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東宮突變
待太子經過太監通報，步入禦書房中時，才發現，此時的禦書房內，不僅有方才比他先走一步的三皇子楚離，在下首，還有舅舅白崇虎，與方才在殿上力主派遣援軍的宋翊宋将軍二人垂手而立。
楚修怔了一瞬，旋即上前向皇帝施禮。
“兒臣拜見父皇！”
此時的皇帝已經取下了冠冕，他緊皺着眉，面色罕見地透出幾分疲憊之意，見太子到來，他只是揮了揮手，口中道：“平身罷，太子此番觐見，所謂何事？”
楚修拱了拱手，趕忙将方才在殿上便一直困擾自己的擔憂向皇帝禀報：“父皇，兒臣此番冒昧打擾父皇，實是為了汝南戰事而來，皇叔與征遠将軍不過将兵五萬，而南國皇帝親率十二萬大軍壓境，加之彭将……呃，叛軍的三萬人馬，敵方的軍隊數量已是三倍于我軍，更不用說對方還形成了犄角之勢夾擊我軍——父皇，情況危急，兒臣懇請父皇再三考慮，調集軍隊趕往前線，援救皇叔一行！”
他這番話立即得到了宋翊将軍的百般贊同。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十分有理啊！請陛下再仔細掂量一番罷！”
然而，不待皇帝開口表态，站在一旁的白崇虎卻先開口了，他斑白的兩鬓此刻看上去老态盡顯，溝壑遍布的眉宇間透出一股濃濃的倦意。
“太子殿下，宋将軍，昨夜一收到前線消息，陛下便連夜召老臣入宮探讨過了，齊王的處境雖是危急，但此刻，受形勢所迫，陛下也無法派出更多援軍前往汝南了。”
楚修一愣，自是不解，下意識地便出聲問道：“舅舅，這是為何？”
白崇虎頗為小心地看了坐于案幾前的皇帝一眼，見對方默許，這才放低了聲音，對在場其餘三名朝廷心腹道：“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宋将軍，不瞞三位，就在昨夜汝南傳回消息時，北邊邊境也傳來了消息，最近北國動作頻繁，意圖不明，駐紮在邊關的軍隊請求陛下将鐵鷹衛抽調部分前去，以防萬一。”
“鐵鷹衛？”
太子十分驚訝，“為何兒臣未收到任何消息？”
燕國的鐵鷹衛乃是由百裏挑一的猛士組成，是由燕國開國皇帝創立的、一直延續至今的燕國最為彪悍的精銳部隊。
因着入選要求嚴苛，鐵鷹衛的人數并不多，但其中個個都兇悍無匹，按照燕國傳承下來的慣例，如今，這支頗具神秘感的鐵鷹衛正由太子楚修來統領。
“朕未曾同意沈将軍的請求，”皇帝沉聲道，“如今汝南的局勢顯然更為吃緊，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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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皇帝罕見地嘆了口氣，面色疲憊。
皇帝鮮少露出這樣的疲态，楚修不由得有些擔憂地跪于地上，連聲道：“還請父皇保重身體！”
皇帝聞言，掃了他一眼，放緩了口氣，“太子，如今南北兩面皆無法抽調援軍，京中的禁衛軍也不能輕易動用，唯一能動用的，就是你手裏的鐵鷹衛了。”
太子看起來吃了一驚，皇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一旁的三皇子楚離則眼神嘲諷地看向他，楚離很清楚太子那執拗的性子，上次為了拒絕領兵出征之職，太子居然寧願在興平宮外跪了一整夜，也不改變心意。如今皇帝再要他與鐵鷹衛一同奔赴前線——
呵，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等着好戲上演了。
最好是皇帝一怒之下廢了楚修的太子之位才是大快人心！
楚離在心下惡毒地揣測着禦書房內接下來會上演的場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次，向來不願涉及沙場戰事的太子楚修，卻恭恭敬敬地朝皇帝磕了一個頭，用肅穆的表情和莊嚴的語氣道：“兒臣願率鐵鷹衛奔赴前線，援救皇叔與征遠将軍！請父皇下旨，兒臣随時可以奉命出發！”
“……！！”
他的這番态度決然的表态，不僅讓等着看他笑話的三皇子楚離猝不及防，就連一旁的白崇虎和宋翊二人，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錯愕而震驚的表情。
