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再見 夜并不深,大夫來的很快,診了……
夜并不深, 大夫來的很快,診了脈覺得情況不對,叫齊易南将暈過去的沈京蘭側過來, 狠拍了幾下背, 又吐出許多血。
“氣毒攻心導致的嘔血,一定不能平躺着, 否則很容易嗆到窒息而死。”大夫這般說着,從藥箱裏拿出一粒藥丸, 指揮着齊易南放于沈京蘭舌下, 後便急忙去寫藥方。
齊易南看着暈過去的沈京蘭, 腦中思緒第一次亂成一團, 他從未想過她熄燈的原因會是這樣,還以為是她性格古板, 沒想到……他腦中亂的頭痛欲裂,心煩的簡直無法正常呼吸,他叫玲玲留下照顧沈京蘭後, 便大步到了院中。
微涼的夜風吹來,漸漸的似乎多少撫平了他心中的煩亂, 他坐在廊下的石欄上, 靠在柱子上閉着眼睛。
幾年前的那一夜, 他在世子妃這裏, 生平第一次經受到那樣的言語奚落貶低, 他為此憤怒到有很久的一段日子都沒有再踏入世子妃的院門半步, 到後來即便和好, 他也再未在她的床榻間做過什麽她認為的出格之事。
以後……他現在不能想以後,一想就頭疼欲裂。
纓穗脖子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眼睛通紅滿面失落的走到齊易南身邊, 低聲道:“世子爺,奴婢能去見見柳柳嗎?方才王婆子說她,怕是要不行了……”
齊易南聞言睜開眼看看她,點了點頭:“去吧,小心就是。”
纓穗點頭,轉身到了關着柳柳的雜物間,門外站着兩個婆子,門開着,她一眼就看到柳柳難受的躺在地上,走進去,柳柳雙眼無力的望過來,見是她,難受的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忽:“你來了……”
那一個瞬間,纓穗心酸的一下落了淚,緩緩的蹲下來看着她,輕搖着頭:“柳柳,你何必呢,好好活着不好嗎,為什麽非要走到這一步……”
那個王同固然可憐,可他們也從未訂過親,柳柳這般,太可憐了……
柳柳一笑,眼中未有分毫後悔:“自然是因為我咽不下去那口氣啊……”
“況且我做了這些事,絕對是活不下去了,就算世子妃不說要我的命,沈夫人也不會放過我的,與其等着她們來了結我,不如我自己選個死法,至少不會像同哥一樣,被人打爛了……”
纓穗傷心的哭着,抓着她的手,哽咽的說不出話。
柳柳愧疚的看着生平最好的姐妹,“對不起纓穗,我不想傷害你的,我就是想把話說完,才利用了你……你的傷回頭定要好生塗藥,不要留疤了,對你今後嫁人不好。”
纓穗擦着淚,卻擦不盡:“我沒事,我不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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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善良,太心軟了纓穗。”柳柳眼中水光盈盈,抓着她的手,腹中痛苦的令她面容有些猙獰:“借此機會,別在世子妃身邊伺候了,她不值得,她太涼薄了,你跟着她……今後,不好……”
纓穗看着柳柳快要說不出話來,艱難喘息的樣子,纓穗哭着問:“你別管我了,你呢,你……”
纓穗說不出遺言那兩個字,太痛心了,柳柳也才二十一歲。
柳柳卻搖搖頭,眼淚滑落出來:“聽我的,借着這些事,你回頭去找世子爺,他心善……你求他放了你身契,他定會同意。到那時,你就可以回家,好好,嫁人了……總比,跟着她,好……”
“我記下了記下了,你快別擔心我了……”纓穗淚眼模糊的看着她,“你呢,你快說……”
柳柳聞言,滿目柔軟的一笑:“我弟弟弟妹他們已經安頓好了,世子妃不會找到他們的。”
“我行事之前,也去了信,叫他們別,傷心,我……我死後,你要是願意,就将我埋在同哥的墳邊,就在,西郊李家村的後山腳下,他的墳前,我放了……三個海碗大的青石頭,你別找錯了……”
“放心,我一定不會找錯……”纓穗看着她大口的喘息,痛苦的頭發都汗濕了,含淚捏着袖子給她擦汗,看着她無力的躺在那裏,她卻無能為力。
柳柳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身體很痛很痛,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恍惚間聽着纓穗的低聲哭泣,她好像回到了幾年前,同哥死去的那個晚上,她趴在同哥被打爛的身子邊上,眼睜睜的看着他斷氣,那一夜,下着特別大的雨。
還好,她想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算給同哥報仇了,他們可以相聚了……
夜半,沈京蘭幽幽醒來,睜開眼看了看屋裏,只有玲玲一人坐在床頭的矮凳上。
世子爺不在,纓穗……也不在。
她眨了眨眼,眼淚無聲的落下,又緊緊的閉上眼,不在也好……她沒臉再見人了……
她死守了那麽多年的秘密,那麽醜陋的秘密,就這麽被所有人知道了,她……生不如死啊!
