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波三折
她這番話可謂是一顆驚雷在殿中炸響。
最先作出反應的是貴妃,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名跪在地上的自己向來信任有加的貼身侍女,口中怒罵道:“你這賤婢究竟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将髒水往本宮頭上潑!?”
她一邊罵着,一邊走上去,擡起手便欲扇在念夏滿是淚痕的臉上。
好在,一旁的侍衛及時伸手制止了她。
“貴妃,你何必着急,”皇後幽然啓唇,“待看看你的侍女是如何說的罷,你如此急着教訓她,莫不是狗急跳牆了?”
貴妃狠狠地咬緊貝齒,只覺這皇後實在狠毒,竟然将自己的貼身侍女也收買了去!
心頭一直忐忑不安的白司南見到這一幕不由得松了口氣,只要這名婢女一口咬定是貴妃指使她的,那麽,便是再如何,也不會牽扯到皇後身上去了罷?
明凰不動聲色地四下掃視了一圈,将殿內衆人面上的表情收入眼中。
皇後一派篤定,貴妃面色惱恨,白司南眉間的皺褶松開了些,而上首的皇帝,則是一副不怒自威之色,似是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覺任何驚訝之處。
這時,耳畔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楚辭的呼吸幾乎噴在她敏感的耳垂上,而後響起四個字的低語:“靜觀其變。”
明凰的回應是将自己與楚辭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些,惹來對方一陣無聲的輕笑。
就在此時,方才道出驚人之語的婢女念夏開口說話了,她将自己知曉的關于此事的來龍去脈緩緩道來。
“貴妃娘娘自從上次不慎落水,導致腹中龍種沒了後,就一直心情不虞,我們這些伺候在她身邊的宮女也整日過得提心吊膽,生怕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觸了貴妃娘娘的逆鱗……”她苦笑了一聲,含着淚水的眸子透出一股楚楚可憐的意味,一旁的貴妃正欲開口駁斥她,卻被皇帝一個眼神止住了。
于是,跪在地上的念夏繼續道:“後來,淑妃娘娘懷孕的消息傳到了貴妃娘娘耳朵裏,當日,貴妃娘娘便震怒,将寝宮裏好幾件價值連城的禦賜之物都摔碎在地上,口中盡是罵些與淑妃娘娘有關的十分難聽的話——”
“你這賤婢血口噴人!”
貴妃似是再也無法忍耐,在侍衛反應過來之前,上前一腳将念夏踢倒在地,嘴裏斥道,“本宮平日裏待你還不夠好麽!?你究竟收了皇後多少好處,竟如此污蔑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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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向皇帝盈盈拜下,語氣轉為委屈,“陛下,莫要聽這賤人胡言,臣妾同淑妃妹妹關系極好,情同姐妹,又怎會因為她懷孕而生氣?臣妾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
這怕就是典型的為了洗脫嫌疑而睜眼說瞎話了。
明凰只覺貴妃的表演頗是好笑,她的性子太容易被人看穿了,無怪乎她與皇後暗地裏鬥了許多回,卻從未對皇後的地位産生過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連楚辭也忍不住在她耳邊輕笑出聲,壓低聲音道:“貴妃這怕是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明凰聞言不由得側過頭,略帶疑慮地問:“難不成你認為真是貴妃出的手?”
“不,”楚辭搖了搖頭,含笑道,“但皇後安插的那名宮女倒的确有幾分本事,最能讓人信服的謊話,往往是真假摻半,貴妃對淑妃的惱恨是肯定确有其事的。”
後宮嫔妃之間互相争寵本就是常事,貴妃雖嘴裏說自己同淑妃的關系如何親密,但眼見自己滑了胎,對方卻在這時懷上了龍種,淑妃心中不平倒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
此時,只見上首的皇帝瞥了有些惶惶不安貴妃一眼,接着面無表情地開口道:“繼續說罷。”
于是,跪在底下的念夏又聽話地繼續道:“貴妃娘娘對淑妃娘娘懷孕之事心下芥蒂,便私下裏尋了奴婢,讓奴婢暗中出宮,去京城裏的藥鋪裏按照滑胎的藥方撿藥回來。奴婢為了不引起撿藥的藥鋪懷疑,特意走遍了京城的許多藥鋪,才買齊了藥材,回宮親手熬制成藥湯,再加入現做好的翡翠白玉羹裏,奉命給淑妃娘娘送了去。”
她這番話說得有條不紊,且邏輯通順,乍一聽上去的确讓人信服。
明凰在心中暗自感嘆皇後這手段的高明,她記起了在綢緞鋪裏偷窺對面買藥的青竹時,對方當時身着一身嫩黃色的翠绡宮裙,同念夏今日所着十分相似。
看來,皇後是一早便打好了主意,就算皇帝查到宮外買藥之事,她也安排念夏一股腦兒地承認下來,這樣一來,便真像是貴妃出于嫉妒謀害淑妃,而皇後則将自己幹幹淨淨地摘了出來。
“你這惡毒賤人如此大膽地構陷本宮!”
