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溯往事
第一個找到白湘雲的其實是國師慕容夜。
那日傍晚,白湘雲剛在侍女的服侍下用過晚膳,當時天色還未全暗下來,白湘雲便索性沿着後院花團錦簇的小徑慢悠悠地散起步來。
白湘雲雖是同當朝顯赫的白家同出一脈,但說到底這血緣關系還是遠了些,她幼年時,也只是在燕國西邊的一坐普通鎮子裏長大,家裏雖是頗有錢財,但也只不過是在那座不大不小的城鎮裏勉強算得上富庶。
白湘雲在家裏是長姐,她膝下還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她們姐弟皆是父親的元配所出,不過,因着誕下小弟後母親的身體就一直時好時壞,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也不過才五六歲的年紀,弟弟子軒更是才會走路的稚童。在那以後,她的父親不耐寂寞,又沒了母親的管束,家裏很快就有不少漂亮的姨娘進門,其中有一名喚宋莺莺的歌女,尤其得白家老爺的寵愛,她進門不過兩月,肚子裏便懷上了白家老爺的孩子。
有了肚子裏的孩子撐腰,再加之這宋氏歌女的确很有一番手段,很快,白湘雲的父親便答應将她扶為正室,府上的大小事務全交由宋氏打理。
而白湘雲和弟弟白子軒的噩夢也就此開始了。
最初的時候,宋氏待他二人至少表面上還算是過得去。可當她正式坐上白府女主人的位置後,她便開始毫不掩飾地刁難兩名曾經的白夫人所留下來的孩子了。
白湘雲和弟弟原本所居的寬敞明亮的院落被宋氏随便找了個理由,換成了一座格外狹窄的只有兩間破舊廂房的院子。
而以前白夫人留下來看顧他們的丫鬟們,也幾乎全被宋氏打發走了,只留下一名自白夫人出嫁前便跟在她身邊的、對白夫人忠心耿耿的嬷嬷堅決不肯離開。
每晚,白湘雲就和年幼的弟弟窩在冰冷的小床上,此時她不過才八歲,卻已經知道繼母是故意針對他們姐弟的了,她拼命抑制自己的淚水,望着眼前小弟懵懂的閃着光亮的瞳仁,終是忍不住眨了眨眼,透明的液體沿着臉頰滑落下來。
那一晚,她抱着什麽都不懂的弟弟,難以抑制地哭了整整一晚。
後來,父親的綢緞生意越做越大,但他們姐弟的日子卻一天比一天難過。
宋氏為白家老爺誕下了兒子,取名白成翎,一出生,便受盡了父母寵愛。
而她和弟弟白子軒,就徹底地被遺忘在了那個破舊的院落裏,一年到頭只能在過年時遠遠見上父親一面,連小弟到了該念書的年紀,也在宋氏的授意下一拖再拖。
白湘雲知道,他們姐弟不能再這麽忍耐下去了,至少,弟弟的前途,不能就被宋氏這個賤人毀了去!
