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白湘雲
太子受傷一事很快便傳開來了,得到消息的明凰不由得蹙起眉。
“太子怎麽會受傷?”
她剛哄了明衍去睡午覺,此時方才從寝房內步出,便收到了逐風傳來的消息。
“據雷雨傳來的情報,當時三皇子見事情敗露,悲憤之餘欲拔劍自盡,而太子在阻止他之時不小心被劍傷着了肩部,雖不致命,但是傷得也不輕。”
這樁變故倒是出乎了明凰的意料,原本扳倒三皇子便算達成了目的,沒想到太子從中插上這一腳——
那楚辭的來信中希望勸服太子領鐵鷹衛出征一事,怕是困難了。
畢竟,一個受了傷的太子,要如何上戰場?
但是,如果太子不能領兵,那根據燕國自開國以來就定下的規矩,鐵鷹衛只能由皇族中人統領,而皇帝顯然是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冒風險禦駕親征的,那麽……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二皇子楚曦了。
明凰的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個整天摟着美貌少女一臉風流笑意的二皇子,嘴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得了,指望那個繡花枕頭還不如想辦法讓皇帝同意白崇虎帶兵去将被老朋友彭成捉住的兒子救回來。
說起來,現在宮中也差不多該收到前線傳回來的消息了罷……
看來,計劃得改上一改了——
明凰快步走出齊王府後院,向書房的方向邁步而去,而逐風自是緊緊跟在她身後。
在二人繞過回廊,身影逐漸消失在長廊盡頭時,一個翠色的身影從角落裏走了出來,她怔怔地望着明凰離去的方向,表情格外猶豫而糾結。
半晌,直至身旁又有其餘侍女經過時,她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應付了旁人的詢問,她最後看了一眼長廊盡頭早已消失無蹤的身影,杏眸中緩緩透出一絲堅定的意味。
明凰估計得不錯,在太子受傷後不過一個多時辰,前線的急報便傳入了宮中。
一身明黃龍袍的帝王手持剛送來的楚辭的親筆書信,其上簡略地提及了南國四皇子的敗退,以及白司南被俘的消息。
“!!”
皇帝頗為惱怒地一拍案幾,驀地站起了身,他壓低聲音向身側侍候的大太監吩咐:“宣白崇虎進宮!”
皇帝難得表露出如此毫不掩飾的怒氣,大太監顫顫巍巍地下去宣旨了,而暫且在禦書房裏間休息的太子聽到外頭的聲音,不由得同給他換藥的禦醫對視了一眼,前者的表情明顯有幾分擔憂,他啞着嗓子對一旁侍候的太監道:“出去瞧瞧,外頭發生了什麽?”
太監趕緊點頭,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不過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身前跟着嘴唇緊抿、神色不虞的皇帝。
“……父皇,”太子楚修見狀,試圖坐起身行禮,而坐在他身邊的太子妃趕忙将他的手臂扶住,免得他一個不慎又傷到肩膀。
“快躺下,”皇帝走過來,制止了他想要行禮的打算,接着轉過頭問換藥的禦醫:“張愛卿,太子的傷勢,至少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張太醫愣了愣,随即趕緊拱手回道:“啓禀陛下,據微臣觀察,太子殿下的傷勢雖不算太嚴重,可若是不好好養上一陣子,這被傷到的肩膀極有可能會落下病根兒來,以後尤其是到了陰雨天,這肩傷便會隐隐發痛,除了慢慢調養,沒法兒根治。”
聞得這番話,皇帝沉吟了片刻,終是朝張太醫颔了颔首:“既如此,太子的身體便交由你負責,需要什麽藥材就遣宮裏的太監去拿,定要将太子的身體醫治好,切莫留下病根來。”
“微臣遵命!”
張太醫自是躬身應下。
但斜靠在軟枕上的面色蒼白的太子則有些擔心地開口問:“父皇,可是出了什麽事麽?”
皇帝眼神猶豫地在他身上打了個圈兒,似是不知該不該告訴他。
“父皇?”
楚修有些疑惑地對上皇帝的視線,在他看來,這還是第一次在皇帝面上看到如此明顯的遲疑的表情。
“……你好好休息吧。”
最終,皇帝擱下這麽一句話,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眼神,便打算起身離去。
而楚修則覺得對此很是摸不着頭腦,但他也清楚,皇帝一旦做出了決定,旁人是很難勸服他改變主意的。
就在皇帝正欲推門走出裏間時,外頭陡然傳來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接着大太監那一如既往的尖利的禀報聲響起。
“陛下,白大将軍已經到了。”
“!”
