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意料之外
那只手很涼,掌心卻又似乎散發着驚人的熱度。
明凰有些怔愣地對上身前人隐隐灼熱的眼眸,随即,像是被什麽刺到一般,驀地別開眼去。
但被楚辭牢牢握住的手,卻沒有掙脫的意思。
“走吧。”她輕聲開口,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陡然間态度便柔軟了下來,眼前這個人似乎愈來愈能輕易地左右她的情緒。
而她竟然沒下意識地生出排斥之意。
“嗯。”
楚辭緩緩颔首,他牽起唇角,似乎又恢複了平日裏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有眸中的熱意透出一股真切而溫暖的意味來。
他就這樣徑直牽着明凰的手,兩人并肩邁步同行,往淑妃的宮殿而去。
“我聽逐風傳來的消息,說今日慕容夜來了王府?”
楚辭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明凰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将下午環月失蹤之事告知了楚辭。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明凰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氣,但她很快又蹙起眉,“不過,慕容夜的出現絕不是巧合,他每次一出現準沒好事。”
明凰罕見的直率抱怨讓楚辭不由得笑出聲,他只覺自己這準王妃的性子是愈發對自己胃口了,既冷靜聰穎,偶爾又天真得可愛。
“慕容夜來事雷雨查到一點兒眉目了,”盡管他們一路行來都是無人的幽靜小道,但楚辭仍舊謹慎地壓低了聲音,“慕容夜此人該是同北國有些關系。”
明凰聞言一挑眉:“他莫不是北國的細作不成?”
“不,”楚辭搖了搖頭,“他的身份沒有這麽簡單,他本人極有可能就是北國之人,并且出身應該不低。”
這話就讓明凰有些困惑了,慕容夜若真是北國權貴之後,又為何跑來燕國捏造個身份當國師?若真是當細作的話,也輪不到他一個名門公子親自出馬罷?況且,國師這個身份除去可以随時進宮觐見皇帝外,實在沒有其他什麽稱得上握有實權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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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自然明白她心中的疑惑,卻也只是搖頭道:“關于他的線索太少,此事還要慢慢查,或許才能牽出些有用的情報來。”
看來,慕容夜還的确藏得頗深,以楚辭的手段揪他的身份還如此費力,這讓明凰對于慕容夜此人的警戒心又暗暗提升了一檔。
不過,這會兒倒也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明凰想起皇帝之前在淑妃宮中說過的話,不由得轉頭問道:“你同白司南果真明日便要領兵出征?”
楚辭颔首微笑,權當默認了。
明凰的腦中下意識浮現出那個曾為了此事與皇帝抗争不惜在興平宮外跪了一宿的太子的身影來。
“皇帝妥協了?”她有些疑慮地問,“所以才派你前去代替太子的位置?”
楚辭卻暧昧一笑,搖頭否認了她的猜測。
“不,皇帝并沒有妥協,他那個人從不會對能夠掌控的東西妥協。”楚辭意味深長地道,“這件事怕是讓他開始生出了對太子的失望情緒來。”
明凰悚然一驚:“你的意思是……?”
“不,”楚辭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太子的性子若是繼續這般執拗下去,恐怕就誰也說不清以後的形勢會是如何了。”
明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想來,如若皇後和白家一旦勢衰,太子的地位也就格外風雨飄搖了,畢竟,那位三皇子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這時,就在他們步至一道離淑妃寝宮不遠處的長廊上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邁着矯健的步伐匆匆從對面跨來——
那是向來神出鬼沒的雷雨。
“屬下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雷雨利落地抱歉行禮。
楚辭對于他的突然現身有些驚訝,口中道:“怎麽?出了什麽急事了麽?”
雷雨則搖了搖頭,解釋道:“還沒來得及知會王爺,是王妃讓屬下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楚辭挑了挑眉,他的屬下竟然在辦一件連他都不知曉的事——
楚辭不由得轉頭朝明凰看去,後者清亮的墨瞳中含着顯而易見的笑意,她朝雷雨點了點頭,又對楚辭道:“是我的意思,事出突然,雷雨怕是沒來得及和你解釋,你可別責怪他。”
楚辭驀地一笑,他極其自然地一手摟住明凰,眉眼間一片罕見的柔和之色。
“我早就對府裏的人吩咐過了,王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怎麽會責怪他呢?”
