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兄弟嫌隙
風平浪靜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前線便傳來了一個讓皇帝大發雷霆的消息——
南國終于在明面上對燕國出兵了。
原本被楚辭壓制到汝南南邊的兩座城池裏龜縮防守的彭成的軍隊,也接着南國出兵之勢,開城迎擊楚辭的圍城之軍,他與南國的軍隊一道,對楚辭形成了兩面夾擊的犄角之勢。
“陛下,需要出兵援助前線的齊王麽?”兵部尚書憂心忡忡地上前,拱手道,“齊王再怎麽厲害,如今被三倍于己的敵軍夾擊,這勢态若是持續下去,可是當真不妙啊!”
高臺之上的皇帝沉吟不語,他的視線被冠冕上垂下的珠簾遮擋了大半,是以他此刻的表情讓人看不大清楚。
“陛下,”以往白崇虎手下的将軍也趁勢出列,對着禦座之上的人再接再厲地勸道,“如今的情勢對我軍實在不利啊,若是不出兵援助前線的齊王,在如此的逼壓之下,前線的軍隊極有可能被全滅啊!若是如此,汝南就徹底落入敵手,再往前就是一馬平川,京城的安全也岌岌可危啊!”
“宋将軍何必危言聳聽?”
這時,立于武将對面的文官一側,步出一名面容陰柔的青袍男子,他不緊不慢地朝皇帝拱了拱手,方對着那出言強烈建議皇帝出兵援助前線的将軍道,“如今的局勢只是暫時對我軍不利罷了,齊王與征遠将軍都是少年英雄、人中龍鳳之人,頂住南國和叛軍的這一波攻勢想必不成問題,只要從包夾中緩過氣來,就是趁是反撲的良機!此事,想必身在前線的齊王比臣等更加清楚。”
他的這番話當即便惹來了好幾名在場将軍的反駁。
眼看,大殿上又将成為群臣唇槍舌劍的戰場,這時,高臺上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帝終是開口了,他的語氣聽上去一如既往的威嚴沉靜。
“方才齊王傳來了消息,前線雖有些吃緊,但短期內不必派遣援軍。”
這話一出,之前争得眼紅耳赤的兩派朝臣,不得不偃旗息鼓了,紛紛朝禦座的方向拱手稱喏。
他們知道,這是皇帝已經做出決斷,不想再聽到這個話題的意思。
很快,朝臣們又就一直得不到有效解決的水患問題争論了起來。
而站在朝列之首的太子楚修,卻眉頭微皺,露出了幾分擔憂的表情。
待朝會一畢,對着上方早已空無一人的禦座,太子無聲地嘆了口氣,方才轉身步出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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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剛一出殿,他便被人攔住了。
太子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卻發現擋在自己身前的正是自己那位最近在朝中勢力急遽竄升的三弟。
“三弟,有什麽事找我麽?”
對于這個性子有些叛逆陰沉的三皇子,身為兄長的太子向來是秉持着十分寬容的态度。
見太子的語氣同面容一般溫和,三皇子楚離冷哼了一聲,态度冷硬地開口道:“大哥此番莫不是要去禦書房求見父皇?”
太子愣了一下,他的确是想就是否援兵一事同皇帝單獨談談,這三弟怎麽——
他不由得的擡頭望了一眼四周,這時殿中的朝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而他腳下卻又明顯不是往以往出宮的方向在邁步,這樣看來,三皇子能猜到他的目的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于是,太子索性點了點頭,揚起嘴角對楚離道:“的确如此,三弟可是也要随大哥同往?”
他這番話畢,卻遲遲沒聽見對面傳來任何回應,太子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朝楚離看去,卻見後者驀地擡起頭來,牙齒狠狠咬着下唇,不知為何面色有些漲紅,配上他那雙陰鸷的眸子,十足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太子被他這般模樣吓了一跳,趕緊伸手撫上他的額頭,口中擔心地問:“怎麽了?是不是發熱了?身體不舒服的話,大哥陪你去一趟太醫院罷?”
回應他好意的是清脆的“啪”地一聲,楚離狠狠地将太子楚修置于他額上的手拍開了。
楚修不由得愣住了,而對面的楚離的面色更是漲紅到了極點,他用極其憤怒的目光瞪着楚修,就仿佛楚修方才的關心是對他的羞辱一般。
兄弟間的尴尬處境持續了片刻,楚修不知想到了什麽,面上的訝色褪去,面容陡然柔和了下來,他對楚離露出一抹跟平日裏無甚區別的含着暖意的微笑,仿佛方才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開口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去歇會兒罷,你也知道了,現下大哥要去禦書房觐見父皇,你若是精神不好,還是別随大哥一道去了。”
“呵,”楚離嘲弄地輕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冷聲道,“怎麽,大哥是怕我打攪了你同父皇二人的私下密談?如此遮着掩着,不願讓我同往,莫不是大哥打算在父皇面前告上弟弟一狀不成?”
