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廢後薨逝
皇帝的親衛玄衣衛闖入東宮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去,正當衆人驚疑不定之時,另一條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消息傳來了,據說,玄衣衛在東宮的後院中,挖出了用以詛咒皇帝的巫蠱小人。
此時此刻的興平宮中,皇帝一臉壓抑的怒容,他垂頭看着自己手裏的巫蠱娃娃,那身後寫着的名字的确同他的一模一樣。
皇帝不由得吐了口氣,試圖控制自己急遽爆發的怒火,他用那雙威嚴難測的眸子面無表情地掃過底下的群臣,直至目光落在前排的跪于地上的太子楚修身上。
楚修盡管跪着,但他的背脊一如既往地挺得筆直。
他堅稱,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他絕不可能有謀害皇帝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
對于太子的說法,再加上太子平日裏的品性,皇帝本該是會對他的無辜有傾向性的,然而,他手裏這個冰冷的巫蠱小人卻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有人竟用這種惡毒的法子來害他!無論對方是誰,一旦涉及到皇帝自身,這就是不可饒恕的謀反之罪!
皇帝黑沉的瞳孔裏布滿冰寒,與此事有關的、任何有嫌疑的對象,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哪怕幕後黑手是他的兒子!
自古以來,至高無上的帝王最為懼怕的,便是死亡了。
所以明凰才會感嘆,慕容夜的手段倒頗為高明而狠毒,對于這等試圖謀害自己性命的事,皇帝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願放過一個。
而太子,只要卷進了這個事件之中,就誰也說不準,等待他的将是怎樣的命運了。
不過——
明凰望着天邊被暈染得色彩濃烈的晚霞,驀地笑了起來,慕容夜,這盤棋局不過只開了個頭罷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陛下!去鳳池宮中搜查的人馬傳來消息,果然,在鳳池宮的後院中也挖出了好幾個巫蠱小人。”
禁軍統領餘珉的禀報讓大殿上的空氣愈發凝重了幾分。
此時,跪在地上的太子楚修開口打破了沉默。
“父皇,”他的語氣铿锵有力,但仍舊夾雜着幾分焦急之意,“母親被廢已有數十日,如今卻突然在她原來的寝宮中挖出了這等東西,這怕是有心人陷害,與已經被廢的母親無甚關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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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太子為廢後的辯護只換得了皇帝的不置可否,實則,皇帝心下對于廢後白清凝詛咒自己的可能自有判斷,在廢後之前,白清凝與他的關系就已經極其微妙了,就算那時爆出她使用巫蠱之術詛咒自己,皇帝也是深信不疑的。
“陛下,”下首的餘統領繼續垂手禀報,“據玄衣衛的士兵判斷,埋在鳳池宮中的巫蠱小人怕是已經有些時日了。”
“哦?”
皇帝寒聲道,“有多久?”
餘珉頓了頓,方才半跪在地上,口中回禀道:“陛下,怕是……已有一年了。”
“!!”
皇帝擱在禦座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餘珉的話音落下後。殿內一片沉默,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皇帝。
畢竟,誰能想得到,那被廢的皇後竟然在一年前開始,就有了想要謀害皇帝的念頭,并且還付諸行動了……
“呵,”皇帝怒極反笑,他将手裏的巫蠱小人扔到餘珉腳邊,厲聲道,“去,将這些糟污的東西給朕扔到冷宮去!白清凝竟如此大逆不道,行詛咒朕之事!念在她是太子生母的份上,賜個全屍罷。”
“父皇!!”
“陛下!!”
皇帝此言一出,底下的太子與白崇虎幾乎是同時開口求情,尤其是前者,他的面上盡是難以置信的驚慌和無助,“父皇!母親的事情定是有隐情的,她是絕不可能戕害父皇的!”
“隐情?”
皇帝冷笑一聲,“從一年前就開始暗中詛咒朕,還在身邊養了個那樣的貼身侍女,這就是她的隐情?”
