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國師的陰謀
很快,慕容夜便說出了自己道出這段宮闱秘事的用意。
“明小姐,三皇子的身世雖被陛下極力掩藏,可天下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宮中知曉此事的人想必不止在下一人,明小姐何妨想想,若是當今的南國皇帝知曉了此事,燕、南兩國之間,會變成如何局勢?”
明凰聞言,心下猛然一驚。
華懿貴妃柳昭媛原本是南國皇帝的妃嫔,兩人間因着曾經的端王之事素有嫌隙,後來華懿貴妃戰死疆場,這些陳年恩怨也一并封存了去。不過,南國皇帝怕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華懿貴妃并未死于同燕國的戰争之中,反而被燕國皇帝擄了去,不僅被囚禁于後宮,還誕下了一名皇子。
若是南國皇帝得知此事,燕、南兩國這十幾年的邦交關系怕就要徹底毀于一旦了。
尤其是如今鎮守南邊的彭成又掀起叛亂,南國若是趁此機會,傾國之力一舉北上猛攻,以楚辭和白司南帶去的幾萬人馬哪怕再英勇善戰,恐怕也抵不過對方人數上的優勢。
若是汝南一陷落,燕國到時就可謂是門戶大開,連京城都會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了。
慕容夜此言是在威脅她麽?可抛開楚辭,燕國存亡與否對她而言并不重要,慕容夜拿這番話來威脅她還不如直接去威脅皇帝有效果。
再說,燕國陷落對慕容夜有何好處?他既然打算将三皇子扶上位,貿然引南國來攻又是何道理?
明凰心下思索了一番,驟然想起了楚辭曾經告訴過她的有關慕容夜極有可能出身北國的情報,這樣一聯系起來,她開始有些明了了,慕容夜大費周章地做出這樣一番布置,究竟是為了什麽了。
明凰瞧着慕容夜面上淺淡的笑意,她不動聲色地半垂下眼眸,口中似是不經意地道:“若是燕、南兩國正式開戰,兩敗俱傷不說,恐怕最終漁翁得利的,是作壁上觀的北國罷。”
聽到明凰提起“北國”二字,慕容夜的眸色驟然沉了下來,他不自覺地咬緊下唇,眉宇間擠出幾道深刻的皺褶,面上滿是風雨欲來的陰霾之色。
明凰暗暗吃了一驚,她不料光是提及北國,慕容夜就擺出這樣一副反應強烈的模樣來,并且,對方眸子裏湧動的濃稠黑霧比起警覺,更像是某種壓抑得不能自已的恨意。
楚辭曾提過,慕容夜在北國的出身應該不低,若是普通的北國名門之後,哪怕是奉命來燕國作為卧底暗探的,也不至于在提起北國時做出如此令人激烈的反應罷,反倒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一笑而過不是麽?……
慕容夜的反應如此反常,莫非……他對北國同樣抱着某種原因不明的仇恨?而他布下這一棋局的原因,也并不是為了助北國在燕、南兩國的争鬥中得利?
明凰只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她每每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可慕容夜的舉動卻又與預料之中的不相符合,導致這盤原本就令人看不透的棋局愈發複雜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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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小姐,這倒不用擔心,”慕容夜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握着杯盞的手指已經泛白,面上卻調整了表情,語氣平靜地道,“北國的皇帝朝臣,皆是一群屍位素餐之徒,不足挂齒。在下的目的,也并非是要引得南國軍隊來滅了燕國,而是趁朝廷自顧不暇之際,扶持三皇子上位。”
對于他懇切而直白的話語,明凰心下并不相信。像慕容夜這樣心思缜密的人,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計劃向外人全盤托出的,更遑論,她才拒絕了慕容夜的邀請,他們之間的關系連同盟都算不上。
“國師何必對我說這些,”明凰漫不經心地端起杯盞抿了一口,徑直道,“無論國師與三皇子有着怎樣的宏圖大志,方才我便說了,我對此不感興趣。”
慕容夜似是嘆了口氣,他望着明凰清亮而深邃的墨瞳,心下閃過一絲惋惜之意。明凰則定定地瞧着他,如同被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蠱惑了一般,慕容夜緩緩伸出手,就在要撫上明凰頰側之時,手腕驀地被對方握住了。
“國師,”明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還請自重。”
慕容夜則順勢收回了手,站起身來,用沉靜的語氣最後一次問道:“明小姐當真再不改變心意了麽?”