微微的抽泣聲,驚醒了正在混沌的玲玲,她迷糊着睜開眼看着醒來的沈京蘭,輕聲問:“世子妃,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沈京蘭深吸口氣,雙眼微微模糊的轉過頭來看着玲玲:“柳柳……”
玲玲聞言眉心輕輕蹙起,搖了搖頭:“柳柳姐她……服毒自盡了……”
沈京蘭眼神輕顫了顫,自盡了……一時間,悶疼難忍的心裏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有解恨的感覺,有五味雜陳的感覺,最終一切思緒化為一聲輕嘆。
死了,就死了,她做得那些事,把自己害到了這步田地,就算她不死,她也必須要讓她死!
許久之後,玲玲只聽她聲音沙啞的囑咐了兩句話:“若世子爺來,就說我不見。明日一早,放了纓穗身契讓她回家去吧,走之前……亦不用來見……”
天微亮,官年和起身,就得知了昨夜一切。
張姑姑看着她怔然的目光,嘆口氣道:“夫人,今日一早,玲玲傳出世子妃話,世子爺探望不見。看來從今後,世子爺和世子妃怕是,再不能一如從前了呀。”
官年和輕顫着眼,想起那一年他們夫妻生的那一場氣,當時只知道是夜半吵起來,究竟為什麽,她不得而知,也因着是房中事,她未去刻意打聽窺探,如今才知,竟是這般……
她無奈一笑,滿目荒唐之感:“當年,為了不讓先帝忌憚國公府,我放棄了大公主家的明雲郡主,選了沈家這樣的二流世家,如今來看,真是大錯特錯啊……”
張姑姑搖搖頭:“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最主要的是大夫那邊的意思,世子妃毒性入心,難以拔除,以後身子不會太好,怕是無法孕育子嗣了。”
官年和聞言,心煩的擡手掩眸,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
只許久之後,哀嘆道:“不管怎樣,事情不能洩漏出去,泰蘭苑那邊服侍的人,全部換掉。世子妃身邊兩個丫頭一死一傷,也沒得力人手可用,就知會沈家送人來吧。”
張姑姑點頭:“是,那老奴這就去辦了。”
歲寧院。
江寧聽完青雲所說的那些話,有些傻眼。
世子妃胸上有醜陋的胎記,從來不敢給齊易南看見,所以就寝必熄燈。
柳柳戳破了世子妃隐藏多年的秘密後,畏罪服毒自盡了,纓穗也走了。
一夜之間,世子妃更言明,拒絕齊易南的探望,不肯再見他。
她輕眨了眨眼,有些恍惚,也就是說,從今以後,世子妃除了擁有那一副病弱的身子以外……就只有她世子妃的名頭了。
夫妻和諧,懷孕生子,她應該都不能了……
想到這些,江寧想笑,轉眼看着院中明豔的花,她搖頭輕聲道:“若當年世子妃肯放過那王同,今日,她便也不會這樣了。”
青雲亦是點頭嘆息:“可憐世子爺了,這兩日連續受創,心裏不知道得多難受。聽梅姑說,昨夜世子爺看着廳裏那幅畫看了半夜,最後親手摘下燒了。”
燒了那幅畫,是代表着什麽呢?
是原諒沈京蘭了,還是……不想再憶起那些事了?
江寧想着,站起身來,“青雲,走吧,我們去看看世子爺。”
閑雲院。
江寧來到齊易南的卧房,獨自一人進去,看見齊易南少有的神情低迷不振的模樣,他靠在窗邊榻上,低着頭,一身黑色的寝衣未換,發髻也有些散亂,看來是醒來後還沒梳洗。
聽見輕輕的腳步聲,齊易南擡起眼眸來,見是江寧,緊鎖的眉頭似乎想要舒展卻舒展不開,只是在江寧走近他的那一刻,他就伸出手去,将她拽着坐下在他懷裏,他閉着眼就緊緊的抱着她,嗓音低沉的厲害,充滿了無力感:“阿寧,我有點累。”
江寧溫柔的笑笑,手撫上他的耳畔,輕揉了揉,有些可憐這個娶妻不賢的大男人,輕聲道:“那就別說話,我陪着你歇歇。”
“心累……”他說着,長長嘆口氣,沉默許久後,臉埋在她脖頸,低沉說:“世子妃,從她進門起,我就盡力的尊重她,盡量不做令她不開心的事,那次争吵之後,我想着就算我們做不到夫妻恩愛,可至少也要和睦相處。”
“而從始至終,我對她的期盼就是坦誠,可我不知道,這個要求對她來說竟是最難,最不可能的。”
江寧聽着,手疊着他的手,臉頰貼着他的:“她怕你嫌棄她,可其實,你不會嫌棄的對不對?”
“我怎會嫌棄,不過是胎記罷了,與我身上這些傷疤又有什麽區別。”他說着,松開抱着她的手臂,躺在了她的腿上,目光恍然的看着她:“可惜,她不懂,而如今……”
就如同她難以面對他一般,他其實,也不無法想象,再見她時會是什麽心情。
江寧撫着他眉眼,輕柔一笑低下頭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沒關系,時間長了,世子妃會想通的……”
而她,一定要在世子妃想通之前,得到這個男人所有的寵愛,真正的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