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V章
作者有話要說:燭光溫柔,阿木吉拉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無聊地在桌案上敲敲點點。長齊問過她的意見之後,她便知道自己選什麽,晚膳就在哪裏吃了。心想着許久沒有去太後那裏了,瞧瞧小黑貓什麽的也挺好的,畢竟也沒多少時間了,遂選擇了去太後哪裏。誰知定興帝動作這麽慢,派來請她過去的宮人還沒有到。想到這裏,登時就想起上次定興帝定要給她遷宮,弄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宮殿來。不過,這裏雖然偏僻,倒是相當的華麗,所有建築物樣樣都是寶物。聽說這是先帝在受到太後的強壓不得不貶蘇貴妃的時候,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特意為蘇貴妃建築的冷宮。雖然……長得一點也不像是冷宮,蘇貴妃最後還是憑本事留在了未央宮,這裏也就從來沒有人住過,定興帝遷她過來,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尤其是她到處大搖大擺參觀完畢之後,朝堂簡直是沸騰了,遞了不少折子控訴她的不足之處。而以沈珏為首的文官開始反對,洋洋灑灑寫下《論木妃當皇後的合理性一百八十一條》,聽得定興帝眉開眼笑,對衆位臣子道:“朕已經非常能夠容忍你們了,你們還是不聽,得了,朕就先退了一步,若是你們再有什麽不滿意,朕就懶得再管你們的想法,直接封木妃為後,如何?”這話一出來,衆人便徹底的噤聲了,只好推道:“木妃娘娘……身份尊貴,就住在那裏吧。”這就敲定下來了。
阿木吉拉忽然一笑,住在哪裏,對她而言意義不大。可是定興帝鎖她在這裏,無非也是怕她真的跑了,想着這兒偏,多派幾個護衛,就丢不了了。她也曾一臉無奈對定興帝道:“住哪兒跟妾走不走是沒有關系的。”
定興帝不管不顧,定要說:“誰說朕要管着你不讓你走來着?朕就是覺着你這人不行,沒有資格留在那麽好的宮殿,貶你過來的,你可別曲解朕的意思。”一面這樣說,一面還努力對她好。
……真是個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男人。
阿木吉拉把下巴擱在手背上,繼續等着定興帝,飯菜快要涼了……那就涼了罷,反正也沒關系。正想着,忽然‘看’到門口進來一個人,正是定興帝,他臉色并不算好,眼神略沉,這是他不高興的含義。阿木吉拉擡頭看着他進來,迎上去:“妾見過皇……”
定興帝瞥了涼了的飯菜一眼,沒等阿木吉拉請完安,心念忽然又是一轉,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道:“走吧。”
“皇上怎麽親自回來帶妾過去?”阿木吉拉看他一眼。
定興帝沒答話。
……真的來了長樂宮。
飯菜都已經撤掉了,太後胃口并不好,臉色微微發苦,樂嬷嬷正在盡力勸着她用些食物:“娘娘,何必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呢?恕奴才直言,您年歲也大了,不能和年輕時候一樣放縱自己,這副身子骨哪裏經得起您的不待見啊?若是真的沒有胃口,奴才再去做一份點心過來,就選您最喜歡的栗子糕怎麽樣?”太後搖搖頭:“哀家吃不下去。”樂嬷嬷嘆了口氣:“您這又是何必……?當年您就是生産的時候不好好保養身體,落了一堆病根,現在又……唉。有些事情,阻止不了,真是沒有辦法的。您還是看開些罷。”
“其實那個孩子,哀家是挺喜歡的。”太後道,“皇上定要寵着她慣着她,哀家也沒轍。可是專寵了好幾個月了,還沒一點兒信……哀家真是怕。從前蘇貴妃那般得寵,懷過好幾次胎,她自己下狠心動手小産掉來誣陷哀家兩次,意外小産一次,生下來自己荼毒死一次…… 若是這個孩子也如此,那這個江山,該如何傳承下去?便是不如此,若是個天生懷不上的……哀家也沒想要幹涉皇帝對她的喜歡,只抽出幾個夜晚寵信一些人品過得去的、且身子骨康健适合生養的,生下個把皇子,哀家也就不操什麽心了。”話雖如此,想起第一次見到蘇貴妃的時候,她容貌舉世無雙,笑容輕輕淺淺,當真真是大家閨秀。當時先帝待自己還是很尊重的,雖然喜歡蘇貴妃,但迎她進宮,還是會征詢自己的意見。當時她看蘇貴妃的确不錯,才松口同意,否則一個很早就獲得皇上喜愛的女子,她哪有蠢到随随便便迎接進宮的地步?而後來呢?正是這樣一個瞧起來柔柔弱弱、純真無害的女子,險些颠覆了整個王朝。太後揉了揉眉頭,她強勢了一輩子,這會兒早就不複年輕時的驕傲,不願意再次破壞好不容易修複好的母子關系,可也感受得到自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死前無法見到大晁擁有傳承下去的時候,她真的是不安心啊。
“喵嗚~”忽而一聲貓叫,一團影子落到自己身上。太後稍有欣慰,撫摸了下小黑貓的脊背。若不是這一只不知哪兒來的貓兒,她的日子恐怕要無趣得多。小黑貓抖了抖身體,湊到太後的手邊,輕輕舔了舔,又咬住她的袖子,使勁拉了拉,“喵嗚喵嗚”地叫得歡快。太後輕笑着由着它玩自己的手,樂嬷嬷見她心情好些了,頓時松了口氣:“那奴才給您做栗子糕去?”
