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的懂了? 她說着下了床,輕輕揉了揉……
她說着下了床, 輕輕揉了揉有些發痛的眉心,再擡眼時,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屏風上, 眉心便又輕輕皺起, 下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屏風上搭着的被子給拽了下來,扔回了床上。
若是讓一會兒進來伺候的小丫頭, 發現是世子妃送她的屏風被蓋住了,肯定會出去亂嚼舌根。
青雲默默的将床鋪整理好之後, 看着坐在鏡子前精神有些不大好的江寧問:“姑娘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江寧擡眸看着鏡子裏青雲的那雙眼睛, 無奈一嘆:“說實話,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屏風, 因為看到這屏風,總會讓我想起些不好的事情。”
青雲聞言點了點頭, 輕嘆了一口氣之後才道:“可眼下姑娘剛進府,世子妃送的東西自然是不能換的,待過一段再找個由頭把它換了吧。”
“嗯……”
一夜沒睡好, 江寧的臉色有些無神,穿上一身素淨的衣裳時看起來很是沒氣色, 只能又細致的上了一個妝, 點了一些唇脂, 臉色才好看一些。
天氣有些陰沉沉的, 想要下雨的樣子, 也極其悶熱, 江寧從院子裏出來, 一眼便瞧見已經走在前面不遠處的姚慧芝和應素文。
便垂下眸子,靜靜的往那邊走。
到了泰蘭院,三個妾室齊了, 丫鬟們乖巧的奉上清茶來,可世子妃還沒收拾完畢,她們便只能在這裏靜靜的等。
江寧是新來的,論資歷自然是最低,便上前去,略略地對那兩位福了身,淡然一笑,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姚慧之回了一禮,但懷裏抱着女兒便也沒多說。
應素文則是直接沖着她翻了個白眼,側過了身子去另一旁坐去了,眼見着是不想多瞧她一眼的。
江寧看着她那個倨傲的樣子,便想到了昨夜裏枕頭裏的那八根細針……眸光也微冷轉向了別處。
等了沒多久,內室那邊傳來了一些響動,她們便知道世子妃出來了。
齊易南先邁步出來,一如往常一身低調的黑衣,面上雙眼深邃,看不出什麽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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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蘭跟在他身後,一身明亮的正室大紅,端莊貴氣的面容上,那雙冷靜的眼眸,淡淡的一瞥,掠過了江寧。
和傳言相差無幾,這寡婦也并不是什麽絕色。但也是,世子爺從來都不是過分好色之人,能看重她,想必也是她身上有什麽世子爺喜歡的東西吧。
以後,慢慢的就能知道了。
兩人落座之後,江寧才緩緩擡眸,看向前方,目光落在齊易南身上,他正低垂着眼眸喝茶。
而坐在他身旁不遠處的沈京蘭……頭頂帶着一個細細的金絲拱月發飾,那金絲纏繞的彎月上,還鑲嵌着好幾顆豔紅的寶石,真是又華麗又優美。
她就是世子妃,他的正妻,比她想象中還要美麗高貴。
就這麽看了一眼,她就覺得跟世子妃一比,她就好像是地上的塵埃一般,一文不值。
可就算不值,她也站在這兒了……
江寧輕眨了眨眼,又垂下眸子,觀察着姚慧之和殷素文的動作,見她們擡步上前去了,她便也緩緩跟上。
“妾身給世子爺,世子妃請安。”她們一同出聲,是長久默契的習慣。
江寧自然是不适應,遲了一些,幹脆等她們二人行完禮之後,這才上前福身:“妾身江氏,給世子爺,世子妃請安。”
“起來吧。”沈京蘭淡淡的開口,面無表情,對于江寧的不喜歡一點不需遮掩,只轉眼看向齊易南時,發現他眼角……似有柔光。
