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而傅宣燎,唯有本能的迎合。
到後來,與其說是吻,不如将這拼盡全力的交纏形容為毫無保留的粗暴發洩。
時濛唇齒并用,每一下都力道十足,要将傅宣燎生吞活剝,啖肉飲血一般。
後者非但生受着,還彎下腰側過腦袋,方便時濛痛快地咬,狠狠地堵住他的嘴。
痛并痛快着,描述的便是此刻。
分開之後,兩人幾乎需要依靠對方的支撐才能站穩。傅宣燎擡手按旁邊牆壁上的開關,頂燈亮起的瞬間,兩人最狼狽、最凄慘的模樣,盡數落入對方眼中。
傅宣燎嘴角滲血,尚未愈合的傷口被咬開更深。
時濛則缺氧般劇烈喘息着,傾閘而下的淚道道斑駁,流了滿臉。
“你不想我死。”胸口尚在急促起伏,傅宣燎就迫不及待确認,“你不想我死,對不對?”
聽到這話,時濛才好像從激憤中拉回一絲理智,并察覺這場沖動的起因有多荒唐。
他竟然說出那樣呷醋無異的話,争的對象還是個死人。
說好的忘記,說好的不在意,都成了空話。
可做了就做了,時濛咬住在剛才的厮磨中蹭得發麻的下唇,嘴硬道:“你想去就去,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好,那我現在就去。”
言罷傅宣燎松開環在時濛腰間的手,這回連身體都沒轉過去,就被時濛扯着衣角拽了回來。
落在燈光下,時濛的眼睛現出一種被逼急了的紅,兇巴巴的卻沒太多威懾力,尤其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濕濡成一簇一簇的,輕輕眨一下就擠出更多淚來,看得傅宣燎的心軟得要命,時濛說什麽他都願意答應,收到更多的痛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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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将小蘑菇軟綿綿的身體揉進懷裏,傅宣燎咬緊牙根,亦紅了眼睛。
“你不想我死。”這回是肯定的語氣,“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一次次因為心軟沖動落入騎虎難下的境地,時濛既恨極了傅宣燎的狡猾。
又掙動幾下,仍是逃不出去,不想聽這些的時濛鼻翼急促翕動幾下,雙手握拳,無處發洩般地狠狠捶打傅宣燎的肩背。
“你憑什麽,憑什麽不放手,憑什麽……這樣逼我?”
“憑什麽,要我也……”
要我也愛你。
喉嚨裏像被塞了塊棉花,淚腺仿佛不受控制,時濛拼命咬着牙,不讓自己繼續掉眼淚。
哭是弱者慣用的伎倆,他現在擁有一切,什麽都不缺,有什麽好哭的?
或許不是恨傅宣燎,而是氣自己懦弱無能。
他早該沒有期待了,面對傅宣燎的步步緊逼,也早該心如止水,從容應對,可在聽到那三個字的剎那,他同時聽見心裏發出松動的聲音。
壘得高聳入雲的山峰,如同被地震搖撼,簌簌掉下幾塊碎石,原本穩固的山體也晃動得厲害。
而傅宣燎,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前他冷眼旁觀,甚至在關鍵時刻給幾欲崩塌的山體致命一鏟,如今卻瘋了似的站在山腳下,敞開懷抱接住墜落的碎石,哪怕被砸得遍體鱗傷,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将它悉心保護。
然後重新堆砌起來。
“是啊,我憑什麽。”傅宣燎也嘲諷自己。
遲來的後悔和深情百無一用,可他除了駐守原地,別無選擇。
“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傅宣燎說,“整整好了兩輩子,上輩子是你在等,這輩子換我來。”
他收緊雙臂,将錯失許久的珍寶牢牢抱在懷裏,無聲地訴說着害怕失去。
“我怕我的好運用完,沒有下輩子了。所以這輩子無論你要不要,我都會給你,不會再讓你逃走。”
最後,哭到沒力氣的時濛是被傅宣燎抱到床上的。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再一通折騰,天邊都已泛起灰白的亮光。
時濛歪着腦袋盯窗外看,擡手摸到開關,将頭頂唯一的光源滅掉,屋裏也變得灰蒙蒙的,黎明前冷色調的寧靜。
傅宣燎洗澡很快,也許是刻意加快速度。匆忙将身上的汗漬沖去,他胡亂套上衣服疾步回到房間裏,看見床上隆起的一團,才把幹毛巾搭在頭上,邊随手擦頭發邊慢吞吞走進去。
“我用了你的毛巾。”傅宣燎說,“白色那條。”
黑黢黢的頭頂從被窩裏全探出來,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時濛看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地“哦”了一聲。
傅宣燎便走到他旁邊,坐在床沿,和他一起看向遠處界限分明的屋頂和天空。
看了一會兒,把毛巾搭在肩上,忽地出聲道:“我經常夢見你,從很久以前開始。”
蜷在被窩裏的時濛眨了下眼睛。
