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馴養(1)
暴雨淋頭夜,庚桑畫與十二一前一後回到白室山。
兩人都是禦風,庚桑畫慶幸暴雨攪擾的天色陰郁,黑黢黢的山坳裏十二沒能發現他破衣爛衫。
待到了白室山銀雪峰下,十二嗫嚅地喊住他。“師尊,那個什麽,大師兄變成了怪獸,這事兒……?”
庚桑畫提動手中鎖鏈,忍不住唇角微勾,回頭笑眯眯地反問。“這事兒,怎麽了?”
十二有點怵他。見他不憂、不慮,反倒勾唇笑了,就更加怵。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撓頭小小聲哔哔。“諸位師兄還在外頭尋人,是否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又如何?”庚桑畫氣定神閑地笑了聲。“正好,他們歷來懶惰,此次正好借着尋人的借口在山下多歷練幾遭兒,指不定還能有什麽奇遇呢!”
“啊,啊……?”
庚桑畫潇灑地禦風上了銀雪峰,獨留下一臉懵逼的十二。
十二撓頭,過了許久……許久。咦?師尊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牽條鏈子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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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暴雨澆遍了綿延山脈,第二日,雨後的白室山青翠欲滴。
練武場上一片白袍內門弟子只剩下了十二。十二異常無趣,在又一次禦劍失敗後,雁字劍陣叮鈴哐啷掉了一地。
十二再次深沉地想念大師兄原胥。
“唉,要是大師兄在就好了。”十二撓了撓頭,又改口。“啊不是,要是大師兄還沒變成怪獸就好了。”
旁邊正在演練的外門弟子們紛紛悚然大驚。
“十二師兄你說什麽?”
“啊!大師兄他、他什麽時候變成了怪獸?”
十二繼續撓頭,娃娃臉一鼓一鼓的,看起來十分為難。“那個什麽……師尊他老人家不讓說。噓!你們可都別說出去!”
啧,啧啧啧。
銀雪峰頭慣例跷二郎腿坐在屋頂喝酒的庚桑畫咂摸了下唇,擡手,又咕嘟嘟灌了半壺留仙醉。
—“這個小十二,看來依然還是想招人去救你。”
說完,又抖了抖手頭那條靈力鎖鏈。
雪獸趴在金青色琉璃的明月小樓屋檐上,敷衍地嚎了聲。
庚桑畫興致勃勃地又看了眼練武場上的人聲鼎沸,看到高興處,擡手,又要拿新的一壺留仙醉。
手卻摸了個空。
再摸,依然沒能找到那排整整齊齊列着的十八個鎏金錯銀的酒壺。
庚桑畫扭頭,就見到那頭該死的雪獸趴得特別老實……然後如果不是他酒後錯覺,雪獸肚皮似乎鼓鼓囊囊,體積也變大了不少。
“你做了什麽?”庚桑畫起身,赤足踩過青金石鋪就的琉璃頂,冷笑道:“莫不是你藏了我的酒?”
雪獸昂起頭,嗷地又嚎了一嗓子。
反正打死不說話。
庚桑畫恨恨地俯身瞪着它。雪獸就像是突然間變笨,既看不懂庚桑畫意思、也聽不懂人話似的,又嗷嗚嚎了一嗓子。
嗖嗖嗖!
庚桑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雪獸這幾嗓子倒是成功引起了半山腰練武場十二的注意。十二踏着雁字劍陣就興沖沖地來了,邊上山還邊喊人。
—“不得了啦!大師兄變成的那頭怪獸上了咱師尊的銀雪峰哩!快,快都一起随我上銀雪峰救師尊!”
庚桑畫:……
他回頭就只來得及看見大片烏壓壓的人群沖上屋頂,靈劍密布,陣仗搞得就跟他被人劫色了似的。
啊呸!他怎麽會想到“劫色”。
都怪這頭該死的雪獸。
庚桑畫憤憤地提動左手腕上拴着的靈力鎖鏈,呸了口,冷聲對雪獸道:“滾起來,随我一道回明月小樓。”
雪獸卻真的跟完全聽不懂一樣,嗷嗚嗷嗚,扯直了嗓子嚎的更歡快了。
十二終于奔到了屋頂一人一獸面前。“啊師尊,大師兄呢?”
