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失蹤
第二日,皇帝在朝堂上當衆下旨,令太子楚修率五千鐵鷹衛出征。
楚修跪地領命的同時,朝皇帝提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請求。
他擡起頭,遙遙望着禦座之上的那抹身影,口中道:“父皇,兒臣請求父皇,準許三弟同兒臣一道出征!”
“!!”
“殿下!……”
“怎會讓……三皇子……”
他的這番話剛落下,四周便響起了一陣接一陣的議論聲,三皇子楚離陷害太子一事已是衆人皆知,後者甚至還為此受了肩傷。雖因着太子的求情,楚離如今暫被禁足于宮中,皇帝還未決定如何處罰他,但三皇子一黨的衰落和頹勢是無法掩蓋的,原本攀附三皇子的那黨朝臣,現下幾乎是忙不疊地試圖撇清與三皇子的關系,在這樣的情況下,本該同三皇子站在對立面的太子居然反其道而行之,請求三皇子同他一道領兵出征,這實在讓朝中衆人皆感驚愕。
這其中,反應最激烈的莫過于大将軍白崇虎了。在他眼中,三皇子此人太過狠毒,他設下圈套害得妹妹白清凝被皇帝賜死不說,甚至還差點将太子拉下馬來,如今太子竟打算保舉這樣心思歹毒的人,這讓白崇虎怎麽能茍同!
于是,他急急上前一步,不顧禮儀地徑直對太子道:“殿下,三皇子才做出那等陰謀犯上之事,怎能讓他同你一道前往前線!?若是路途上他再心懷不軌——”
“舅舅,”出乎意料的,太子出聲打斷了他,前者轉過頭神情肅然地望向白崇虎,朗然道,“三弟于領兵一道向來精通,甚至遠甚于我,舅舅你也不是曾誇贊過他的聰穎麽?”
“……可是——”
白崇虎張了張嘴,想要辯駁什麽,卻見楚修已經回過了頭,朝皇帝揖首道:“父皇,若是有三弟從旁配合,想必進軍之途定會順利上不少。”
看他的模樣,倒似絲毫不在意楚離曾試圖置他于死地,反而十分誠摯地請求皇帝啓用楚離為他的副将。
禦座之上的皇帝透過冠冕上垂下的微微搖擺的珠簾審視着跪在地上的楚修。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泛起一絲教人琢磨不透的波瀾,皇帝幾不可見地提了提嘴角,有些欣慰地想,果然,他之前看錯這個兒子了,楚修用一道肩傷,換來了原本敵對的兄弟的效忠,這樣的手段,更甚他往日哪。
然而,跪于地上的楚修實則并未想那麽多,他只是不願意将楚離獨自留在京城,畢竟,已經在權利鬥争中宣告失敗的楚離,若是繼續留在宮中、無人幫他斡旋的話,等待他的将是怎樣的下場,楚修不願去做想,他知道,他們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哪怕之前愛屋及烏、再寵愛幼子,對于楚離幹出的這等近乎反叛的事,是絕不會容情的。
所以,他必須得在皇帝下手之前,帶楚離離開,若是能在戰場上立下軍功,想必皇帝以後在處置楚離時,也會稍微手下留情些了罷。
于是,懷着這樣的念頭,楚修向皇帝提出了希望楚離随行的要求,他本以為皇帝不會輕易答應,甚至準備好了如何說服皇帝的說辭。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道高高在上的明黃身影,竟如此輕易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太子平身罷,”皇帝望着跪于下首的楚修,面上竟浮現出了一絲罕見的笑意,“既然你如此堅持,那麽朕便準了你的請求。”
他頓了頓,在楚修和一幹朝臣錯愕的目光中,轉而揚聲道,“封三皇子楚離為車騎将軍,與太子一道,領鐵鷹衛出征汝南,援助齊王,若能立下軍功,将功補過,待得勝歸來後,朕自會從輕發落。”
皇帝這道格外“善解人意”的敕令讓楚修不由得瞪大了雙眼,緊接着,他代替未能到場的楚離,朝皇帝跪拜道:“兒臣代三弟多謝父皇開恩!”
皇帝只揮了揮手,唇角掀起一抹暧昧不明的弧度。
封三皇子為副将的旨意是楚修親自去楚離被禁足的宮中宣讀的。
經過了那一番變故,楚離的模樣看上去與以前相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的臉色憔悴了不少,但眉宇間卻不再帶着以往的陰鸷之色,反倒讓承襲于華懿貴妃的本就秀美的五官顯出幾分讓人憐惜的意味來。
待楚修宣讀完聖旨,楚離才緩緩從地上起身,他的目光落在楚修綁着細布的肩膀上,下唇被情不自禁地咬緊,他的眼底浮起一股惶恐而又不知所措的情緒。
“……皇……兄……”
他張了張嘴,只覺喉嚨裏一片幹澀,連帶着聲音都有幾分說不出的沙啞,他從未想過,在他做出那般行徑以後,楚修仍舊如此維護他,這份允他出征的旨意,想來也是楚修為他求來的罷……
楚離舔了舔嘴唇,只覺口中愈發苦澀,他之前究竟……究竟做了些什麽啊!?
這時,他感到肩上傳來一陣暖意,楚離擡起頭,只見楚修伸出那只活動無礙的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嘴裏用輕柔的語氣安撫道:“沒事了,三弟,你和我一道回東宮做準備,戰事緊急,午後我們就得出發了。”
楚離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楚修倒是很久沒見着這個弟弟如此聽話的模樣,腦中不由得回想起了幼時二人嘻鬧的畫面,他彎了彎唇,落在楚離面上的目光愈發柔和,甚至還伸手寵溺地揉了揉楚離的發端。
不過,就在楚修欲收回手示意楚離同他一道離去時,他的手腕卻陡然被對方握住了。
“?”