“嗯。”太後還是沒什麽胃口,随意道,“給它弄些吃的。”樂嬷嬷搖頭笑笑:“太後娘娘自個兒不好好照顧身體,倒會為了貓兒着想!”
“喵!”小黑貓得瑟地抖了抖身體,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麽,警惕地擡起頭,伸直脖子,爪子在太後的衣服上刨了刨,嗖地一下就竄了出去。隔了一會兒挂在阿木吉拉的肩膀上一臉享受地進來了。連貓都那麽喜歡她……太後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她念佛,相信動物的眼睛比人類純淨,能夠讓動物喜歡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麽壞人。除非是從小就養在身邊的,顯然小黑貓不屬于其中行列。太後淡淡嘆息,道:“你們怎麽?”
定興帝拉着阿木吉拉給太後行了禮,道:“菜都涼了,想着母後這裏還是熱的,帶她過來吃。”太後看阿木吉拉一眼:“不會提前吃些墊肚子麽?這孩子……”
阿木吉拉垂着眼簾,誠實道:“皇上不準妾提前吃。”
Advertisement
“……”太後無語一陣,道,“你便是先吃了,他也不知道。”
阿木吉拉道:“沒辦法,皇上派人守着妾的動靜呢。而且妾也答應了,……唉。”說得好像是多麽不情願答應似的。太後忽然失笑,如此這般的坦率,但真叫她挑不出刺來了。看了定興帝一眼,太後慢慢道了句:“這不是胡鬧麽?”話語不痛不癢的,倒不是在怪責她們,偏過頭,對樂嬷嬷道,“再去準備一些飯菜過來罷。”樂嬷嬷就盼着這句話呢,笑容滿面下去了,菜都沒有涼透,熱一道便送一道過來,效率很高,所以送過來得快。阿木吉拉吃得很香甜,定興帝見她這樣,心情也愉悅起來,吃得也很開心。連太後看着,都覺得肚子忽然空虛了起來似的。但是她要面子,端着架子沒說話,阿木吉拉突然擡頭,沖太後一笑,明眸皓齒,道,“這飯菜真好吃,謝謝太後娘娘。妾一個人這樣吃挺不好意思的,太後娘娘不如一起嘗些?”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太後說着,不自覺地拿起了筷子,夾了一道菜放進碗裏,一怔,見阿木吉拉笑得開心,也便吃了下去,這廚子是金陵頂拔尖的,做的菜味道地道可口,太後吃着胃口大開,也用了一碗飯,又被勸着喝了半碗雞湯。樂嬷嬷看得眼睛都直了,高興不已,親自去洗切了水果送上來,巴不得留着阿木吉拉不讓走了。太後放下碗筷,心中一聲輕嘆,似乎有些理解定興帝了。
“剛才朕見着她,說了母後挑舞女給朕賞舞的事情。”
“……那些都是良家女子。”太後心中不忍,打斷道。
定興帝“哦”了一聲,繼續道,“然後呢,她心裏不服氣,醋壇子也翻了,非要過來給母後跳一支舞,好證明自己也是舞姿非凡的。朕拗不過她,只好答應啦。不知母後可有興趣欣賞?”