對于他這般蠻橫無理、又近乎孩子氣般的指責,楚修沒有生氣,只是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
不知從何時起,幼時那個常常會跟在他屁股後頭比二皇子楚曦還要黏他的小家夥,已經開始在遇上他時,與他處處針鋒相對。
開始他還會當真,以為自己真是哪裏忽視了楚離,待他不好,所以才會造成對方的性情突變。
于是,每每當楚離逮着機會将他冷嘲熱諷一番後,他都會苦思冥想地反省一番,但卻實在找不出其中緣由,無奈之下,他只得讓人送些楚離喜歡的禦賜玩意兒去,卻不料每每當他這樣做了之後,奉命而去的人都會哭喪着臉來向他回禀,說三皇子将他賜下的物品都當場砸了,并且還撂下話說不需要太子的施舍。
如此這般了幾番後,楚修也就放棄了重修舊好的嘗試。但對于楚離在朝堂上或是在宮中公然與他唱反調、時常挑釁于他這些事,楚修還是從未發過脾氣,任由楚離發洩自己的不滿。
他知道,楚離對于母後、對于他、甚至是對于二皇子楚曦,都是懷着怨氣的。
其實,對于這個最小的弟弟,楚修心下一直都覺得對他有些難以言說的歉疚。
本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母後不知為何,自幼時開始,便對年紀最小的楚離不管不問,只一味丢給宮女照顧便是,甚至在他帶着這名最小的弟弟在宮裏玩耍時,母後聽說後都會特地将他找來敲打一番,言下之意便是叫他莫要與楚離一起玩耍,照顧好另一個弟弟楚曦便是。
對于母後如此奇怪的态度,楚修不是沒有起過疑,他懷疑過或許楚離并非是母後親子,可當他試着去尋找線索時,卻沒有查到任何異常,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楚離的确是母後的親子。
然而,随着年歲漸長,母後與楚離之間的關系并未緩和,甚至母後愈發對楚離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而對自己和楚曦,态度則是截然不同的溫柔,這讓不明緣由的楚修對于莫名被母後排斥的小弟弟愈發愧疚了起來,他甚至覺得,或許正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搶走了母後對楚離的寵愛。
于是,善良而正直的太子殿下,時不時便會去偏殿看望備受冷落的三皇子,希望用自己的行動來彌補母後對于楚離的苛待。
一開始,楚離對于他這個大哥的到來還是十分欣喜的,因着楚修那會兒已經搬入了東宮,比呆在後宮時自由多了,楚離甚至會求着他給自己帶些民間的小玩意兒來,對于這樣的請求,楚修自是一一應下。
然而,如此兄友弟恭的關系并沒持續多久。
很快,他就發現,不知為何,楚離像是陡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明亮而天真的眸子裏只餘一片駭人的陰鸷。
就是在這個時候,楚離對他的态度轉為了冷嘲熱諷,甚至有時怒氣上來了,還會毫不客氣地推搡他,口中罵着些難聽的話語。
對于這樣性格大變的楚離,楚修只覺得悲哀,他已經不想去探究這背後的原因了,一名原本該天真活波的孩子,長成了這幅模樣,是他的錯,是母後的錯,甚至是父皇的錯,眼前的楚離,只不過是這個冰冷殘酷的宮廷的又一個悲哀産物。
“怎麽?我說中太子殿下的心事了?所以才這般啞口無言了?”
楚離的諷刺讓楚修從怔忪中回過了神來,面對眼下的情形,他搖了搖頭,好脾氣地楚離道:“你若是想随我一道去禦書房觐見,便來罷,只是你今日暫且收收這急躁的脾氣罷,我擔心在父皇面前,你不經意間說出什麽觸怒父皇的話來,那就讓人憂心了。”
“呵,”楚離嗤笑一聲,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收起你那令人惡心的假好心”,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禦書房的方面大步而去。
望着他明顯帶着怒氣的背影,楚修不由得嘆了口氣,随後邁步跟了上去,而這一切,都被隐于樹上的一抹黑影,靜靜收于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