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廢後之變
殿內的形勢實在翻轉得太過劇烈，這其中最難以置信的怕是就要數白司南了，他的目光幾乎是呆滞地盯着皇後，在發現對方的臉色明顯是強忍的不安與惶恐後，他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嘴裏不停地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猶自沉浸在不敢置信的失神中，可一旁的貴妃就不加掩飾地表現出幸災樂禍來了，她不緊不慢地瞧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皇後，啓唇吐出譏諷的嘲笑：“喲，沒想到咱們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竟然在身邊公然養着個男人，皇後娘娘倒是好生大的膽子呢。”
然而，皇後對她尖銳的挑釁似是絲毫未聞，她的目光垂落在地上，身體卻仍舊挺得筆直，似乎是在試圖維持自己最後的驕傲。
“貴妃。”
開口阻止貴妃繼續說下去的是那強壓着滿面怒容的皇帝。
的确，對于一介九五之尊而言，此事若是成真，的确是讓人難以容忍的奇恥大辱。
而開口引出此事的明凰則與楚辭對視了一眼，後者的眸中閃過一絲隐隐的笑意。
“這出戲，愈來愈精彩了呢。”
他靠近明凰耳畔，喃喃低語般地開口道。
明凰看清了他眼底流露出的顯而易見的愉悅之色，不由得面色神色複雜地偏過頭去。
這時，将青竹帶下去檢查的兩名禦前侍衛以及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從門外進來了。
其中，兩名侍衛押解着一名形容有些狼狽的青衣男子，看他的五官與輪廓，赫然就是方才立于皇後身邊的“青竹姑娘”。
這“青竹姑娘”褪去了面上那些為了遮掩身份而抹的濃重的胭脂水粉後，露出了棱角分明的真實面容來，他的膚色偏向黝黑，與普通女子白皙細膩的皮膚有天壤之別。這一下，不用大太監和兩名侍衛再多說什麽，殿內的人幾乎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出，這名青衣人究竟是男是女了。
不過，大太監還是快步行至皇帝面前，捏着尖細的嗓子禀報：“回陛下，皇後娘娘身邊這名貼身侍女的确為男子，而且，與奴才們不同，他的身體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
這話的言下之意就不言而喻了，“青竹姑娘”不僅是假扮成女子的男子，而且還是個沒有閹割的有健全功能的男子。
要知道，後宮除了受皇帝寵愛的三皇子外，連太子沒有皇帝的谕令都不得輕易進入，再譬如如今暫居于宮中的齊王楚辭，他所住的浣溪宮也是與後宮嚴密隔開了的，不經皇帝同意是不得擅自進入後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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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在這樣規矩森嚴的禁宮中，皇後竟然讓一名身體健全的男子僞裝成宮女日日跟在身邊，這就是明目張膽往當今聖上頭上戴綠帽子了。
“皇後！”
這樣的事實在衆人面前鋪陳開來，一直壓抑着怒火的皇帝終是忍不住爆發了，他驀地站起身來，踢翻跟前擋路的擺設，大步朝皇後走去，周身散發一陣更比一陣攝人的氣勢。
然而，皇後還沒有躲閃的意思，被兩名侍衛鉗制住的“青竹姑娘”卻用驚人的力氣猛然掙脫開來，随即，他搶在皇帝行至皇後跟前之際，表情決然地擋在皇後面前，口中朝皇帝道：“陛下，這一切都是奴才的罪過，是奴才為了接近皇後娘娘而僞裝成宮女入宮，皇後娘娘對此事絲毫不知情啊！請陛下切勿責怪皇後娘娘，一切都是奴才的癡心妄想，皇後娘娘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陛下的事！請陛下懲治奴才一人吧！”
“哈。”
皇帝聞言嗤笑一聲，将眼前這名到此時還在為皇後求情的男子一腳踢開。
随即，他一把捏住皇後那向來高高揚起的下颚，怒極反笑，“皇後，你養的這奴才倒是對你忠心得很啊。”
皇後閉了閉眼，仍舊一言不發。
這時，總算從呆滞中回過神來的白司南驀地開口，朝皇帝顫顫巍巍地道：“陛下……皇後娘娘她……或許并不清楚這人的……身份……”
他的聲音愈來愈小，無力的語氣似乎連自己也無法說服。
皇帝驀地放開鉗制住皇後下颚的手，後者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泛起了一陣顯而易見的青紫。
他冷哼了一聲，回過身問跟在一旁的大太監：“那奴才進宮多長時間了？”
太監恭敬地回道：“禀陛下，據奴才得知，已有五年時間。”
“哈。”
皇帝發出一聲冰冷而刺耳的嘲弄笑聲，“皇後可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裏啊，居然跟個奴才明目張膽地在宮中偷情了五年。”
“不是的！皇後娘娘沒有！”那重新被扣押住的“青竹姑娘”焦急而蒼白地為皇後辯解，“一切都是奴才的錯！陛下怎樣責罰奴才都行，請陛下千萬不要怪罪到皇後娘娘身上！”
皇帝被他沒完沒了的鬼哭狼號給惹得厭煩不已，他徑直走過去，用腳踢了踢那跪在地上求情的人，嘴裏冷淡地道：“既然你這麽想要朕快些責罰你，那麽朕就成全你罷。”
他朝左右的侍衛颔首示意，吩咐道，“将這賤奴拖下去，找個清靜的地方，施水銀之刑。”
“！！”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連幸災樂禍的貴妃都因為恐懼而瞪大了眼。
水銀之刑……