于是,在父親時隔半年從塞外回來時,當着衆人的面,她沖到剛在府門外停下的父親的馬車前跪下,望着錯愕的父親,與一旁眼神狠毒的宋氏,她說出了讓父親送小弟白子軒去書院念書的請求。
當時與父親一道回府的,還有幾名父親生意上的友人,當着外人的面,宋氏不好再出言反駁,而父親雖覺得她如此行事太過魯莽,丢了白家的臉,但有旁人看着,他不答應似乎也說不過去,于是便勉強應允了白湘雲的請求。
于是,第二日,生怕父親反悔的白湘雲便上趕着将一臉不情願的白子軒送上了馬車,囑咐他定要好好在書院念書。
然而,上天并未就此輕易地放過她和白子軒。
在她十四歲那年,宋氏向白家老爺提出,要将白湘雲,嫁給當時與白家生意上交好的韋家的公子。
這對于白湘雲而言,可謂是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她是知道這名韋家公子的來頭的,他在這座城鎮上,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平日裏最為喜好的便是在青樓窯子裏混跡,甚至還傳出過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的事,而礙于他父親跟郡守的關系,他犯下的這樁樁件件的罪過連處罰都從未有過,只出了些銀子,便又繼續逍遙自在去了。
而宋氏要将她嫁給這樣的人,其狠毒心腸不言而喻。
對于宋氏安排的婚事,白湘雲鐵了心思,抵死不從,哪怕宋氏命人将她捆起來惡狠狠地打了一頓,她也拖着傷得不輕的身體,在韋家的人上門求親時,沖到前院毫不留情地撂下狠話,表明了自己堅決不從的态度。
當時白家老爺因着生意上的事已有半月不在府上,宋氏幾乎已經要将婚約定下了,而她卻鬧了這一出,韋家來提親的人尴尬的回去了,而宋氏連殺了她的心都有,連着幾天令人将她打得下不了床,這才算消了幾分怒氣。
而後,過了不久,從書院回來的白子軒知道了這件事,要不是白湘雲拼命攔着,他幾乎就要提着菜刀沖到宋氏房裏将那惡毒的女人砍了了事。
對此,白湘雲也有些無奈,她當年好不容易将弟弟送去書院,指望着他努力念書考取功名,沒想到白子軒雖是念書念得不錯,但他不僅沒有學到半分文人的儒雅,脾氣還愈發暴躁,尤其是一提起宋氏,出口便是一連串的髒話。
然而,就是在白子軒回府上探親的這半月裏,發生了兩件改變她、更是改變白子軒命運的事。
這第一件事,是一件喜事,在外聯系生意的白家當家回到府中,歡天喜地地找來許久未見的女兒白湘雲,告訴她,當今皇後娘娘有意挑選白氏各家分支的女兒們,選出最令她滿意的,嫁予太子殿下做正妃。
白家老爺得知這個消息後,立馬連夜趕了回來,他又是花大價錢從京城請了禮儀方面的先生來教導白湘雲,又是親自為白湘雲置辦了不少昂貴的衣物,連對此提出異議的宋氏,都被他不耐煩地吼了一通。
對于父親這樣的熱衷态度,白湘雲其實是打心眼兒裏反感的,在她看來,像太子殿下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從小錦衣玉食,怕是比這城裏的韋家公子還要跋扈嚣張,她的願望從來不是為了錢財和地位嫁給這樣一個不把自己當回事的貴族。
但她的反對根本不起絲毫作用,白家老爺鐵了心要把她送去京城,讓她在皇後娘娘面前出彩,如果能夠攀上白家本家,攀上太子殿下,那可是天大的榮耀啊!一旦白湘雲嫁給太子,他們這支不起眼的同白家本家隔了不知多少代的遠親,從此就能走上前所未有的巅峰!
光是這樣想着,白家老爺就覺得幹勁十足,每日瞧着白湘雲的眼神,就跟瞧着什麽價值不可估量的寶貝似的,看得後者直發毛。
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第二件驚天動地的事發生了。
後來,白湘雲每每回憶起此事,眼淚仍舊是止不住地往下掉,當時沒有能阻止白子軒,或許是她這一生最為後悔的事。
那一天原本同往常沒什麽不同,她被白家老爺催促着趕去教習禮儀的先生那兒學習。
教習結束的時候,已經快要到用午膳的時辰,她本欲去廂房中尋多半在溫習書院功課的白子軒,姐弟倆一道去正廳用膳。
自皇後為太子遴選正妃的消息傳來後,她和白子軒在白府的地位就上升了不少,不僅宋氏無法克扣他二人的吃穿,有時白家老爺在外頭帶回了什麽好東西,都會先讓白湘雲而不是宋氏來選了,這一點尤其讓後者氣得牙癢癢。
而這日,白湘雲在父親送來的東西中挑了一套精致的筆硯,打算去尋白子軒的時候将這東西贈予他,對于這個唯一的弟弟,白湘雲一向是疼愛得不得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在去尋弟弟白子軒的路上,她遇上了一名不速之客——
這名朝她走來的,身材臃腫、滿臉輕浮之色的男子,正是之前宋氏欲給她定下親事的對象——韋家公子韋惜之。
這韋惜之雖然頂着個十分文藝、近乎柔弱的名字,但他本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
韋惜之偶然會跟着他父親拜訪白家,但白湘雲一向對他沒有好感,加之之前不歡而散的訂婚一事,她便故意側過身,裝作沒看見對方,打算調轉方向快步離開。
不料,韋惜之卻搶先一步攔下了她。
“韋公子有何貴幹?”