“大師兄大師兄,成天就知道惦記着你大師兄!”庚桑畫扭頭就把脾氣撒到十二身上,話語裏竟然帶着莫名醋意。“難道你心裏就只有你大師兄?”
十二啊了一聲,娃娃臉漲成了紫紅,下意識踏着雁字劍陣就要往回撤,支支吾吾地道:“不是,那個什麽,弟子心裏頭自然師尊你老人家第一位。但是大師兄他……”
“我老嘛?”庚桑畫冷哼一聲截斷他,性子擰得厲害。他今日酒沒喝成,還被弟子們撞見了他在馴獸,愈發覺得哪哪兒都與他過不去。
這世上人與他過不去,事兒也與他過不去,就連酒……那十八壺留仙醉百分百是被那頭該死的雪獸給藏起來了。
庚桑畫越想越氣,話也就越說越黑。“你們這一個個的,不打招呼不禀報就擅長銀雪峰,各個兒都挺能耐啊!”
“……不、不是那樣的,師尊……”十二委屈的小臉一扁,都快要哭了。“師尊,弟子……嗚嗚嗚……”
發怒中的庚桑畫,他們已經有整整十二年沒直面過了好不好?過去的十二年,确切說是自從大師兄原胥上山後的十二年,但凡師尊鬧脾氣,都是大師兄親自去哄好了的。
大師兄次次都能哄的好。
“嗚嗚嗚……”十二一哭,就更加想念原胥。
一只雪白的獸爪突然搭上十二衣袖。
十二吃驚低頭,就見原本趴伏在屋頂的雪獸不知何時已經身形暴漲,喀喀喀,青金石鑄就的琉璃頂幾乎撐不住這頭龐然大物。
“哭甚?”雪獸口吐人言,甚至帶了點隐隐的笑意。“十二你就是眼神不好使,情商又低。我元嬰入了獸身,你就呼我作怪獸。如今我體量稍小了些,你又認不出我。”
這聲音溫吞,說話時似乎永遠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十二頓時就又把原胥認出來了。“大、大師兄!”
十二喜極而泣,抱住原胥那只雪白的大獸爪就嗚嗚嗚。“大師兄還是你最疼我,嗚嗚嗚……”
庚桑畫反倒被撇到了一邊。
偏那個作了雪獸的原胥還非得來招他。“嗯,我總是疼你……”
原胥本來想說,我總是疼你們的。但他到底沒能來得及加上那個致命的“們”字,身旁那人的冷笑聲就打斷了他。
“是啊,你總是最疼十二。”被撇到一邊看了半天師兄弟情熱的庚桑畫忍不得,心口梗着,一跳一跳地疼。這些小情意小手段使在他身上,他當然不稀罕!可若是原胥将這套去對旁人、還是當着他的面去哄旁的人……他要忍得,那他就不叫庚桑畫!
庚桑畫怒不可遏,鏈子一扔,冷笑道:“既然你與十二這樣要好,倒不如替他領個罰?”
“……罰什麽?”
“師尊你要罰大師兄什麽?”
原胥與十二同聲發問。
看起來,像極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庚桑畫更氣。他氣的臉色煞白,殷紅薄唇微勾,笑得十足煞氣。“今日十二率衆擅闖銀雪峰,按弟子規,他當入劍崖面壁百日。”
十二張大嘴啊了聲,很有點茫然。“啊師尊,咱弟子規裏有、有這條嘛?我咋不曉得哩?”
庚桑畫壓根不搭理他,腳步斜踏七星,也飄然到了半空。桃花眼眸微側,冷冷地觑着原胥寄身的那頭雪獸。“怎樣,你可願意代他去劍崖?”
銀雪峰半空中,一雙雪色豎瞳動也不動地盯着庚桑畫。
幾秒後,雪獸咧開嘴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