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搜捕
海棠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方咬着唇輕聲道:“妾身沒料到……原來……敏公子……竟是女兒身……”
其實方才明凰進屋時身上還是穿着那身男裝的,只不過有雲香主動叫她敏姐姐在前,而她同雲香說話間也沒再故意壓着嗓音,自然便流露出了平日裏女子該有的清亮的聲線。
而此時,終于明白過來的海棠怔怔地望着她,看來,明凰是女子這個事實,對她的打擊頗大。
“抱歉,海棠姑娘,我并非故意隐瞞,”明凰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率先開口道,“之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讓你誤會了。”
“沒、沒有,敏公——呃,敏小姐,你不用同我道歉,”海棠紅了臉,有些結結巴巴地道,“是妾身和雲香妹妹該向你道謝才是,尤其是我,你不僅出手從彭少公子那兒救了妾身,還将妾身贖了回來,妾、妾——”
她說着,眼眶驟然泛紅了,聲音也随之哽咽起來,“妾身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如何報答你……”
見海棠一副含淚欲泣的模樣,雲香趕緊拿出自己的絲絹遞給她,口中道:“海棠姐姐你別哭,敏姐姐是好人——”
明凰也柔聲安撫她:“海棠姑娘,我不是為了求你回報才贖你出來,你安心在這兒待着罷,若是沒地方去也無妨,我不會讓你出賣自己的身子,更不會将你趕走,你放心罷。”
海棠聞言,似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驀地哭出了聲,明凰與雲香對視了一眼,皆是有些感嘆。
半晌,海棠方才止住了眼淚,她擡頭用朦胧的淚眼望向對面的明凰,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抱歉,是妾身失态了……”
緊接着,她深吸了口氣,淚痕交錯的面上騰起一抹依稀的笑容,她對明凰道,“敏小姐,若是你不嫌棄,妾身願意終身侍奉在敏小姐左右,以報小姐厚恩!”
她的聲音雖輕,但語氣卻格外堅決,紅腫的眼眶裏,那雙仍舊含着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明凰。
對于海棠的請求,明凰實在有些怔愣,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去眼底閃過的那抹暗沉之色,旋即微笑起來,緩聲道:“海棠姑娘,你不必如此,我說過了,我救你不是為了圖你的回報,你先安心在這兒住下,待以後,你若是有了心上人,我會為你安排妥當,讓你重新過上恬靜的生活。”
“妾、妾身不願嫁人!”
海棠驀地哽聲道,“妾身寧願在小姐左右伺候一輩子,也不願嫁人了!”
“……”
對上海棠瞳孔裏那抹堅定得近乎執拗的神色,明凰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她猜測,海棠怕是在青樓裏經歷了許多暗無天日的日子,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若是同意讓海棠當自己的侍女……
明凰半垂下眼簾,她的腦中浮現起了那個夜晚,環月笑着給她端上白玉羹的模樣,雖然早已深切地明了對方背叛的事實,但她至今仍舊不明白,環月究竟為何……為何會選擇背叛她?……
明凰閉了閉眼,轉而擡頭,對一臉期盼之色的海棠笑了笑,出聲道:“海棠姑娘,此事不着急,你先休息幾日,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頓了頓,明凰搭上她擱在案幾上的手背,放柔聲音一字一句地道,“你現在,自由了。”
海棠渾身一震,眼睫驀地顫了顫,似是又要流下淚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明凰蹙起眉,這時候都快要熄燈了,聽這動靜卻像是有什麽急事,于是,她沉聲道:“進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當口,房門便被推開了,一名暗衛神色焦急地闖了進來,朝明凰躬身道:“王妃娘娘,王爺讓你帶着兩名姑娘到書房去,有急事相商!”
明凰神色一怔,她轉頭叫上有些茫然的雲香和海棠二人,提步便往門外走,她直覺,怕是出了什麽大事。
在前往書房的路上,她低聲問那名暗衛:“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暗衛壓低聲音道:“王妃娘娘,還有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彭成手下的軍隊便要過來進行搜查了。”
聞言,明凰的表情驀地沉了下來。
彭成的軍隊要到這座府邸來搜查!?
是楚辭的人暴露了麽?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楚辭會叫她立即随暗衛離開而不是還将她叫去書房。
那麽,搜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莫非——
明凰陡然瞪大眼,是了,這所謂的搜查怕是與她有關,為了捉住她,彭成不惜編造了一個偷竊太守府的“女賊”出來,并且下了禁令,對她進行全城搜捕。
雲香曾提起過,這搜查是挨家挨戶的,看來,今晚,輪到這間府邸了。
想通了這一茬,明凰心下便要鎮定多了,當她與身後的雲香、海棠二人推門進入燈火通明的書房中時,只見不僅是楚辭,連楚離也神色凝重地站在那兒,旁邊還有幾名渾身上下都裹挾在黑衣裏的暗衛,但卻無人開口說話,氣氛似是格外沉肅。
見明凰進來,在場的所有人皆朝她投來目光,楚辭上前幾步,握住明凰的手,語氣極其鄭重地低聲道:“凰兒,上門搜查的彭成的手下很快就到了,你随沈一他們幾人立即去暗室,他們搜捕的人是你,你絕不能輕易現身。”
時間緊急,明凰沒有開口拒絕,她清楚自己是那些士兵的目标,雖然現在仍舊做男裝打扮,但她不能冒險,後半夜楚辭他們要去太守府營救太子,若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麽差錯,可就——
于是,明凰凝眉颔首,接着,楚辭的目光越過她,投到她身後的雲香與海棠二人上,在那二人輕顫的視線中,一字一句道:“二位姑娘,眼下,須得請二位姑娘助楚某一臂之力了。”
一炷香的時間後,楚辭所在府邸的府門被人重重地敲響了。
從外頭看,這其實是一座頗有些簡陋的宅子,盡管主人宅子的主人邢耀乃是濯陽城小有名氣的商人,不過,邢家人卻個個都是出了名的吝啬鬼,連自家住的宅院,也舍不得花銀子翻修。
在外頭敲門的士兵有些不耐煩地吼道:“快開門!官府搜查!”
