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V章
其實定興帝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是不想因為賀自衡的事情拖拖拉拉的一直不解決而耽擱自己的事情。
穩妥是好的,畢竟他也蟄伏了這麽多年了,也習慣了這樣等待的感覺。可是眼下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很害怕,若是繼續保持以前的保守風格,會不會這場行動才進行到一半,他的木妃就要離開了。
聽說她要走,他心裏痛苦難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在他心目中的重量。不管她是哪個地方的,又是什麽修煉而成的妖精,他只知道自己喜歡,而喜歡,就要去挽留。
定興帝往椅子後背輕輕一靠,如是想完,輕笑一聲,繼續辦公。
夜幕降臨之後,西夏使節的住宿問題也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了。長齊禀告了他之後,定興帝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下因長時間辦公而不動的身體,覺得關節都通了,一面收拾折子,一面和尚食局的掌事尚宮說着:“今晚再加幾道菜,嗯……昨兒個吃的是哪兒的來着?”
掌事尚宮友情提示道:“啓禀皇上,昨天做的是福州菜。”
定興帝點點頭,道:“那今天做金陵那邊的菜吧。”
掌事尚宮福了福:“是。”一面退出去,一面心裏想着,這木妃娘娘也不知道是什麽口味,今兒個南方菜,明兒個北方菜,總之沒有一日是重複的。皇上也是慣着她,竟然把吃過的都記下來,還天天到時間了宣自己過來彙報一下晚膳內容,太素的不要,太俗的也不要,挑三揀四的,她得算着皇上的說法,全國各地請頂級廚師進宮,做了個一天就得解雇了,不然白擱在尚食局裏也是擱着,吃太多閑飯她這個尚宮哪兒擔待得起?如此就更是難得遇到一個合适的,總之她這官當得忒艱難,怎一個忙字了得?
那邊定興帝心裏想的卻是,時間不多了,得把能夠讓她體驗的東西都盡可能體驗一遍,讓她知道這個地方有太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只要信息沒有搜集完整,她大概,就不會走吧。
這種想法,說白了就是自欺欺人,可是定興帝樂在其中,繼續看了看折子——現在賀自衡在禦前插不進手,他也省下了不少麻煩,拿着一支朱砂筆認認真真看着折子,将有用的東西标注出來,再将不合理的地方注解出來,洋洋灑灑寫滿一整張奏折,卻沒打算立刻就返回去,而是仔仔細細放在一邊,裝在一個特定的箱子裏面,再上朝的時候,假裝成只是随意翻着看了下奏折的模樣,撿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錯處,以此作為契機發落掉一批賀家黨,或者是其他威脅到大晁的臣子們。
雖然有人對于定興帝的荒唐說法內心窩火憤怒,可還是有些眼尖心明的人發現了其間的規律。能夠得為己用的,定興帝來者不拒。不能得為己用的,定興帝毫不手軟,全部除掉。這樣一個多月來,不知不覺間,整個朝野的局勢竟然已經開始發生了颠覆性的改變。文官中以沈珏為首,武官中以于唐胥為首,堅定地站在定興帝這一邊,雖然他們代表的人數不多,只有約莫四分之一,但是還是在不斷地擴張中。
而他們在定興帝的吩咐下,掩飾得非常好,除非真的參與其中,否則真的很難看出來他們的立場。這也是定興帝十分引以為豪的一點。
所有折子都批改完,定興帝心中對于朝堂局勢又做了一個詳細分析,站起來捶捶後脖頸,腦海裏浮現出阿木吉拉坐在桌前等自己來吃飯的場景,揚起嘴角暖暖一笑。雖然那人對于自己這一點的硬性要求有些不太滿意,但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每次看到她對着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垂涎,可動不了手,必須得等他過來的焦躁模樣,他就很想笑。那是他期待的家庭生活,家的溫暖,此時得以實現,雖知時日不長,心中仍舊十分滿足。
“皇上。”長齊站在宣室殿門口,見他帶笑出來,實在不忍心破壞此刻的和諧,但還是硬着頭皮道,“太後娘娘找您。”
定興帝倒沒多想,經過上次皇後的事情後,他也明白了太後對于自己的重要性,也知道太後對于自己并非自己小時想的那樣淡漠,心底裏對于母愛的渴望又湧了出來,所以不再那麽排斥太後。
“擺駕長樂宮罷。”定興帝道,眼裏含笑道,“你去瞧瞧木妃,問問她是喜歡太後宮裏的飯菜,還是尚食局送過去的。不必請她出來,你到時候直接告訴朕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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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齊:“……”
長樂宮和阿木吉拉現在住的裏布宮(他不能理解這個名字的含義)相隔好幾千米,他走來走去就為傳一句話……
長齊忍了忍,實在笑不出來,面無表情“哦”了一聲,懶得護送定興帝,先行啓程了。
……
長樂宮裏。
香噴噴的食物全都擺了上來,除了定興帝最愛喝的雞湯,還有本應該出現在裏布宮的金陵菜。
定興帝略一挑眉:“這是?”