心中便冷哼一聲,轉頭沖纓穗使了個眼色。
纓穗笑笑,便轉過身,親自将那茶盤遞到了江寧的面前:“江小娘,該敬茶了。”
在入國公府的頭幾天,關于敬茶的一些規矩,青雲都已經仔仔細細的教她了。
妾室給正室敬茶,是必須要跪下的,将茶舉高至頭頂,以示恭敬之意。
若正室不出聲,便不得起來,手中的茶也要托穩,不得晃動。
青雲也說過,有些正室不喜丈夫納妾,便會在這敬茶一環節,刁難妾室,給她難堪。
江寧想着世子妃高高在上,定然是不屑對她做這種事,果然在她跪着地上将茶舉過去的那一刻,沈京蘭便直接擡手将那一盞茶接了過去,放在唇邊輕輕的沾了沾,然後便親自拿過準備好的禮物,放在了她的掌心,說了幾句叫她安分守己,守規矩的話之後,便叫她起來了,過程順利的很。
順利的讓江寧都有些不可置信了,但悄悄擡眸之間,卻發現齊易南的眼神正在盯着她,暗暗含笑,似乎在給她鼓勵。
她便也輕輕一笑,垂下眸子。
應素文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江寧,不屑的轉過眼去,可目光落到齊易南身上時,又低下頭來,暗自心傷的摳着手指。
茶已經敬完,齊易南也該走了,他站起身,看了沈京蘭一眼,沈京蘭明白,點了點頭。
他便擡起腳步,大步的離開了。
偌大的廳中,一時寂靜下來。
沈京蘭坐在上首不想說話的樣子。
姚慧之在一旁抱着女兒,正哄着她吃點心。
江寧坐在最末,也是微微低着頭,不準備開口。
只有應素文,眼光遠遠的剜了江寧一眼,嘴裏陰陽怪氣的道:“也不知是天氣太熱,亦或是看到了什麽髒東西,我這忽然覺得心裏有點惡心,便不在這兒叨擾世子妃,就先回去了。”
說的是誰,在座的誰都知道。
江寧也只當沒聽見。
沈京蘭聞言,輕輕擺了擺手:“去吧……”
姚慧之見此,自然也無多逗留的意思,抱着女兒起身,也退下了。
江寧自然也不會再留,起身告辭。
待她們幾人都走後,沈京蘭略顯煩躁的靠在椅子裏,皺着眉頭:“歲寧院那邊看緊了,一旦抓到什麽錯處,立即給我上報。”
纓穗明白:“是。”
進了府中,有了名分又如何,想收拾她一個卑賤的妾,可不是什麽難事。
江寧從泰蘭苑出來,見到抱着孩子在園子旁邊賞花的姚慧之,便走了過去。
“姚姐姐,昨日匆忙,未來得及謝過姐姐,還望姐姐勿怪呀。”
姚慧之笑笑,将悠寧交給了身後的喜兒,搖着扇子道:“妹妹不必這麽客氣的,你能在這院子裏住的舒心就好。”
“姐姐安排的很好,自是舒心的。”江寧說着,從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小金鎖,上前一步挂在了小悠寧的脖子上,笑道:“小小玩意兒,送給大小姐拿着玩兒,還望姐姐別嫌棄。”
姚慧之看着江寧,眼中笑意不達眼底,只道:“那我就替悠寧謝謝妹妹了……”
客套了兩句,各自回去。
待坐進屋裏,江寧緊張的肩膀才漸漸地松懈下來,目光有些不确定地回頭看着青雲問:“我剛才可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嗎?”
青雲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不好的地方,姑娘提前練過,一切都恰到好處。”
“呼……那就好……”她松了口氣,想要起身往內室去,可一想到裏面擺着的那架屏風,心頭便有些壓抑的難受,折起一半的身子,又緩緩坐下了。
“姑娘這是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事……”
什麽時候,才能把那一架屏風換下去呢,她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見。
待到天黑齊易南回來,直接便來了歲寧院。
江寧還未開始用飯,見他回來,又叫丫頭跑去廚房那邊說再加兩個菜。
他覺得熱,先去洗了之後才出來。
桌上的飯菜已經擺好,江寧正在給他盛着粥。
他緩緩坐下,深邃的眼中帶着一絲平和笑意問她:“今日如何?”