望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酒囊飯袋,白湘雲一邊毫無誠意地寒暄,一邊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韋惜之卻似乎看出了她的退避,他徑直傾身向前,冷笑一聲大力抓住了白湘雲的手腕,滿是酒氣的嘴巴甕聲甕氣地道:“白小姐怎麽見了本公子就躲?”
“我沒有躲。”
白湘雲用力掙紮,想要甩脫他的鉗制,卻始終未能成功。
“哼,”韋惜之愈發靠近她的面頰,眼底一片可怖的紅光,“白小姐如今要去京城攀上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所以自然就不把本公子放在眼中了。”
頓了頓,他的語氣一轉,竟透出一股讓人膽寒的兇狠,“白湘雲,誰給你的膽子拒絕我韋惜之的提親!?老子這就要讓你這勢利眼的賤貨嘗嘗,膽敢拒絕老子的後果!!”
白湘雲渾身一哆嗦,下一秒,她便覺得衣襟被人揪住猛地一撕,白皙圓潤的肩膀驀地曝露在空氣中——
白湘雲從未經歷過這樣意圖不軌的羞辱,之前就算是宋氏命人毆打她,也未曾叫人脫去她的衣物過。
她不由得驚喘一聲,下意識地便欲高喊出聲,然而在她的聲音出口之前,韋惜之便一把将她的口鼻捂住,讓她再發不出任何喘息以外的聲音。
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有如被刻意拉長了一般,白湘雲只覺自己的衣衫已被韋惜之撕扯得不剩分毫,她通紅着眼,發狠地瞪向眼前的禽獸,卻只換來對方下流的嘲諷和調笑。
白湘雲從未覺得如此絕望過,韋惜之那被酒氣和惡意浸染的雙眸毫不掩飾地告訴她,他今日要如何毀了她的清白,只為報複她曾在娶親一事上讓他顏面掃地。
就在白湘雲渾身發抖,快要沒有氣力掙紮的時候,只聽遠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呼喚,白湘雲一愣,那是……白子軒的聲音。
眼前的韋惜之顯然也聽到了動靜,他回過頭,朝跟在他身後的兩名身高馬大的韋家家仆惡狠狠地道:“給本公子除掉礙事的人!”
“!!”
白湘雲霎時被韋惜之的喪心病狂驚呆了,無法抑制的恐懼從心下湧起,趁韋惜之回頭分心之際,她猛地從韋惜之手上掙脫開,慌不擇路地往白子軒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她心下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要讓白子軒盡快離開這裏,韋惜之明顯已經陷入了瘋癫,她絕不能讓白子軒有事!
然而,她跑了沒多遠,便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了,身後追趕上來的韋惜之一下子将她壓在地上,一手捏住她的脖子,俯下身來的時候濃重的酒氣熏了她滿臉。
“呵,我倒要看看,等你被老子睡過了,咱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還會不會看得上你這破鞋!”
韋惜之毫不留情地壓上她的嘴唇,白湘雲面色慘白,只覺胸口湧起一陣接一陣惡心與反胃。
“……你……放開……!”
她還在無力地掙紮着。
這時,身後驟然傳來一道夾雜着驚愕和憤怒的吼聲:“阿姐……你剛才……韋惜之!!你這畜生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