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門怨 歸來
整整一天一夜,舒窈都沒有回來。
陸缈被關在自己房裏,從昨夜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兩只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
聽了南嘉的話,陸缈不管不顧的便沖出去想要把舒窈拉回來,慎娘派琬琰把她帶走。
她說,這是舒窈的命。
房門被推開,吱呀聲響起,是菀青過來給她送飯。
陸缈連忙跑過去問:“阿回回來了嗎?”
菀青沒有看她,默默的搖搖頭,就這一天的時間,陸缈鬧了好幾次,砸門叫喊什麽的根本沒停過,她都不知道原來那麽安靜謹慎的女孩子也會發怒生氣。
琬琰和她都勸過,一點用都沒有,陸缈鐵了心要出去找舒窈,最後沒辦法只能把人關在房間裏。
誰都不想看到如今這個局面的,那位性情乖戾,陰狠毒辣的國舅爺在朝堂上便已經是叫人生俱的了,連趙仆射都不敢随意招惹。
很久之前他來過一次朱顏辭鏡樓,把南嘉帶了出去,本以為是普通奏樂,起初大家都還在羨慕南嘉得了這位主兒的青睐,日後便好過了,誰知道事情竟是那樣。
被送回來的時候南嘉身上沒一處好的地方,身上要麽是鞭傷要麽是咬痕,還有些許蠟燭燙傷的疤痕,可謂是觸目驚心,俨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按理說她們不賣身,被客人帶出去也只是奏樂跳舞助興,可對于國舅爺那樣的權貴,她們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很長一段時間南嘉都沒有再露過面,在瓊琚樓調理着身子,每日擔驚受怕生怕那個瘋子會再來,隔了許久南嘉才逐漸恢複。
誰能想到他還會有踏足這裏的一天,還直接帶走了舒窈,大家心裏都明白,舒窈這回是兇多吉少了。
陸缈聽了南嘉說每每還不止那瘋子一人的時候,幾乎是一瞬間沒了力氣倒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人醒了便一直在鬧,琬琰和菀青守着她,那是壓根不敢輕易走動。
南嘉跟甘棠坐在朱顏辭鏡樓門邊,總是張望着來往的馬車,結果卻都沒有人。
“我還挺喜歡舒窈那孩子的,天資并不好卻格外努力,她能走到今日我着實是沒有想到,這老天爺怎麽總是喜歡折騰好人呢?”南嘉頭抵在牆上,神情落寞,這麽多人裏面也只有她知道舒窈正在經歷怎麽樣的痛苦。
她連回想起來都覺得難受。
甘棠理着身上的綢帶,垂着頭說話,“誰說不是呢,到底也算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那孩子雖是争強好勝了一點卻沒什麽壞心眼,落到那個瘋子手裏,只希望她能留着一條命吧。”
“對了,該備的藥你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
殘陽漸落,最後一點金色的光芒灑在了朱顏辭鏡樓的匾額上。
華美別致的馬車停在了門前,甘棠大聲叫後面的人:“大寶雙福,給我滾出來!”
南嘉邁上前去,最先下來的是國舅府的管家,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南嘉忍不住後退兩步,又想起了那痛不欲生的一次,她還記得是這個人給那瘋子送各種各樣的器具來,甚至他還參與了一份。
甘棠在後面扶了南嘉一把,把她護在身後,生硬的和管家寒暄了幾句便叫大寶雙福接人。
舒窈渾身上下被錦被包着,連張臉都不露,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大寶雙福把人扛回了湘竹館,南嘉跟着一起去了。
甘棠甕聲甕氣的應付着管家,哪怕心裏想一刀砍了這群畜生也得忍着。
權貴面前,她們賤如蝼蟻。
甘棠聽到那一句國舅爺對舒窈姑娘很滿意的時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上力道之大都快将扇柄給捏碎了。她就靜靜的聽着這個畜生說舒窈的身子怎麽怎麽樣,她心裏明白,這畜生也參與了。
最後要走的時候,甘棠猛然上前,裝作不經意倒在了管家的懷裏,與此同時把一根銀針刺入了他身體。
管家只有那麽一瞬間的不适便把人扶起走了。
甘棠立在原地,看了看那根銀針,朱唇輕啓:“真是可惜,老娘研制了整整五年的毒藥,便宜你這個畜生了。”
拿那個瘋子沒有辦法,殺一個管家她還是不怕的,總歸是查不到她頭上來。
如此也算是為南嘉和舒窈報仇了。
甘棠深深吐出一口氣,往着湘竹館去了。
聽到舒窈回來的消息,陸缈幾乎是第一時間從屋裏跑出去,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去湘竹館。
已經沒她的位置了,該在的都在,甘棠正在為舒窈施針,南嘉在她的傷處抹藥,望濘端着水盆,燕綏洗帕子給舒窈擦去額頭上的汗,錦颀在給她喂參湯。
本該由婢女做的事,她們都在做。
