能為舒窈做的了,只能寄希望于陸缈。
“我知道的,雲胡定然不負燕綏姑娘所托。”
陸缈從房裏出來的時候,外面都待了一群人了,南嘉錦颀,甘棠望濘,琬琰菀青都在的。
被她略微驚訝的神色看的有些煩,南嘉沒好氣說:“怎麽了?好歹相處了這麽多年,還不允許我們來道個別啊?”
平日裏抱怨燕綏最多的南嘉,卻是第一個守在外面的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陸缈笑道:“南嘉姑娘請。”
一大群人跟着一起進去,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才出來。
真的到了分離的時刻,一群娘子們眼裏都是水汪汪的。
陸缈第一次見到了燕綏的那個海盜情郎。
聽說燕綏當年風頭最盛的時候,有個大官帶了她出海,誰知道遇上了海難,是那個男人救了她。
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着實不錯,燕綏美麗,男子陽剛,一來二去真的生出了超越皮肉的愛意。
海盜把燕綏送回了朱顏辭鏡樓,他說要為她贖身,燕綏信了,但沒有讓他出力。
一切的一切全靠自己,她也想為自己的愛情努力一把。
好在她成功了。
海盜當着她們的面摟上了燕綏的腰,甚至親了親她的面頰,誰也不覺得輕浮羞恥,這才應該是天下有情人的歸屬。
海盜說,他要帶燕綏去他的船上,要當着他所有兄弟的面娶燕綏為妻。
陸缈很羨慕,只是很可惜她們去不了,不能親眼看着燕綏幸福。
海盜駕着花車帶着他的新娘離開了,明徽城少了一位冠絕天下的樂坊娘子,海上多了一位風華絕代的海盜夫人。
這才是最圓滿的結局。
陸缈在原地停了很久,她不禁想,如果每一位樂坊娘子的結局都和燕綏一樣該有多好。
維桢不知何時才過來,她白着臉,有幾分憔悴,又着一身素服,似乎真的風一吹便要倒下。
陸缈都吓壞了,怎麽才過了半個月,維桢便成了這個樣子了。
“維桢姑娘病了嗎?”陸缈随她一道回了瓊琚樓,她們已經正式搬入瓊琚樓,成為和曾經的燕綏一樣的存在了。
維桢無力靠在床邊,她問了一句:“舒窈好點了嗎?”很久沒有出過門,她也不曾刻意問,隔了這許久才有機會。
“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維桢姑娘是怎麽成了這樣子的?”
“風寒而已,并無大礙。”
她得風寒也有數十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舒窈那裏,她這處無人問津,倒是連生病都沒幾個人知道。
“你是不是以後都不在我身邊了?”維桢知道現在陸缈已經開始掌管韶園,統轄婢女了,成為朱顏辭鏡樓真正管事的存在,可以入住瓊琚樓,也不必再伺候娘子了。
陸缈總覺得維桢這話有幾分委屈意思在,她以為這是她的錯覺,高傲的維桢怎麽會這樣呢。
“沒有,我同慎娘說了,日後繼續在維桢姑娘身邊伺候着。”
她的事情算不上多,香料制了很多,兩個月都用不完,韶園也還沒有新人,至于那些婢女,沒有太大的錯處她也管不到什麽,實在清閑。
聽了她的話,維桢面上不顯,心裏很高興,還好她不走。
日子這麽一天天的過去,一切都回到了正軌,舒窈和維桢成了朱顏辭鏡樓新的活字招牌,在明徽城廣受追捧,南嘉她們也還是老樣子,也沒有怎麽被她二人搶了生意,總之大家依然很和諧。
總是有客人會問燕綏去了哪裏,她們只說是燕綏贖身回故鄉去了,朝廷對于海盜的容忍度很低,她們總不能說實話的。
又過去了一年,中秋到來,往昔的簪花儀式還在,每個人都會挑自己喜歡的花,只是任憑有再好看再名貴的牡丹,都沒有人去選了。
那是屬于燕綏的,誰都不能搶。
陸缈還是會拿昙花,細心的養着期待它盛開時最美好的樣子。
當了樓裏管事的,大家對她很尊敬,只是難免議論她終日帶着面紗,臉上的傷疤很難看,她也不理會,習慣了就好。
慎娘又帶了她們去錦園,梅花開的很好,她們玩的也很開心,陸缈卻覺得有些冷清。
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呢。
聽陸闵說,陸襄出去求學了,他已經管不住陸襄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陸闵只說讓他在外注意安全便把人放走。
陸缈的月錢漲了很多,她在城裏買了一間小宅子把陸闵接過來住,這樣會方便很多。
陸闵成了附近學堂的教書先生,日子也很充實,隔兩日便會來看陸缈,順便給她帶一些點心,南嘉總是和甘棠争搶着吃,好像忘記了自己做的點心才是最好的。
錦颀好像這一年來心情很好,過年的時候還給每個人送了一件新衣裳,是她自己做的,繡花很精致,比外面成衣鋪子做的還要好。
望濘和齊郎君的故事也還在繼續,聽說尚書夫人逼着齊郎君娶親他硬是不肯,最後還搬來了朱顏辭鏡樓住,大家也都拿他沒辦法,只覺得他被望濘影響的有些深,活成個小孩子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琬琰的脾氣沒有那麽不好了,不再是見誰都冷着臉,有了些人氣,和菀青一起掌管樓裏大小事務,時不時提點一下陸缈。
過十六歲生辰的時候,陸缈把舒窈和維桢都叫了過來,好生開導了幾句,企圖緩和一下她們之間的關系,不過好像沒有什麽用,舒窈還是不喜歡維桢。
什麽時候她們才可以回到當初的樣子呢?
算了算了,慢慢來吧,總歸還有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