顯然，對于太子驟然轉了性子這個事實，他們皆無法置信。
只有案幾後的皇帝眯了眯眼，頗為滿意地颔了颔首。
“很好，你既主動請纓，那便下去準備罷，形勢不等人，愈快整裝出發愈好，白愛卿，你同宋愛卿一道，助太子盡快将鐵鷹衛安排妥當，做好出征事宜。”
“臣等領命！”
二位将軍回過神來，齊齊拱手。
唯有另一側的楚離，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怎會……
怎會如此！！
他原是從慕容夜口中得知了皇帝想要動用鐵鷹衛的打算，他斷定以楚修那個木魚腦袋定是不會同意領命的，于是他便可趁機向皇帝請纓，想必前線事急，皇帝是不會不同意的，這樣一來，向來由皇權繼承人執掌的鐵鷹衛就落到了他手中。
一旦他握住的東西，就沒有可能那麽輕易再叫他放開了。
到那個時候，楚修這個太子，不過就成了一個擺設罷了，而他的目的，眼看就能實現了。
他自覺自己計劃得順理成章，然而卻不料，楚修不知吃了什麽藥，竟然驀地轉了性子，主動向皇帝請纓，願意統領鐵鷹衛前往前線！
楚離只覺眼前的一切荒謬不已。
為什麽！為什麽每每在他做好準備，看到一絲曙光之時，現實就要給他來這麽一遭迎頭痛擊！？
楚修不知自覺清高，自覺悲天憫人，不願意上戰場麽？
難不成，他是故意的麽！？
他知曉了自己的野心，所以哪怕是違背他一貫的性子，楚修也要阻止自己，不讓自己的計劃得逞？
想到此，楚離冷冷一笑，面上難以克制的怒火褪去了些許，他向前一步，對着站起身來的太子道：“臣弟倒是沒曾想到，殿下居然會應下了這樁差事，太子殿下不是向來對戰場殺伐之事不甚贊同麽？”
楚離當着皇帝的面問出這等不滿而尖銳的話語，這讓一向偏愛楚離的皇帝也不由得皺起眉，在太子作出回應之前開口道：“離兒，你且退下，不可如此胡攪蠻纏。”
他這話還是給楚離留足了面子，豈料楚離卻愈發覺得憤懑，他的不滿在皇帝看來就是小孩子的胡攪蠻纏麽！？
他究竟有哪一點比不上懦弱無能的太子！？
就在楚離氣血充頭，眼看就要口無遮攔地闖下大禍時，禦書房門口陡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喘着氣兒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捏起的嗓子格外尖利：“陛下，餘大人求見，說是有急事向陛下禀報。”
聞言，皇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而正處于沖動中的楚離則是驟然一怔，止住了心下的沖動，反而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眸中騰起一抹篤定的笑意來。
看來，慕容夜去做的那件事，辦成了呢。
“讓他進來。”
皇帝雖是有些疑惑身為宮中禁軍統領的餘珉為何挑在這時候求見，但既然對方匆忙前來，看來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于是，皇帝手一揮，便招了這位餘統領入門觐見。
“屬下拜見陛下！”
餘珉的身材頗為高大壯碩，他一到，便一掀袍子，利落地向皇帝行禮。
皇帝颔了颔首，出聲道：“愛卿急着求見，可是宮中出了什麽事不成？”
不料，餘珉這時卻似乎有些猶豫地擡頭望了一旁的太子一眼，接着，他開口回道：“陛下，此事能容臣私下與陛下禀報麽？”
若是要讓在宮裏服侍各位主子的侍女太監們給自己選一個好去處，那他們多半會希望自己能被分配到太子殿下所在的東宮去工作。
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太子殿下實在是個好得有些過頭的主子。
在太子殿下身邊服侍過的侍女阿監無不贊嘆，咱燕國的太子殿下可謂是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太子殿下生性溫和有禮，就算是自己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兒，甚至是被皇帝責罵了，他也不會遷怒到身邊服侍的人身上。
服侍過太子殿下的侍女們談起殿下屆是一片贊譽，哪怕是不小心做錯了事，太子殿下也從未責罵過一句，更遑論動手懲罰了，最多也不過是一句“下次注意一些便是”這樣溫和的提醒。