楚修回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向垂下頭去、看不清表情的楚離,開口道,“怎麽了,三弟?”
“……”
只見楚離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嗫嚅着什麽。
楚修沒有聽清他的話語,不由得往前邁了一步,試圖開口詢問他。
就在這時,楚離猛地擡起頭來,他的眼眶有些泛紅,一雙黑得發亮而又略微濕潤的眸子直直盯着楚修。
楚修愣了愣,只聽面前的人輕聲道:“……對不起……皇兄……是我……害你受傷了……”
聽清他低喃的話語,楚修不由得提起唇角,眉目霎時間柔軟得不可思議,他望着這個自己從小疼愛的弟弟,只覺心下感慨萬千。
他一直知道的,楚離從來不是那種生性狠毒的壞孩子,他只是個生長在冰冷的皇宮中的可憐孩子罷了。
母後因着先輩的恩怨對他長久的冷落,他一再隐忍、一味退讓,試圖想盡各種辦法來讨好母後,卻只換得一次更比一次深切的失望。而後,當他發現自己身世的真相時,那樣撲面而來的絕望讓他一時間走火入魔,徹底失控,陷入了對周圍一切人事皆憤恨不平的心緒中。
面對這樣的楚離,楚修無從責怪他,于是,他将雙目泛紅的弟弟攬入懷中,口中喚他的小名,安慰道:“沒關系,離兒,以往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放心罷。”
他這樣低聲說着,感覺懷中的身體微微顫抖了片刻,不一會兒,沒有受傷的肩頭傳來一陣濕熱的觸感,楚修嘆了口氣,伸手撫上那個默默啜泣的人的後腦,無聲安撫着他。
太子與三皇子共同出兵馳援齊王的事算是定下來的,然而,在這個當口,齊王府上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皆猝不及防的大事——
齊王妃明凰,失蹤了。
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是留守齊王府的逐風。
頭一日,明凰出宮回到齊王府探望兒子明衍,并且還根據楚辭從前線寄回的密信,給宮裏的皇貴妃蕭娡傳去了消息。後來,見天色已晚,明凰便索性歇在了府上,并未趕回宮中。
齊王府上的侍衛與藏在暗處的暗衛,皆在逐風的安排下,一絲不茍地守衛了整座王府一晚。
然而,隔日,明凰的寝房中卻遲遲沒傳來任何動靜,逐風不由得有些疑惑,他試着在門外叫王妃的名字,然而,屋內仍舊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逐風很快便坐不住了,王爺臨行前的囑咐還歷歷在目,于是,他也顧不得禮儀尊卑了,猛地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入目處,明凰的寝房內并無不妥之處,甚至一如她回府之前那般幹淨整潔。
然而,站在寝房中央的逐風卻是渾身發冷,因為在那張被整理得一絲不茍的床榻上,并無明凰的身影。
逐風随即便翻遍了整間寝房,結果是一無所獲,他分明親眼瞧見明凰昨晚進入了這間寝房,如今卻絲毫不見她的蹤影。
逐風努力克制着自己心頭的惶恐,他立即喚人,找遍了整座王府,卻最終得出了最壞的結果——他們的王妃,不見了。
現下王爺領兵在外,王妃又驟然失蹤,逐風實在有些六神無主了,但敵暗我明,他又不敢将這個消息輕易散布出去,于是,他即刻命人快馬加鞭趕去汝南通知王爺,并且自己立刻動身去了浣溪宮,将這個十萬火急的消息知會了尚在宮中的雷雨。
雷雨得知此事同樣大吃一驚,他本奉明凰的命令照看被隐藏于浣溪宮中的太子妃的弟弟——白子軒。後者剛從多年的昏迷中醒來,身體正虛弱不已,雷雨除去要按時督促侍女給他喂藥,還得護衛他的安全,以免被慕容夜找上門來。
而逐風匆忙給他帶來的消息,讓他吃驚得差點兒從樹上跌下來,王妃竟然在重重保護的齊王府上失蹤了!?
他幾乎可以想見,若是王爺得知這個消息,将會是如何的震怒。
當務之急,是趕緊弄清明凰失蹤的始末,也好盡快順藤摸瓜,将人找回來。
于是,他急急問逐風,明凰究竟是如何被發現失蹤的,當時可有舉止可疑的人在周圍。
逐風搖了搖頭,将自己發現明凰失蹤的經過告訴了雷雨,末了,他補充道:“我懷疑王妃極有可能是在夜裏被人擄走的,當時我摸過寝房內的被子,其中一片冰涼,不像是才睡過人的樣子。”
“……所以,”雷雨艱難地吞咽了一聲,“有人在夜裏劫走了王妃,并且這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驚動周圍的守衛?”
“……”
逐風抿了抿唇,沉默地颔首。
雷雨苦笑一聲:“這下好了,王爺臨走前特地囑咐過要保護好王妃和小王爺的安全——對了,小王爺無事罷?”
“小王爺無事,”逐風澀然道,“除了王妃失蹤以外,她的貼身侍女環月姑娘也不見了蹤影,極有可能也是被對方擄去了。”
頓了頓,逐風又補充道,“我以派了府上三分之二的人馬四處尋找王妃的蹤跡,此番來找你,是想同你商量商量,我等是否要把王妃失蹤的事呈報給皇帝,如此便可動用京城禁軍的力量來尋找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