阿木吉拉:“……”這些都是神馬時候發生的事情,她真的是當事人嗎?為毛什麽都不知道!太後眼神閃了閃,知道定興帝大概想通過這支舞說明什麽,颌首道:“既如此,哀家自是樂意觀看。”
“母後給了你機會,你快去吧!”定興帝一臉笑容拍了拍阿木吉拉的手,道,“好好表現。”他相信,舞蹈體現的是氣節。太後是有欣賞水平的人,一定能通過這支舞看明白她的心性,如此,也為自己省了心了。
阿木吉拉:“……謝太後娘娘。”站起時似笑非笑看了眼定興帝,定興帝登時覺得一陣心虛,佯裝無事般翹起了二郎腿。然後手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疼痛,定興帝登過去,只見小黑貓朝他甩了下尾巴,似乎是打抱不平一般,又傲嬌地扭過頭看他反應,踩着歡快的步子跳到了阿木吉拉身邊,一臉“你有本事坑人啊,你有本事打我啊!”的即視感。
定興帝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他走在路上光顧着想事情去了,倒是忘了交代一聲,這會兒……就看臨場發揮了。
阿木吉拉走到中間,想了想,‘看’到外面星空無邊無際,忽然有了點靈感,就那樣跳了起來。沒有舞衣舞鞋,更沒有道具裝扮配樂。她只是盈盈起舞,便如清風自來,美好得叫人無法忽視。一般的舞蹈都是配有音樂故事的,她這支舞跳得随心随性,展現在衆人面前的是寬宏的畫面——浩瀚無邊的星空、一望無際的大海、寬廣無邊的草原。是包容也是高遠,讓人就這樣看着看着,不由自主便被吸引,忘塵忘俗,胸襟像是被清水洗滌,也純淨起來。定興帝看着看着,若有所思起來。而上首的太後,早已是淚流滿面、情難自禁。她想起自己随軍出征的時候來,那是她這一生之中最為耀眼意氣的時候,也是這一生之中最為苦難、艱辛的歲月。想起忍氣吞聲和着血将牙齒吞下去,強撐一口氣立誓為家族一雪前恥的剛烈。在後來漫長的深宮中,她的傲骨早就被熬成了一把老骨頭,現在竟然只是為了子息問題,為難起自打出生就被自己虧待無辜受牽連的兒子。她深覺羞慚,又為那幾個良家女兒內疚。她們本可以和原先的自己一樣,閨房待嫁,憧憬如意郎,卻莫名其妙被卷進了這個世界最無聲的修羅場。如果定興帝當真寵幸了其中哪個人,那那個人會是什麽下場?老死?毒死?還是遺失掉自己身上最美好的品性,成為宮鬥贏家?而眼前這個孩子怎麽辦?或許她只是時候未到,緣分未到,以後沒準兒能生出多麽好的孩子來呢!太後擦了擦眼淚,等到阿木吉拉一舞畢後,招到跟前來,拉着她的手,內心無聲地道歉。然後道:“真的很好,那幾個姑娘比不上你。以後有機會,還要為哀家跳一次。”
定興帝連忙趁熱打鐵道:“那那幾個跳舞不好的人呢?”太後瞥他一眼,道:“哪裏不好?她們個個都是好的,還為了哀家和皇帝辛苦練舞,值得好人家,明兒她們回家後,哀家會好好兒賞賜她們的。”
定興帝這才将心放了回去,那幾個姑娘瞧着稚嫩善良,實在沒必要留在後宮,他有一個随時會走的愛人,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他總會想方設法留住她。若是實在沒辦法……那他也不願意再嘗試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愛。已經嘗過了最美妙的感情,此外一切都是寡淡。
定興帝笑呵呵為阿木吉拉讨賞道:“母後既然如此喜歡,怎麽也不賞些東西?”太後好氣又好笑,命子歆把小黑貓抱了過來,賞給阿木吉拉,道:“這個小東西跟你投機,就送給你了。哀家一直沒有給它取名字,也交給你了。”
定興帝又道了句:“才送只貓兒啊。”一臉嫌棄。小黑貓登時怒了,狠狠地“喵嗚”一聲,三兩下跳到阿木吉拉身上,趴着不願意走了。尾巴翹得高高的,似乎是在說有本事你就弄走我啊。偏阿木吉拉還真擺出護着它的姿态來,定興帝只好笑笑,不再過問。兩人一貓走出長樂宮,身後跟着衆位随從。長齊從阿木吉拉跳舞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對,眉頭皺着不知在想什麽,而後又是一陣恍然和喜悅,看向阿木吉拉的眼光裏多了好幾分炙熱。
定興帝表示很不喜歡自己的木妃被別的男人用這種眼神偷看,于是破例沒有留宿在裏布宮,而是自行回了晨露殿。進了內殿之後就屏退衆人,哼了兩聲道:“怎麽回事?”長齊迫不及待道:“啓禀皇上,奴才終于想起木妃娘娘像誰了!”
定興帝一怔:“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