太後坐在上首,溫和笑道:“哀家聽說你今天命令尚食局做金陵菜,想起哀家曾經吃過一回,也不知怎的很懷念那個味道,所以命她們多做了一份,給哀家送過來。你先喝碗雞湯嗎?還是暖的。”
定興帝坐到太後身邊,端起一碗雞湯,略吹了吹,喂進嘴裏。這個溫度正正好,不燙不冷,雞湯十分入味地道,沒有他讨厭的姜。定興帝一碗一口氣喝完,贊了一聲,轉回到正題來:“不知母後找兒臣什麽事?”
太後微笑道:“能有什麽事?你久不來這裏,哀家有些念想,不知你現在是什麽樣子。現在看到了,也便沒事了。吃菜麽?”
定興帝聞言有些感動,笑容滿面道:“先不吃,等個人。”
太後也沒追問什麽人,只随便拉着家常,道:“也行,哀家暫時也不餓。對了,聽說今兒西夏使節來了宮裏?西夏安分了十幾年,除了每年給大晁交貢糧——那也是遠遠兒地在邊塞交了,再有本朝的人護送回來。這次過來,恐怕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你多留個心眼,總是好的。”
定興帝點點頭:“是,兒臣也是這麽想的。”
太後繼續道:“只不過……遠來的到底是客人。讓他們住在賀府,傳出去,終歸影響不大好。哀家記得宮裏頭空着的宮殿很多,今年你又拒絕了再一次選秀,更是填不滿,不如明兒,還是接他們進宮吧。這樣也好說我今晚趕着為他們收拾宮殿,加深兩地友誼。”
定興帝似是毫不在意道:“世人皆知賀府威望,讓他們住在那裏,是對他們的器重,母後放心吧,不會有人對此多說什麽的。”
太後初初聽了,搖頭失笑,剛準備說賀自衡那人不值得如此信任,忽然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她笑容僵了一下,看了看微笑着的定興帝,心中感慨莫名。她的孩子,不再是那個剛進宮時頑劣非常卻單純如一張白紙的人了,他長大了,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能力有謀算得多。
可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太後仍舊十分擔心,蹙了眉頭,道:“你知道這個道理,哀家很欣慰。可是畢竟有危險,不能随便冒進。此外,你也不小了,卻還是沒有一個孩子。哀家日日盼,夜夜盼,總聽不見動靜。你現在不管付出多少努力,若是江山無人可以傳承,那豈不是都是一場空?”
孩子……
定興帝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阿木吉拉有喜的樣子,眼底更是添了一絲暖暖的笑意,整個人如四月春風徐徐吹來,太後看到他這個癡樣,輕輕搖頭,心底裏浮出淡淡酸意,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道:“行了,等人估計還要一會兒,哀家前幾日去禦花園,看到幾個孩子跳舞,那模樣着實喜人,便想着分享和皇帝瞧瞧。你不是素來喜歡麽?看看罷。”
“依母後所言。”定興帝道了句,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想到哪裏去了。
太後輕拍了拍手,樂曲奏起,十幾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踩着舞步走了出來。她們各有各的姿色,但不愧是太後找來的人,個個簡單幹淨,渾身上下透露着純良的氣息,淺淺一笑,當真是雨後清新空氣一般,怡人得很。
定興帝打着拍子淡淡看着,一舞罷了,笑着說了“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太後也道了句“賞”,又淡淡道:“哀家記得你們那日跳的不是這支舞,跳哀家看到的那一支罷。哀家覺得挺好看的。”
“是。”
十幾個姑娘含羞應了,這次踩着歡快的節拍扭動起來,帶了些嬌羞的活潑,着實可愛。
定興帝也含着笑欣賞完畢,道:“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太後又點了一支舞,定興帝依然一臉陶醉欣賞完,只道了句“賞”,連多餘的評價都沒有。太後終于沒有繼續點了,淡淡一笑:“皇上還不餓嗎?”
定興帝站起身,道:“朕已經飽了,秀色可餐。”起步就往外走。
太後看着他的背影,道:“難道你還想再有一個蘇貴妃,來傷了哀家的心?”
“太後已經傷了朕的心。”定興帝道,“朕不想再重複,她不是蘇貴妃,她根本不懂那些腌臜的手段。她就只是她而已。太後若是始終不明白,那朕也不願意多說什麽。菜快冷了,母後趁熱吃了罷,朕最近很忙,沒有空來看舞了。”
走到門口,正好和長齊相遇。長齊趕了很久的路,又是馬不停蹄的,擦了擦汗,道:“木妃娘娘說想吃太後這邊的菜。”
定興帝卻不停步,道:“這邊的吃完了。”
長齊一口氣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