貴妃看上去似乎陷入了歇斯底裏的地步,對她而言眼下的确形勢嚴峻,下了藥的湯羹是她吩咐送過去的,而送湯的她自己的貼身侍女反咬一口,信誓旦旦地說是貴妃指使自己下的手,并且将此事說得邏輯通順、理所應當,如今的證據似乎全都指向對她最為不利的方向。
原本一直不動聲色的皇帝似乎也有些着惱地皺起了眉,他或許是掌握了宮中有人去采買藥材的線索,可如今這念夏主動将此事認下了,這條線索就變得麻煩起來。
當然,他可以叫念夏去和賣藥給她的藥鋪對峙,且不論皇後會不會從中作梗,就說這些一天到晚都會迎接無數客人的藥鋪裏的小厮們,能不能記得住當時買藥之人都是個大大的問題。
不過,盡管如此,皇帝手中還有一張牌沒有打出。
他沉吟了片刻,正欲開口,不料,這時一旁作壁上觀的明凰驟然走過來,朝皇帝拱了拱手,口中道:“陛下,看來淑妃娘娘滑胎一事似乎線索比較明朗了,既如此,恕臣女冒昧,還有一事,臣女想趁陛下與兩位娘娘皆在場之際,向陛下求證。”
除了楚辭之外,殿中的衆人都沒料到明凰會突然站出來開口,還是說了這樣一番乍一聽上去讓人有些一頭霧水的話。
皇帝率先反應過來,他見明凰唇角含笑,面上一副恭敬又懇切的表情,不覺瞟了一眼一旁同明凰表情相似的楚辭。
在眼看情況要陷入僵局的時候突然出聲,他這弟弟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皇帝心下思索了片刻,無論事情如何發展,他手裏都還握有一招将軍之棋,皇後今晚定是無法逃脫得了的。
于是,他朝明凰颔了颔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明凰得到了皇帝的應允,遂轉頭面向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的皇後。
憑心而論,皇後的段數的确要比貴妃高上不少,不過,既然她已在淑妃中毒一事上精心設計安排了這樣一出,想必繼續就此事糾纏下去也無甚意義,不如将衆人的關注點轉移到另一件事情上——
一個會讓皇後徹底失勢、再無翻身之日的事實。
明凰的目光從皇後雍容華貴的面上轉移到她身邊侍立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宮女青竹身上。
她眸子閃動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接着,他緩緩啓唇,一字一句地吐出:“啓禀陛下,臣女無意中得知,皇後娘娘的貼身侍女青竹姑娘,實乃一貨真價實的男子所扮。”
“!!”
她這番話剛落下,殿內就響起了好幾道不同的抽氣聲,衆人或驚疑或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未發一言的青竹面上。
這樣的指控可不是說着玩兒的,若是皇後的貼身侍女真乃一男子所扮,對皇帝而言,那就堪稱是不可饒恕的奇恥大辱了。
所以,在雷雨向她和楚辭禀報查明的事實時,楚辭才會如此篤定地說出皇後将會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話來。
他對那位向來掌控欲強烈的皇兄的心理,可是摸得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皇帝驟然拍案而起,面上的表情既驚疑又震怒,他相信明凰怕是不可能說出針對當朝皇後的沒有證據的指控。
而向來冷靜高傲的皇後娘娘聞言,臉上精心修飾的妝容第一次扭曲了,她的眉眼間不見方才的淡然自若,竟罕見地透出一股不知所措的恐慌和焦躁來。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回頭去看青竹的沖動,緊了緊自己垂在身側的雙手,對口出這一驚天之事的明凰咬牙切齒道:“明小姐竟無端提出這樣不着邊際的臆想,這對本宮的名譽而言可是莫大的損害,明小姐可做好了承受這污蔑當朝皇後罪名的準備?”
“呵,皇後娘娘說笑了。”
只見,原本一直沒有挪動的楚辭此時走了出來,他行至明凰身側停住腳步,摟住明凰的肩膀,笑吟吟地對臉色陰沉的皇後道:“本王的王妃怎麽就被娘娘冠上了污蔑的罪名了?要看是不是污蔑,方法其實很簡單——”
頓了頓,他回過身朝皇帝拱手,“陛下,臣弟請求陛下命人親自檢驗一番這青竹姑娘的真身,便知凰兒到底說的是否為真。”
皇帝此刻臉上布滿比皇後濃重得多的陰霾,想來任何一個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室在身邊養了個男兒身的婢女——盡管如今還沒來得及驗證,但看皇後的反應此事怕是八九不離十了——這樣的奇恥大辱,怕是沒人能毫無芥蒂地忍受,更遑論對方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了。
此時,皇帝壓抑着滿身滿心的怒氣,狠狠一揮手,吩咐身側的大太監與兩名禦前侍衛将那身材高大的青竹給帶下去“檢查”。
然而,就在兩名侍衛剛伸手鉗制住那一直沒有擡頭的“青竹姑娘”的時候,對方陡然使力,驀地掙脫了侍衛的挾制,快速地往殿內的一根紅漆柱上直直撞去。
在這千鈞一發之時,楚辭驀然出手拉住了她,口中笑眯眯地道:“青竹姑娘,急着尋死做什麽,就算你死了,屍身照樣會被拖去檢查,又何必以死來逃避呢。”
見青竹面上浮現出怔忪的表情,他将對方往旁一推,交予趕過來的兩名禦前侍衛之手。
“青竹姑娘”就這樣滿目怔然地被拖了下去。
而一旁目睹一切的皇後仍舊習慣性地挺直背脊,立于原地,可她向來威嚴而冷淡的鳳眸,卻是已陷入了難以自持的深深的惶恐和絕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