“還行。”江寧看着他笑笑,“有點兒不習慣,但我相信我能很快适應的。”
“哪方面不習慣?”他很有興趣,細細問道。
江寧扁了扁嘴,擡眸略帶嬌怯地看着他:“就請安的時候覺得……”
正室和妾室齊聚一堂,明明是屬于那種相互看不順眼的關系,卻又不得不坐在一起,維持着表面的和平。
規矩,有時候能讓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時候,又能讓一切都變得那麽無可奈何。
他淡然一笑:“盡快習慣吧。”
內室,齊易南拿着一本棋譜,正在窗邊研究棋局。
江寧梳洗完畢後進來,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他的身邊,像平日裏在南府宅子一樣,縮在他的身後,雙手抱着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
可平日裏她總會說些什麽,今日卻是寂靜無聲。
齊易南能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對,但卻沒有問她,想等她自己說,更想看看她能憋到什麽時候。
許久之後,江寧實在是憋的難受,輕聲的說了出口:“其實,世子妃送來的這架屏風,我很不喜歡……”
齊易南聞言,低垂的眼眸緩緩擡起,幽深的眼中浮上了絲絲淺笑,放下手上的棋譜,轉過身來,看着她的眼,卻不說話,似乎在等着她繼續說。
江寧明白,自己在他的面前從來都是毫無遮掩的沒有秘密,所以有些事情,在他的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欺欺人,明明就是不喜歡,卻要告訴別人她喜歡。
她就是不喜歡,雖然她只是一個卑微的妾,雖然她無法拒絕這一份令她厭惡的禮物,但身邊的這個男人說了,一切有他。
他會給自己撐腰,他會給自己底氣。所以她想着,告訴他吧,讓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委屈,讓她來替自己處理這件事。
青雲不是說,他對自己用了心嗎?
她其實一直都未曾真切的感覺到,幹脆今夜,就試試。
江寧目光清亮的看着他,含着絲絲水霧哀傷:“我一看到這屏風,就會想起長海那些事,明明那些事,我自打來到京城就再也沒想起過。”
“可是昨夜,我卻夢到了,元良他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獄……我就吓醒了,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想想起來的那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對嗎?”
江寧抱着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
這一刻,她的眼神有脆弱,有傷心,亦有美麗。
齊易南望着她,便想起那一夜,她拼盡全力的那個吻。
那脆弱易碎的模樣。
心下一動,眼眸微微縮起,語聲沉沉:“不過是一架屏風,你不喜歡,換了就是,不值得你這般小心翼翼,擔驚受怕。”
“你要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切有我。你有什麽事,都可跟我說,別瞞着我獨自逞強,那很愚蠢。”
所以,他想要的是,事事皆知,絕無隐瞞嗎?
江寧眼睛閃了閃,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他以前說過那些話裏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一無所有,只能依靠着他生活,所以他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提醒過自己,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因為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信賴……
果然,青雲說的沒錯,他對自己是用了心的。
雖然不知道他這是喜歡她的心,還是憐惜她的心,但江寧已經能夠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寧願她軟弱的坦誠去祈求他的幫忙,也不願見她愚蠢逞強自以為是的隐瞞。
就像在長海時,她開口,他就會幫。
但若她不說,不求,不主動攀上他,他亦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根本不會帶她回京。
眼睛裏的恍惚漸漸的褪去,江寧紅唇微顫,看着他緩緩的笑了,眼神裏透出的,已然是清醒明确的光。
“我懂了。”
他靜眸微眯,不太相信:“真的懂了?”
江寧純美一笑,唇主動貼上去:“我就是讨厭那架屏風,我以後再也不想看到它,我要扔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