哪怕那麽多人擋着,陸缈都能清楚的看見那具身子上遍布的傷痕,那麽多那麽深,她站在門邊,哭都不敢大聲,雙手捂着嘴,眼淚從指縫間溢出。
那麽好的阿回,為什麽會被這樣對待。
陸缈從沒有這樣恨過自己無用,眼看着最好的朋友出事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既不能替她醫治,也不能阻止她被傷害,明知道她會是以何種模樣回來,她卻無能為力。
陸缈哽咽着,開始有些喘不上氣,身子一抽一抽的,菀青不知何時過來,輕輕拍打着她的背,“沒事的,沒事的,甘棠會治好舒窈的。”
她何嘗不心疼,她們難道沒有想過阻止嗎,可是這從來都不現實。
琬琰看着這一片亂象,冰冷的眼裏摻雜上了無力。
她們誰都不能反抗。
站在廊道盡頭的維桢穿着和昨晚一樣的白衣,她聽陸缈那麽哀痛的哭着,都可以想象到舒窈是什麽樣的情況了。
這世上的好人果真沒有好報。
不知道待了多久,維桢回了睿英館讓綠缃送了一封信出去,讓她告訴那人,這是徐妙儀給的信。
壞人應該是要被懲罰的。
在所有人都忙碌着的時候,維桢被人接了出去。
褪去衣衫躺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她聽見那人問:“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她沒有答,只是選擇閉上了眼睛,這一天遲早要到來,還不如讓它變的更有意義一些。
真正的痛感襲來,維桢眼角滑過一滴淚。
或許這是她唯一能為她們做的了。
陸缈守了舒窈一整夜,因為太久沒休息最後沉沉睡去了,醒來的時候,舒窈眼神空洞的盯着床幔,那種眼神像是絕望到了極點。
“阿回,你醒了。”陸缈握握她的手,把爐子上溫着的參湯端過來喂了她一些,她以為這個過程會很艱難,舒窈卻出奇的配合,完全是沒了魂的瓷娃娃。
看她這樣子陸缈眼睛又有些泛酸,她怕自己哭了舒窈會更難受,硬生生忍着沒叫眼淚落下來。
“甘棠姑娘說了,你這燒退下去了便沒有什麽大礙,只需靜養一段時間,她給了好些藥,都是治你身上傷的,放心,你很快便會好起來的。”陸缈很溫柔的說話,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生怕哪裏會弄痛了舒窈。
她越是小心謹慎舒窈便越難過。
舒窈的嗓子完全啞掉了,沒說一個字都牽連着痛,她十分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阿缈,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要說恨她怎麽可能不恨,作為樂坊的人,可以被帶出去奏樂跳舞,為什麽第一夜便是這樣的對待,可既然走了這條路,不管怎麽樣什麽結局自己都得心甘情願的受着。
她實在不想難為自己,難為了自己那麽多年才一戰登頂,不想再讓自己難受了。
陸缈不放心她,但凡是她表現得傷心一點她都不至于像現在這麽心慌,哪有女孩子經歷了這種事還能這麽平靜的。
舒窈真的很疼,疼到說不出話來,四肢像是不屬于自己,哪怕稍微動一下都是泛在骨子裏的痛。
喝完參湯後,陸缈掀開錦被替她上藥。
這一掀開,眼淚是怎麽都憋不回去了。
她怎麽這麽煩人,明明說好了上藥自己還哭的這麽厲害,她又不是受害者,有什麽資格哭。可陸缈真的無法抑制,阿回每日裏熏香沐浴,用上好的精油保養着身子,她渾身上下一點瑕疵都沒有,皮膚又白皙又光滑,陸缈可羨慕了。可現在的她像是被深山中的猛禽撕咬過,一處好的地方都沒有。
“阿回,對不起,我沒能救你。”是她的錯,她沒能攔住阿回,她保護不了一直保護着自己的人。
舒窈現在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嘴角還有着烏青,想了想,就這樣吧。
以後總會越來越好的,她不信自己會倒黴一輩子。
陸缈這個樣子也沒辦法上藥了,換了甘棠和南嘉過來。
她們眼裏的心疼也不曾少,固然是更喜歡陸缈,可誰欺負了舒窈,她們也是千百個不樂意。
甘棠把自己留了好久的指甲剪了,怕上藥的時候不小心戳痛了舒窈。
南嘉沒比陸缈好到哪去,也是一個勁的抽噎,毫無那個刁鑽跋扈的樂坊娘子身影。
這一下子小瓷瓶裏的藥去了半瓶,甘棠重新給舒窈蓋上被子,十分輕柔的說:“舒窈,我幫你把那個管家殺了。”
平靜無波的眸子終于起了一點變化,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相信。
“我知道有他的,南嘉當年也一樣,你所經歷的南嘉都經歷過,我們知道你的痛楚。很抱歉,沒有辦法懲治那個瘋子,但是一個管家,我還是有把握的。”
“我給他下了毒,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這兩日的事了。”
永遠都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醫毒雙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