“……父皇……”太子楚修怔怔地望着禦座上那個表情冷酷的男人,胸口騰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和寒意。他明白了,以皇帝現下是下了狠心了,要将母親處死……
對于他無力的呼喚,皇帝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朝餘珉揮了揮手,後者拱手領命,很快便起身離去。
楚修下意識轉過頭,望着餘珉大步離去的背影。
這個男人,即将領着皇帝的口谕,将他關在冷宮中的一無所知的母親賜死……
“等等!!”
楚修驟然失态地高喊了起來,礙于他的身份,餘珉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而禦座上的皇帝則深深地皺起眉,不悅的看向如今連自身都難保的太子。
在他看來,一國儲君無論處于怎樣的境況之中,都不該如此失态。
楚修這太子,真是愈來愈與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了。
“父皇……”額頭與地面相觸的聲音清晰地從底下傳來,皇帝看着這個眼中泛淚的長子,還是沒有狠下心立即制止他,他給了楚修一個機會,等着聽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麽來給白清凝求情。
盡管,他做出的決定,是從不會更改的。
“父皇,若是父皇定要将母親賜死,兒臣願以身代之,只願父皇能饒母親一命!”
他這話一出,不僅成功地讓皇帝愣了愣,底下的群臣也是炸開了鍋,尤其是以白崇虎為首的武将們,更是紛紛跪下,口中直道:“殿下不可魯莽行事啊!”
在白崇虎看來,皇後已倒,太子就是他們白家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無論如何他也須得保住太子的位置。
他的妹妹白香凝已然被打入了冷宮,他們兄妹也自此未曾相見過,他心裏是責怪白香凝的,竟然大膽到将男子僞裝成貼身侍女帶在身邊,結果東窗事發,害得自己被廢不說,連白家也受她連累,兵權被奪,如今可謂是一蹶不振,只有指望白司南跟在齊王身邊立些軍功。
不過,白家如今複興的最大希望,還是太子殿下。
如若太子殿下順利登位,作為一直扶持太子殿下的母家,白家定能重現往日輝煌。
正是因為如此,在如今的境況下,白崇虎所思所想的全是如何保住太子,将太子從這巫蠱之禍中牽扯出來,撇幹淨關系去,而已經打入冷宮的妹妹白香凝的死活,則不怎麽重要。
白崇虎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冷酷而無情,他或許該像太子一樣,竭力懇求皇帝,盼望着皇帝能留白清凝一命……
想到此,白崇虎不由得搖了搖頭,他用自己那有些渾濁的瞳孔去瞧皇座上那張看了二十年來仍舊辨不清表情的臉。
他跟随皇帝的日子,除了自小貼身服侍皇帝的大太監外,恐怕只有如今在汝南謀反的彭成能及得上的罷。
這些年來的風雨,讓他對于禦座上那人的手腕,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皇帝在吐出那道賜死白清凝的口谕時,口中是一片壓抑的陰霾。
白崇虎當時便明白了,他的這道命令是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的。
他是下了決心,要處死以前曾經為他做過那麽多事的、不久前又被他親手廢掉的皇後。
白崇虎心下已經不覺得驚訝了,皇帝該是一早便想處死白清凝了罷,畢竟,他怕是不能容忍,敢給至尊之人戴綠帽子的女人還活在這世上,哪怕對方只是茍延殘喘。
白崇虎閉了閉眼,将眼中那抹憐惜和不忍隐去,只餘一片冰涼的鎮靜。
“太子殿下,”他這樣對自己的外甥道,“老臣求你,切勿沖動,你——是白家最後的希望了。”
他的這番低語并沒有傳到皇帝耳中,卻成功地讓太子怔住了。