“夢裏的你和現實中一樣,漂亮,可愛,還溫柔,總是對我笑。”
時濛懶得開口,在心裏說,從來沒有人用“溫柔”形容過我。
果然,傅宣燎下一句就是:“可是你對我,一點都不溫柔。”
“你把我捆住,大吼大叫地命令我,還總是咬我。”說着,傅宣燎擡手摸了下嘴角,又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讓我覺得很丢臉……還很痛。”
時濛不知道傅宣燎為什麽要說這些,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在翻舊賬,在興師問罪。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段關系之所以弄到如此地步,時濛從不認為自己全然無辜。
可是傅宣燎接下來說的話,超出了他的預料。
“後來我才明白,其實你本來就該是溫柔的,很久以前的曾經,你就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後來,那麽多本不該由你承擔的災禍落在了你身上,你被逼到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僞裝自己,把溫柔藏起來。”
“是被我、被我們,逼到的這一步。”
心髒的震顫後,是像要把靈魂抽走的空茫。時濛無意義地扯了下嘴角,說:“沒見過你這種人,非要把罪名攬上身。”
針對的是傅宣燎的一番話,頗有含沙射影之前他認罪被抓進局子裏的事。
傅宣燎自是聽出來了,因此也笑了下,卻沒有抱怨也不含自嘲。
“我樂意。”他說,“我還怕不夠,再來一波也照單全收。”
在時濛再次罵他瘋子之前,傅宣燎轉頭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主動回答了這樣做的原因:“夢反應了我潛意識裏的願望,我想要你的溫柔,想要你對我笑,因為你是時濛,是我喜歡的人。”
所以他記不得時沐的樣子,因為那只是一具皮囊,他真正執着的,是那個愛着他、給他溫柔美好的虛幻影子。
而真相浮出水面後,那些讓他心動的節點與時濛一一重疊,黑白變成彩色,他喜歡的人,才有了生動具體的樣子。
真正的愛,從來不是突如其來,而是與日俱增。
“那時沐呢?”
歇斯底裏後的時濛,有一種破罐破摔的冷靜,冷靜到非常介意的事也不再恥于問出口。
反正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
時濛甚至将這個問題具體化:“你說過只會喜歡他,不可能喜歡我。”
沉寂幾秒,傅宣燎才說:“不是不可能,是不能。”
當時他身上套着枷鎖,所有人都提醒他不可以忘記,他越是害怕忘記,就越是急于遠離。後來他才知道,時濛對他來說并非只是誘惑,更是賴以生存的氧氣。
他早就該面對自己的心。
不确定時濛能否明白他的意思,傅宣燎将複雜的事情做了簡化:“總之,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以前是你,以後也是你。以前你沒了我不能活,現在是我沒了你活不下去。”
似是回想起與“活”相對應的那個字,時濛哆嗦了下,即便還是将信将疑,到底沒再咄咄相逼。
“你現在說什麽都行。”他累了,沒什麽力氣地說,“你就是仗着我還……”
說不下去,由厚臉皮的傅宣燎替他補全:“對,我就是仗着你心軟,仗着你對我……還有愛。”
傅宣燎都覺得自己卑劣,可他必須、也只能這麽做。
他可以坦蕩地承認是喜歡的,是渴望的,是錯了想要糾正和挽回的,只求時濛承認是恨的,是計較的,是想要被愛的。
在他們這裏,愛可以全無理智,也可以互相算計。
而被“屈打成招”的時濛,面對傅宣燎将他藏匿了許久的心跡就這樣挑明,暴怒之後的無奈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罕見的情緒。
他不想讓傅宣燎瞧見,便偏過臉,面向牆壁。
然後啓唇,緩緩道:“天沒亮的時候,在便利店對面的那條街上,我回頭看了一眼。”
剛過去沒多久的事,傅宣燎自然記得。時濛走了多久他就跟了多久,他還記得那時起了一陣風,時濛轉過頭,給他的第一個眼神卻并不冷冽,淡然中有種莫名的安心。
“其實可以不用回頭看的。”時濛接着說,“但是我回頭了。”
由于時濛鮮少挑起話題,傅宣燎摸不清他的路數,也不知道他提起這件事的目的為何。
是讓我猜他為什麽回頭嗎?
不過時濛亦有不說廢話的習慣,把問題丢出來,關子也不賣,就主動告知答案。
擰着脖子的別扭姿勢讓時濛的聲音有些模糊,哽咽中是一種由不得他隐瞞的無可奈何。
他說:“因為想看看你還在不在。”
傅宣燎一時怔忡,不知是為了時濛終于在他面前露出類似委屈的情緒,還是這短短一句話裏巨大的信息量。
處在混亂和訝然的交織中,他還是先将這句話“翻譯”出來。
其實不用回頭,卻還是回頭了,時濛想說的是——
我嘴上說着讓你走,可身體和心,卻誠實地希望你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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