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內鬼
此時此刻，皇貴妃蕭娡的宮中，她正坐于軟榻上，隔着蒸騰起的袅袅茶霧，含笑望着坐于她對面的身着一件鵝黃繡花絲裙的女子。
那咬着唇、神情忐忑不安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太子妃白湘雲。
“不知太子妃此番前來本宮這兒，是為何事？”
蕭娡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她自覺語氣已足夠輕柔，不料白湘雲只是擡眸觑了她一眼，便又像躲閃什麽似的，撇開了眸子去。
這樣蕭娡有些啞然失笑，對于這位容貌秀麗、舉止卻常常出人意料的太子妃，她是愈發覺得困惑了。
況且，白湘雲對她的态度雖面上謙和有禮，但她卻總能察覺到對方偶爾投來的不自然的視線，那令人費解的視線裏，似乎壓抑着幾分難以言喻的敵意。
蕭娡實在是有些不解，自己進宮這三年來，連與白湘雲見面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她究竟是什麽時候，惹得這名外表嬌柔的太子妃竟對她産生了敵意？
就在蕭娡拄着下颚，愈發胡思亂想之際，白湘雲終于開口了。
她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瓣，沒頭沒腦地吐出一句：“皇貴妃娘娘……太子殿下他……今日便要出征了……”
蕭娡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昨晚皇帝歇在她這裏，也向她吐露了關于太子出征的事，她心下自是對此感到滿意的，明凰叫雷雨給她傳的消息裏，便是要她想辦法軟化太子的态度，讓太子同意領鐵鷹衛前往汝南支援齊王。誰料她只不過是在太子面前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了白司南被俘一事，太子便不顧身上的傷，主動請纓要去往前線。
不過，這些事與白湘雲是無關的，她為何會驟然在自己面前提起太子出征一事呢？
蕭娡凝神想了想，對眼前神色局促的白湘雲展顏道：“太子妃可是因着太子身上的傷從而對太子此行有些擔心？其實，在本宮看來，太子妃實在沒有擔心的必要，且不論陛下派了張太醫随軍出征，就說三皇子殿下罷，他與太子之間的嫌隙已釋，聽聞他的身手頗為了得，有他為副将，保護太子殿下，太子妃也可放心了。”
蕭娡以為自己的這番還算周到的勸慰想來能使白湘雲放下心中的憂慮，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白湘雲面上的愁緒不僅沒有消散，當她望向蕭娡時，眸中竭力掩藏的那份哀愁和苦澀愈發濃重了，她張了張嘴，喃喃道：“沒想到……娘娘竟如此了解形勢……看來，娘娘也是關心着他的罷……”
她這番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讓蕭娡一愣，關心？白湘雲說的究竟是誰？
沒等她思索出個所以然來，白湘雲又輕聲道：“抱歉……娘娘，是我——是我當初不該……”
頓了頓，白湘雲的眼眶竟有些泛紅，她似是再說不下去了，只喃喃地重複着一句，“我明明……不該如此貪心的啊……”
蕭娡見狀，雖一頭霧水，但還是趕忙起身将絲絹遞給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太子妃這是怎麽了？可要本宮通知太子殿下？他現下該是在宮中的——”
“不、不用！”
白湘雲有些慌亂地握住了她的手，蕭娡疑惑地看着她，只見對方面上淌下兩行清淚，眉眼間仿佛糅合了所有的酸澀與悲切，白湘雲就用這樣的眼神定定看着她，看得蕭娡渾身不自在。
現下的局面實在有些尴尬，蕭娡想了想，還是打算出聲勸慰白湘雲幾句，不料，就在她張了張嘴，欲開口之際，門外陡然傳來貼身侍女頗有些急切的聲音：“娘娘，奴婢有要事同娘娘禀報！”
蕭娡一陣，這名喚作白鷺的侍女在齊王府時就已開始服侍她，平日裏她同明凰、同雷雨等人交換消息時，白鷺也是充當着或是望風或是掩人耳目的角色，不過，白鷺的性子向來冷靜，她跟了蕭娡這麽長的時間，蕭娡從未聽過她用如此焦急甚至是驚慌的語氣說過話。
蕭娡心下一凜，她知道，王府怕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于是，她有些抱歉地朝白湘雲笑了笑，口中道：“太子妃，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宮中或許出了點兒事，若是太子妃不介意的話——”
“沒、沒關系，”白湘雲倏地站起身來，表情比她還要驚慌失措，她朝蕭娡擺了擺手，嘴裏連道，“是我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擾娘娘，我這就告辭，還望娘娘不要介意！”
她慌慌忙忙地說完，也不等蕭娡的反應，徑直轉了身，匆匆步出了殿外，背影看上去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蕭娡對她的來去匆匆十分疑惑，但眼下，顯然有比白湘雲更值得擔心的事，于是，她開口喚了白鷺進來。