話畢,他還十分随意地側過頭,在明凰的鬓發間印下一吻。
明凰的耳根因着他這樣的舉動騰地轉紅了。
兩人在私下間相處時還不覺得如何,可在別人面前被楚辭這樣親昵地對待,她陡然生出些不自在的感覺出來。
明凰動了動胳膊,正欲掙脫,不料卻被楚辭的手鉗制地愈發緊了。
好在,對面的雷雨似乎并沒看到這一幕,唔,或者說——十分有眼力地裝作視而不見罷了。瞥見楚辭面上的笑意,知道自家主子的确沒有不悅的意思後,雷雨朝二人拱了拱手,将自己方才查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王妃吩咐屬下查的關于皇後娘娘貼身侍女青竹,來歷果然不簡單。”
他将自己得知的情報一絲不差地禀報給面前的兩人,話中的內容讓明凰與楚辭皆是大吃一驚。
楚辭更是感嘆:“我居然一直以來都将此事忽略了,幸好有凰兒替我注意到了。”
頓了頓,他的右手愈發摟緊了明凰,眸中的色澤愈發深沉,語氣中生出一股似有若無的狠意來,“這一次,皇後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聞言,明凰下意識偏過頭,看着他被黯淡的光線勾勒得愈發柔和的面容上生生散發出一股自內而外的淩厲之意,她心頭默然,只是任憑楚辭将她摟緊,微微傾斜了腦袋,靠進楚辭懷中。
待明凰與楚辭二人慢悠悠地行至淑妃殿中時,不僅白司南早已到場,連皇後與貴妃也一并到了。
皇後身邊跟着的侍女正是那名頗受她喜愛的身材有些高大的青竹姑娘。
——這倒是省了不少事。
見狀,楚辭與明凰在心中浮起同樣的念頭。
“齊王,你來了,”皇帝朝楚辭招了招手,又對明凰緩言道,“辛苦明小姐去傳這番話了。”
明凰自是躬身施禮:“陛下客氣,臣女不敢當。”
皇帝與齊王寒暄了兩句,便雙手負在身後,轉了語氣,徑直開口道:“既然齊王與明小姐也到了,那便開始罷。”
他朝身邊的大太監點了點頭,後者喏地應了一聲,掐着尖細的嗓子高聲道:“貴妃娘娘,敢問今日您可曾遣身邊的侍女給淑妃娘娘送了一碗翡翠白玉羹去?”
聞言,明凰不由得眯了眯眼,來時她便注意到了,殿外有一隊禁軍蓄勢待發地守在門外,瞧這架勢,倒頗有些三司會審的意味了,皇帝只怕是下了決心要動作了。
被問及的貴妃則忙不疊地連聲道:“臣妾的确是遣念夏給淑妃妹妹送了一碗羹湯來,可臣妾向來與淑妃妹妹關系友善,又怎會生出害淑妃妹妹的心思?怕是有心人利用了臣妾對淑妃妹妹下手,請陛下定要明鑒,揪出主使之人,還臣妾一個清白啊!”
貴妃今日紅裝素裹,金釵盤發,端的是明豔動人得很,可她這番話卻說得十分意有所指,言下之意直指一旁的皇後。
後宮中貴妃與皇後不睦,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更不用說近來貴妃落水一事,更是将兩人間的暗流湧動推動到了一個愈發激烈的程度。
聽到貴妃話中的意有所指,最先沉不住氣的反倒是一旁的白司南,他往前邁出一步,表情有些僵硬地開口:“貴妃娘娘還是先擔心自己罷,那湯羹本就是你的侍女端予淑妃娘娘的,可不要賊喊捉賊,混淆是非。”
“呵,”貴妃聞言掩唇一笑,似是毫不在意白司南針對自己的話語,口中徑直道,“白少将軍何必如此着急?公道是非自有陛下來斷,莫非,白少将軍是知曉真兇身份,迫不及待地想要幫她掩飾,才如此急切地針對本宮?”
白司南被她彎彎繞繞的話攪得有些發愣,剛擡起頭,卻又對上皇帝直直看過來的飽含警示意味的眼神。
白司南悚然一驚,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只得轉過頭,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立于一旁的皇後。
皇後瞥了他一眼,卻又很快收回,她雖未曾開口,但骨子裏透出的那股高傲卻絲毫沒有減弱。
這時,皇帝突然出聲了,他威嚴的目光落在皇後身上,語氣有些意味不明:“皇後,你乃六宮之主,你認為,此事該如何查出元兇來?”
皇後聞言,這才擡起半阖的鳳眸,對上皇帝看過來的眼神,不緊不慢地道:“陛下,依臣妾看來,既然是貴妃身邊的宮女端來的這碗導致淑妃滑胎的湯羹,那麽,自是要将她召開質問一番。”
“……嗯,”皇帝颔了颔首,轉向身側的大太監,“就按皇後的意思辦吧,将貴妃宮中那名叫念夏的宮女帶來。”
不過片刻,滿臉淚痕的念夏就被侍衛領了進來,見帝後與貴妃皆在場,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求陛下與娘娘明鑒,淑妃娘娘的事真的與婢子無關!婢子是被冤枉的!”
貴妃見她模樣如此狼狽,忍不住蹙起精心描摹的秀眉,口中道:“如此害怕做甚,既不是你做的,就将當時的事發經過一字不漏地說與陛下聽,陛下自有決斷。”
“哦?”
皇後驀地開口打斷了她,揚眉道,“貴妃如何如此肯定不是自己宮中之人做的此事?沒有證據之前,貴妃身邊這位婢子的嫌疑怕是最大的罷?”
“哼,”貴妃聞言冷哼一聲,不冷不熱地說,“就不勞娘娘挂心了,本宮倒覺得,有言道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這得利的漁翁難道不才正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麽?”
貴妃倒也真是豁出膽子去了,她當面對皇後如此嘲諷,明顯就是指責對方才是那個下手做掉淑妃腹中胎兒、又嫁禍于她挑撥她與淑妃之間關系的人。
坐在上首的皇帝卻并未吭聲,只淡淡地掃了皇後一眼,然後便将目光停在跪在地上的宮女念夏身上。
豈料,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念夏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這般壓力似的,她猛然哭出聲來,朝皇帝叩首,嘴裏不住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全都交待!是貴妃娘娘讓奴婢在羹中下毒,再端去給淑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