“多謝國師款待。”
明凰同樣站起身來,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即便提步往殿外走,在擦過他的肩膀之際,明凰微微轉過頭,在他耳畔留下了一句話後,便徑直出了殿門。
慕容夜有些怔然地望着她悠然離去的背影,明凰留下的那句話,仍舊在他的鼓膜裏回蕩。
她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雖是波瀾不驚的語氣,但她話裏的灑脫和堅定,卻如同一把利劍,直直捅進他的心底。
慕容夜只覺他此生從未遇到過如明凰這般奇妙的人,她聰穎又偶爾糊塗,她冷靜又偶爾失控,她看似風輕雲淡、對事不關己的事不甚在意,可某些時候,她又會迸發出某種出人意料的堅決來。
這般糅合了種種矛盾的氣質于一身的人,讓慕容夜在迷惑之餘,更是騰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來。
慕容夜獨自在殿中站了半晌,直到天色漸暗之時,殿外才走來一個怒氣沖沖的身影,來人一把推開殿門,身上裹挾着難以壓抑的沖天怒火。
“你怎麽還在這裏!?”
來人看到慕容夜仍在殿中,發洩般地朝他怒吼。
慕容夜瞟了他一眼,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三皇子殿下此番未與我商量,便布下這等讓人一眼便可看破的陷阱,實在太過魯莽了。”
“!!”
三皇子本就因着沒能如願将太子拉下馬以及皇帝的一番敲打正氣得厲害,聞得慕容夜不冷不熱的嘲諷,更是當即便漲紅了臉,指着他罵道:“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雜種!還好意思說本王!?方才在禦前你這吃裏扒外的叛徒居然還未那天殺的太子說話!再敢惹怒本王,信不信本王将你的那些個陰謀詭計全數告知父皇!讓他知道他器重的國師大人在暗地裏究竟幹了些什麽好事!!”
對于三皇子口不擇言的怒罵,慕容夜什麽也沒說,甚至連眉毛也沒動一根。他已經習慣了這三皇子楚離的暴脾氣,若不是因着楚離還有利用價值,他怕是早就對面前的人下手了。
見楚離酣暢淋漓地罵了一通,又抓起案幾上的杯盞将茶水灌進喉嚨裏,慕容夜這才又緩緩開口:“曲嫔這顆棋子本該大有用處了,如此沒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随即,不待楚離出口反駁,他便自行搖了搖頭,道,“罷了,今日觀淑妃的言行之間也盡是為太子維護之意,淑妃這條線怕也是指望不上了。”
楚離聞言,冷哼了一聲,徑直道:“那軟弱無能的太子,不過就是占了出身上的先機,不用那些彎彎繞繞,本王也遲早要将他從那位置上拉下馬來!”
對于他的狂妄自大,慕容夜并未理會,他知道指望楚離的手段是不現實的,從今日曲嫔的事便可窺見一斑。
況且,對于楚離,表面上他雖說是要助對方登上帝位,楚離答應與他結盟也正是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不過,楚離實質上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枚可以利用的關鍵棋子罷了,雖是脾氣暴躁,難以掌控了些,但只要待他達成目的,不用他親自動手,随意尋個理由,世上便再無楚離此人。
正是因為如此,他現下才能對楚離的惡言惡語百般忍耐,畢竟,自小到大,他最為擅長的,便是隐忍之道了。
“對了,”楚離發了一通脾氣後,突然轉過身來,皺眉問道:“你中意的那個叫明凰的女人,答應襄助我們了麽?”
慕容夜風輕雲淡地搖了搖頭,徐徐道:“是我說服人的技巧有限罷,她并未答應。”
楚離一愣,随即,他本就沉郁的面孔上染上了幾分兇狠之色,他用森冷的口氣對慕容夜道:“那便找機會将她——”
他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姿勢。
慕容夜移開視線,不置可否地道:“關于她的事,我自有打算。”
聞言,楚離的怒火又冒了上來,他大步流星地行至慕容夜的身前,揪住後者的領口,惡狠狠地盯着他道:“你不會是心軟了罷?她來過此地,又知道許多辛秘之事,絕不可再留!”
慕容夜擡眸對上他兇狠的眼神,對于自己被對方拎着領口的情狀只做未覺,他十分冷靜地開口道:“三皇子殿下,你何時見我心軟過了?你放心,此事我自會處理,不會讓她妨礙到你我的大計。”
楚離将信将疑地審視了他片刻,最終一把将他推開,沒什麽好氣地道:“盡快将她處理了,否則我就親自動手了。”
慕容夜低頭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的前襟,方才回道:“放心罷,不勞殿下親自動手。”
頓了頓,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接着道,“不瞞殿下,此番雖是折損了曲嫔,但卻有幸讓我尋到了另一枚更有價值的棋子。”
“哦?”
楚離疑惑地看過來,“是誰?”
慕容夜露出一抹篤定的輕笑,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名字。
楚離不由得瞪大了眼,有些猶疑地問:“……這,能成麽?”
“殿下放心,”慕容夜胸有成竹地道,“此事交由我來處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