太子楚修的眸中仍舊含着熱淚,但白崇虎的話卻驀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底。
對于太子這個位置,楚修心裏的想法就如他所表現出的那樣,一直以來,都覺得這個位置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說他天真也好,不知上進也罷,在他那顆被儒家仁愛忠孝學說深深浸染的內心中,對于權欲,反而是淡泊了不少。
他向往的是父慈子孝、忠君愛民這般的理想中的日子。
可皇宮和朝廷上的權勢争鬥比他所能料想得到的要殘酷上許多。
他眼見昔日結交的好友因着種種緣故,被卷入朝臣之間的争鬥,不是黯然被貶關外,就是郁郁而終甚至被人所害。
而他作為當朝太子,甚至不能為這些才華橫溢的好友們,從皇帝那兒求得個從輕發落的口谕。
只因,他的父皇,燕國的最高統治者,所下達的命令絕不容忤逆。
而如今,終于輪到了他的母親來承受皇帝的決絕怒火——
自從白清凝被貶冷宮之後,他幾乎日日都會去冷宮看望母親。
一開始,他對母親竟然在身邊養了名陌生男子這樣的事實感到難以置信,可母親卻毫不遮掩地對他颔首承認了。
她告訴楚修,若不是有青竹的陪伴,她可能在深宮支撐不了這許多年。曾經,為了皇帝的皇位穩固,她私下裏為皇帝解決了不少麻煩,手上沾滿了鮮血和冤魂。
她有時夜夜難以成眠,皇帝卻抱着新進宮的妃子享受着溫香軟玉,對她的憔悴只做無視。
若非有青竹的日日陪伴,溫言安慰,她的精神怕是一早便出問題了。
然而,如今東窗事發,她被打入冷宮,青竹也慘遭水銀之刑,她甚至不敢詢問面前的兒子,青竹死後究竟成了怎樣凄慘的模樣,有沒有人給他收屍。
自進了冷宮以後,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許多從前在意的事情都看淡了許多,高傲的性子雖猶在,可也沒地方發作了。
畢竟,除了日日來看她的太子楚修,幾乎沒有第二個人,會踏入這冷宮中來,包括她親生的二皇子楚曦。
對于楚修的孝敬,她自是感念的,然而,更多的時候,當楚修陪着她在她身邊說話的時候,她卻寧願楚修學楚曦一般,不要再到冷宮中來看她了。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連向來花天酒地的楚曦都明白的事,她這至純至孝的兒子卻不明白。
或者是,不在意罷了。
楚修日日來看她,話語間偶爾會提及三皇子楚離,楚修說了許多以前瞞着她帶楚離四處玩耍的事,話裏話外都在為楚離粉飾。
她知道,盡管楚修不知原因,但他還是希望她能放下與楚離之間多年的嫌隙,他甚至說,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帶楚離前來探望她。
他說,其實楚離對她這個母後,自小便孺慕有加,到了後來,感情才慢慢淡了。
白清凝則毫不分說地拒絕了。
望着面容誠摯的兒子,她沒有告訴他,楚離真正的身世,讓他離那些肮髒事遠一些罷,在她還能保護得到他的時候。
然而,如今,白清凝望着玄衣衛送來的毒酒,已經麻木的心髒仍舊難以抑制地泛起一絲疼痛。
她緩緩舉起酒杯,注視着瓷杯中殷紅的液體,有些悵惘地想,從今以後,她再也保護不了太子,保護不了白家了。
她這一生,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對于死亡,她也并不懼怕,她是痛恨楚晏的負心的,然而,她卻更加擔心太子。
她的長子太過純孝,若是她死了,楚修怕是該傷心不已罷。
白家、她的那位兄長能護着他好好走過以後的路麽?
耳邊傳來玄衣衛催促的聲音,白清凝撫上自己泛白的鬓角,終是閉了閉眼,她想起昨晚那個眼神清冽的女子許下的諾言,她驀地一口将瓷杯中的液體灌進喉嚨。
那個人,是不會失信的罷。
這樣想着,白清凝閉上眼,任由錐心的疼痛吞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