而身為東宮的另一名主子，太子妃娘娘也是個性子溫潤娴雅的主兒，同樣不會對侍女太監們有什麽過多的差使甚至奴役，甚至，太子妃娘娘還常常賜些銀子給身邊服侍的人。
正是因為待遇如此美好，所以，在這東宮之中當差，皆成了衆多宮女太監們夢寐以求的美事。
譬如，如今被分配到東宮的膳房裏打下手的小秦子就是這幸運兒中的一位。
為了到這東宮中當差，進宮不久的小秦子可是費了不少心思，也費了不少銅板。
好不容易，他才疏通了關系，終于如願以償地被調到了東宮做事。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上一陣，這日午後，一隊身着玄甲的士兵沖進了東宮之中，二話不說便将在東宮中做事的衆人控制住。
“你們做什麽！？”
“……這是太子殿下的——”
“什麽人……大膽……唔唔！！”
一片混亂之中，小秦子驚恐地縮在角落裏，下意識把自己的身體屈成球似的一團兒。
入宮以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只覺害怕極了，連被玄甲士兵一把抓起來掀到一邊，整個過程中，他的身體就沒停止過顫抖。
究、究竟是什麽人這麽大膽，敢闖、闖進東宮之中如此行、行事……
他面色慘白地想着。
自他被摔倒地上後，也沒人再過來管他，他便眼睜睜地瞧着這群士兵在後院之中開始用鏟子挖起土來。
而且，還不止是一兩個人這麽幹，幾乎是所有闖進東宮之中的士兵都在後院裏挖了起來。
這、這究竟是要幹什麽——
小秦子愣愣地想着，可就在他雙手抱膝，面無人色地縮在地上時，他陡然發現被身邊士兵刨出來的土中似是夾雜着一個什麽黑漆漆的玩意兒。
出于一股好奇的沖動，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把那玩意兒從土裏拿起來。
待用手将面上覆蓋的塵土拭去之後，他驀地便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陰冷眸子。
“啊！！！”
向來膽小如鼠的性子讓他情不自禁地尖叫出聲。
在周圍的士兵圍上來以前，他白眼一翻，驟然暈倒在地。
他最後的意識，是聽得身邊的士兵嘴裏吐出的三個字：“找到了。”
找到……什麽……了……？
他用那不太清醒的腦袋瓜子想着，然而，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出來，他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不省人事。
就在東宮中陷入一片混亂中時，後宮裏新晉的皇貴妃蕭娡的殿中，齊王妃明凰正坐于她的對面，兩人面前擺着一盤棋局，看那架勢白子與黑子不分上下，正殺得精彩，此時，蕭娡下意識地摩挲着手裏光滑的棋子，而對面的明凰則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笑眯眯地朝她投來視線。
然而，這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快就被殿外通報的宮女打斷了。
蕭娡的貼身侍女敲了敲門，匆匆走進殿中，向二人屈膝道：“娘娘，王妃娘娘，東宮傳來消息，說是皇帝派了玄甲衛親往搜查東宮。”
不過，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卻未讓對弈的二人變色。
蕭娡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落下手中的棋子，方轉頭朝侍女颔首道：“知道了，有什麽消息再來報，你暫且退下罷。”
“喏。”
侍女恭敬地行了禮，轉身離去。
“看來慕容夜的确是算計得不錯，這樣的事果然觸到了帝王的逆鱗呢。”
明凰的目光從棋局中轉到蕭娡面上，語氣卻是十分悠然。
蕭娡默然片刻，驟然笑起來，對明凰眨了眨眼：“縱然慕容夜手段高明，咱們凰兒卻比他更勝一籌。”
明凰聞言輕笑起來，如炬的目光中透出幾分淡淡的殺伐狠意來。
她落下手中的黑子，唇邊噙着笑道：“魚兒已經上鈎，能不能借機一舉扳倒三皇子，就在此一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