這下,靠在床榻上的楚修再也坐不住了,他艱難地在太子妃的攙扶下直起身子,用略微暗啞的聲音開口問:“父皇,舅舅怎麽突然進宮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皇帝的手剛搭上了雕花木的房門,此時聞言,他不由得回頭看了臉色蒼白的楚修一眼,最終還是朝後者搖了搖頭,徑直推門出去了。
楚修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這是皇帝顧念他受傷,不打算讓他參與某些事情了。
而他如今的狀況,連手臂的知覺都有限,要做什麽也着實有些困難,于是,楚修嘆了口氣,也只得躺回床榻上,乖乖地任由張太醫繼續為他換藥了。
片刻後,手腳麻利的張太醫終于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對楚修躬身道:“太子殿下,活動時千萬要注意不要輕易挪動左臂,再過半個時辰藥也該熬好了,殿下切記要及時服用。”
楚修颔首,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張太醫也不由得放松了表情,拱手道:“那麽,老臣這便告退了,明日再來為殿下換藥。若是殿下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請及時命人喚老臣來便是了。”
“有勞張太醫了,”楚修的聲音雖仍舊有些暗啞,但語氣聽上去卻令人自覺如沐春風,他轉過頭,對太子妃柔聲道,“湘雲,幫我送送張太醫罷。”
“不用勞煩太子妃娘娘了!”
張太醫似是有些不習慣太子如此親切的态度,忙不疊地擺手拒絕,“老臣自行離去便可。”
楚修見狀,也不再強求,又寒暄了幾句,便由得張太醫自行離去了。
待張太醫離去後,這間不大不小的屋子裏,便只剩下太子、太子妃以及一名聽從皇帝命令,在旁伺候的太監了。
楚修對那名面色惶恐的小太監笑了笑,口中道:“這位公公,勞煩你去禦藥房幫本宮催一催熬藥的宮女太監們罷,這兒有太子妃一人便足夠了。”
面對太子語氣輕柔的吩咐,小太監趕緊點頭,皇帝的命令是讓他伺候好太子,自然是太子讓他幹什麽他就得幹什麽,于是,他也沒多想什麽,一溜煙兒地便小跑着離去了。
房內終是只剩下太子與太子妃二人了。
太子妃白湘雲明白,太子特意将那小太監趕走了去,怕是有話要對她說。
這也不是什麽令她驚訝的事,畢竟,經過了方才大殿上的那場混亂,太子心下應是有許多疑惑吧,尤其是與她有關的。
果然,楚修轉過眼眸,那雙明亮而澄澈的瞳孔定定地注視着她。
接着,她便聽得楚修沙啞而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湘雲,三弟的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為何會站出來指認三弟?”
白湘雲望着太子眼底似乎永遠湧動着的柔和色澤,此刻,這片溫柔的暖流中卻似有幾分冷意閃過,她閉了閉眼,不由得偏過頭去,胸口卻難以抑制地泛起一片苦澀之意。
她知道,在太子的眼裏,她的地位比不過他的父皇母後,也比不過那個他一直默默喜歡着的人,甚至,如今連欲陷害他的三皇子也比不過。
罷了,這或許也是人之常情,她苦笑着想,親人與自己喜愛的人總是被放在第一位的,哪怕是對性子如此寬宏的太子而言,也是不例外的。
對太子而言,楚離再如何,也畢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弟弟,而她白湘雲呢?不過是一個被皇後硬塞給他的不得他歡心的女人罷了。
太子給予她的,不過是自己能給的一點兒尊重與溫柔罷了,其餘的,便是她自己的奢望了。
就如同現下,太子的模樣,明顯是對于她方才在殿上告發三皇子楚離起了疑。
太子或許并不關心也不在乎那些權術與陰謀,但他并不傻,太子妃越過他直接向皇帝抖出楚離的事,并且他之前絲毫未從太子妃口中得到任何消息,這不得不讓他懷疑。
甚至,連太子妃是否被他人收買,對方設計陷害楚離,也是不能被排除的可能。
“湘雲,”太子還是放柔了口氣,不打算太過急切地逼迫她,只撫上她的手背,口中道,“告訴我罷,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不會責怪你,我只是,想知曉真相罷了。”
白湘雲怔怔地望着他臉上溫柔的幾乎令人心醉神迷的微笑,心下驀地湧起一抹近乎悲哀的嘲諷——
那是對她自己的嘲諷。
盡管再清楚不過,眼前的男子對自己沒有絲毫特別的情意,他注視着她的時候,那柔和的眼神,與和煦的笑容,同注視着身邊其餘人時沒有任何區別。
他那無情的溫柔是一把能戳穿人心肺的利劍,而他卻絲毫不自知,仍舊一如既往地對他露出那樣的她永遠抗拒不了的表情。
“……我會告訴你的,”白湘雲幽幽開口,她掀起唇角,露出一抹混雜着苦澀與悲哀的輕笑,口中喃喃道,“只要你開口,我全都會告訴你……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