能讓白鷺如此慌亂，看來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身着水藍襦裙的白鷺在進殿後立即便轉身關上了門，接着，她快步行至窗閣邊，将緊閉的窗戶打開，很快，兩道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從打開的窗戶裏躍進了殿內。
蕭娡有些吃驚地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雷雨、逐風二人，究竟是什麽事，讓這兩位王爺身邊的左膀右臂齊齊現身了？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逐風朝她拱了拱手，語氣急切地低聲道：“娘娘，王妃她——失蹤了！”
“！！”
蕭娡失态地瞪大了雙眼，“什麽？凰兒不見了！？”
一旁的雷雨颔首，補充道：“若是推斷無誤，王妃該是昨夜被人擄走了的。”
蕭娡仍舊沉浸在突如其來的震驚之中，她昨日才接到了明凰透過雷雨傳來的消息，怎會今日明凰就……
蕭娡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張清麗的含笑的面孔，她知道，在明凰那雙澄澈而明亮的瞳孔裏，蘊含着怎樣的冷靜和聰慧，這樣一名令她不自覺拜服的女子，怎會輕易地被人擄了去？
蕭娡吸了口氣，強制自己鎮靜下來，雷雨和逐風的出現說明了這個消息顯然不是什麽惡劣的玩笑，她的大腦飛快地轉動着，口中則問道：“昨晚……凰兒沒有回宮，是歇在王府中的罷？”
逐風點了點頭：“王妃原本打算回宮的，不過小王爺纏得緊，環月姑娘也勸王妃在府上留一晚，于是王妃便改了主意，宿在了府上。”
“嗯……”蕭娡聞言沉吟了片刻，又道，“凰兒失蹤是何時發現的？屋裏可有留下什麽線索？”
于是，逐風便又将自己發現明凰失蹤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末了，他補充道：“整座王府我等都翻找遍了，并無發現任何可疑的痕跡，王爺那兒我已命人傳去消息了，現下我等拿不定主意的是，究竟該不該将王妃失蹤的事禀報給皇帝知曉。”
“當然要讓皇帝知曉，”蕭娡驀地擡頭望向他，眸中盡是果決之色，“凰兒居于宮裏，本就是皇帝為了遏制在前線領兵的王爺所強制安排的，如今凰兒不過回府宿了一晚，便失了蹤影，這事如果不第一時間禀報給皇帝，你們說，他會怎麽想？”
站在她對面的雷雨和逐風二人聞言，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雷雨拱手道：“娘娘，我這就去安排。”
蕭娡颔首：“若是皇帝心存懷疑，便主動請求他出動禁軍尋找凰兒，總之，切莫讓他認為這是王府自己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便是。”
雷雨神色嚴肅地點頭，接着，他快步行至來時的那扇窗閣邊，身姿矯健地一躍而出。
她的貼身侍女白鷺已去了門口把風，殿內如今還剩下蕭娡與逐風二人，在蕭娡的要求下，逐風再一次将自己發現的與明凰失蹤有關的全部細節講述了一遍。
蕭娡蹙起秀眉，沉吟了半晌，方開口道：“上一次擄了小王爺，以小王爺為質脅迫凰兒的那幾名蒙面人，可有線索？”
逐風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蕭娡在懷疑什麽，他搖了搖頭，道：“那幾名女子的身份并未徹查出結果，只知與南國有關。娘娘的意思，莫非是懷疑這一次擄走王妃的，與上一批偷襲者來歷相同？”
蕭娡瞧見逐風面上并不贊同的神色，不由得出聲問：“你不這樣覺得？”
逐風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方對蕭娡道：“娘娘，我認為這一次擄走王妃的，至少手腳功夫要遠遠強于那幾名蒙面女子，王妃本就有內力傍身，腰間又纏着王爺贈予的流光劍，要在短時間內制住她，并且不發出任何聲響讓守在府內的侍衛們覺出異常，這實在不是什麽易事。我與上次的那幾名蒙面女子交過手，她們使暗器有一套，但身手是不可能達到這般不讓任何人察覺便能制服王妃的程度的。”
逐風的這一番分析倒的确頗有條理，蕭娡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究竟有誰，能夠繞過齊王府內的衆多守衛不說，還能在沒有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擄走身手敏捷的明凰……
蕭娡半垂着眼眸，腦中的思緒飛快轉動，若是……
若是——
驀地，蕭娡擡起頭來，睜大眼睛對面色沉肅的逐風道：“若是凰兒沒有防備呢？如果是一個凰兒平日裏熟悉、讓她沒有防備的人驟然對她出手，即便她身手再了得，也來不及做出反應罷？”
她的這番猜測讓逐風也不由得張大了嘴：“娘娘的意思是……王府裏……有內鬼……”
“我只是猜測罷了，”蕭娡很快冷靜下來，嘴裏道，“說不定也有如此功夫高強的人，能瞞過王府衆人的耳目擄走凰兒。”
“不，這樣的可能性并不高，”逐風開口打斷她，神情竟有些駭人了，他抿着唇，沉聲道，“身手再如何高強的人，也不可能讓王妃來不及留下任何痕跡，娘娘，你說的有理，王府中，極有可能滲入了內鬼！是這個內鬼先出手制服了王妃，再同他人聯合，将王妃擄了去！”
蕭娡聞言不由得擡起頭，她的目光同逐風對上，兩人在彼此相交的視線中覺出了一絲不寒而栗的冰冷之意。
誰能料到，楚辭禦下組織如此森嚴的王府之中，竟不知何時混入了內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