從昨晚到現在,整整十二個時辰,他們這群士兵都沒合過眼,同其餘三個小隊一道,挨家挨戶地搜查偷竊太守府的女賊,據說,将軍極其重視這件事,定要叫底下人查個水落石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于是,他們這群底下的士兵也萬萬不敢懈怠,哪怕是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也得強撐着,不敢走了神去。
只不過,愈是強撐,這神經就愈發暴躁易怒了。
就在敲門的士兵面色越來越陰沉,甚至欲擡腳踹門時,那扇有些破舊的大門總算是被從裏面拉開了。
一名打着哈欠的小厮出現在門後,他的表情本有些不耐,但見着眼前一群神情不善的士兵時,他立馬瞪大了眼,顫顫巍巍地道:“軍、軍爺,這是……”
“奉将軍之命搜捕女賊!”
站在最前頭的士兵頭子撂下這句話,便舉起右胳膊,随即,他身後的士兵魚貫般地沖進了府邸內。
“欸!各位軍爺!”那小厮驚叫連連,一副不知所措又夾雜着驚懼的表情,那名發號施令的校尉此時上前一步,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開口道:“将你家老爺叫來。”
那小厮喏喏颔首,立馬轉身一溜煙兒跑走了。
不一會兒,那跑走的小厮領了一名青衫公子回來,對方似是才從床榻上起身,衣衫有些皺巴巴的,顯然是臨時披上的。
他走上前,有些朦胧的視線投在校尉身上時,驀地清醒了幾分,于是,他趕忙拱手道:“這位将軍,不知深夜領兵闖入在下府中,是為何事?”
校尉被他稱為将軍,倒覺很是受用,又見對方面容俊美,舉手投足間很有些貴家公子的風範,便也放緩了态度,出聲道:“我等奉彭大将軍之命,在城中挨家挨戶搜捕女賊,你這一日可有見着行蹤可疑的女子?”
故意做出一副才清醒的模樣的楚辭一邊将那校尉往正廳請,一邊搖頭道:“将軍,十分抱歉,在下同弟弟幾日前才來到濯陽,本就不太熟悉,又恰巧碰上了戒嚴的禁令,所以,這一日在下同弟弟連門都沒沒出,自然也就沒見過什麽可疑的女子了。”
那校尉聽着楚辭的解釋點了點頭,待入了正廳,似是想起了什麽,忽道:“我記得這是邢家的宅子罷?邢家老爺邢耀在何處?”
楚辭一邊讓小厮給校尉奉茶,一邊神色不變地娓娓道來:“不瞞将軍,邢家老爺是在下的舅父,三日前在下同弟弟來到濯陽時,舅父已定下了同表兄一道帶着幾車貨物往西域去的行程,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便索性将濯陽這處宅子暫時交給我二人打理了。”
他這話說得有條不紊,也無甚不妥之處,校尉點了點頭,只道:“原是如此。”
接着,他又順手端起手邊沏好的茶喝了一口,贊道:“好茶,沒想到這邢府上倒有此等好茶。”
“這是舅父上回從北國帶回來的梅尖。”
楚辭見這名校尉雖是粗人,倒有幾分附庸風雅的意思,于是,他便轉過頭朝身後的小厮遞去一個眼神,對方會意地離開,不過片刻,便又拿着一個古樸典雅的盒子出來。
楚辭接過盒子,含笑遞給坐在上座的校尉,口中道:“這就是舅父帶回來後一直珍藏着的北國名茶梅尖,這一盒就當是贈予将軍的見面禮,若是将軍不嫌棄,還請笑納。”
那校尉見狀,一邊說着公子客氣之類的假模假樣的推拒話,一邊又喜笑顏開地伸手接過,楚辭聽他對自己的稱呼都變了,知他對此物極為滿意,便又笑道:“将軍喜歡便再好不過了,下一次舅父歸來,想必會帶回不少西域的葡萄酒,若是将軍不嫌棄,到時在下定會讓舅父為留一盅。”
“哈哈哈——”
那校尉驀地發出一陣爽利的笑聲,對于楚辭的周到,他極為滿意,不過片刻,在楚辭不動聲色地引導之下,二人就女賊的事聊了起來,校尉還掏出懷裏的畫像遞給楚辭,口中道:“這便是那女賊的模樣,邢公子你可有印象?”
楚辭自是含笑搖頭。
那校尉也不在意,反而指着畫像調笑道:“不過,這小模樣倒是挺入眼,若是抓到了她,待大将軍處置以後,咱手下的兄弟也要叫她來洩洩火,都翻找了大半座城了,抓這小娘們兒可真不容易。”
校尉毫無顧忌地說着诨話,楚辭也仍是笑着,但他的眼底卻驀地騰起一股夾雜着煞氣的冷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