稍微在宮中待過些年歲的人便知曉，這道比酷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刑罰究竟有多麽的冷血殘忍，令人一想起便頭皮發麻。
據說，上一個被施行水銀刑罰的人，還是當年勾引魏王淫亂後宮的恭嫔。
她的死相極為凄慘，據傳，當年被從頭頂灌入水銀後，她整整在泥土中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最終脫力而亡，而她的屍體因為水銀的關系，在掙紮中肌肉與皮膚早已拉扯開來，竟生生留下一張血肉模糊的美人皮，冰冷地橫亘在泥土上。
或許是恭嫔的死相太過不堪入目，自那以後，宮內便無人再遭受過水銀之刑了。
然而，眼下皇帝竟然要針對這名被皇後掩藏在後宮中的男子重啓此刑，可見他究竟憤怒到了怎樣的境地。
接到命令的侍衛門愣了一瞬，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很快拱手領命，帶着人快速退了出去。
這時，一直一言不發的皇後終于再沉默不下去，她的面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嘲弄、憤恨、甚至帶着幾分令人心驚的癫狂。
她驀地走到皇帝面前，在衆人的注視之下，猛然擡起手，狠狠地扇了下去。
貴妃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找死的舉動，只覺皇後多半是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帶來的刺激，已然瘋癫了。
不過，預料中的皮膚相觸的刺耳響聲并沒有傳來。
盡管侍衛與太監對皇後大膽的欺君之舉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但皇帝驀地伸手，便制住了她揮來的手腕，
雖然皇帝如今已年過四旬，但好歹他曾經也是親自帶兵攻打過南國的，身手自是不會太差，對付皇後一介弱女子還是沒問題的，
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帝後之間已然是公然撕破了臉皮。
皇帝招來大太監，示意他拿筆墨來，當衆拟旨。
“皇後白氏，心思狠毒，禍亂宮闱，殘害皇嗣，朋扇朝堂，焉得敬承宗廟，母儀天下？着廢為庶人，冷宮安置。”
“陛下！”
皇帝的口谕一出，最先作出反應的是自方才起便一直渾渾噩噩的白司南。
“怎麽？”
皇帝似是重新恢複了往日的鎮靜，他在上首的玉椅上落座，食指的指節有節奏地輕敲案幾，口中沉聲道，“征北将軍，你可是對此有何不滿？”
白司南對上皇帝掃過來的深如幽潭的視線，悚然一驚，他心下也知，這樣的奇恥大辱別說是地位至尊的皇帝，就是放到普通人家也不可能善了。
若不是看在白家的份上，皇帝私下裏将皇後秘密處決，再對外宣稱皇後病逝，也不是沒有可能。
白司南張了張嘴，卻覺腦袋裏一片空白，皇後犯下如此欺君之罪，他就是連辯駁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終，白司南只是抿了抿唇，黯然地垂下頭去，胸口一片冰涼。
沒有了皇後，白家、甚至是恐怕即刻便會成為朝中那些反對黨們攻擊的靶子。
然而，即便如此，現下的他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立于原地，眼見着皇帝頒布廢後的旨意，或者說，是宣布了白家從今往後開始衰落的命運。
明凰眼見他面上流露出的毫不掩飾的惶恐與無助，不由得搖了搖頭，頗為感慨地嘆息一聲。
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白家，怕是從未做過皇後萬一失勢的準備罷。
現下這般情況，失了宮中的皇後，白家便只剩邊疆的兵權可以倚靠。
不過，以皇帝的心思和手段，在彭成謀反後，他怕是愈發忌憚同為大将軍的白崇虎了。白崇虎此次匆忙從邊關趕回京城，本是為女兒白香玉奔喪，不想變故一出接着一出，而皇帝說不定早已趁此機會，派人持兵符前去北邊接管了白崇虎的人馬。
如此一來，白家就真的如同那失了尖齒利爪的猛禽，再難以翻攪起半點漣漪來。
白司南無聲垂下頭去後，殿內陷入了一片令人幾近窒息的沉默中。
連本欲開口諷刺上皇後幾句的貴妃也因着這格外沉郁的氣氛而聰明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然而，就在侍衛們欲奉旨上前将剛被廢了皇後之位的白清凝帶下去時，後者陡然仰起頭，發出一陣接一陣近似凄厲的笑聲。
“楚！晏！”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笑聲漸消後，她斂了癫狂的表情，嘴裏一字一句地咬牙吐出皇帝的名諱，接着，她的鳳眸裏閃過不甘、怨憤與絕望相交織的複雜情緒，口中忿忿道，“當年若不是我白家傾力相助，楚晏，就憑你那出身低賤的宮女親娘，你拿什麽來對抗魏王，還順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夠了！”
她的話似是觸動了皇帝的逆鱗，後者猛地一揮手，便示意侍衛将口出狂言的白清凝帶下去。
豈料，白清凝并不善罷甘休，她知自己此番已無回天之力，遂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高聲對一旁的楚辭道：“齊王！我知你一直懷疑惠妃的死與我有關！今日我便告訴你，若沒有你那人面獸心的皇兄的授意，我又豈會妄自出手害死将他一手帶大的惠妃！”
接着，她驀然大笑起來，“我白清凝自嫁給你楚晏後，為了助你登上皇位、坐穩皇位，下手除掉了多少你不便親自動手的對象！？你這忘恩負義的禽獸就是這樣報答我白清凝、報答我白家的麽！？”
“放肆！！”
皇帝将案幾上的硯臺徑直朝還在發狂的白清凝的方向扔去，那冰冷的煙臺猛地砸在她額角上，随即砰地一聲跌落在地，發出清脆而刺耳的響聲。
在白清凝下意識捂住流血不止的額角時，侍衛們忙架住她，在她能說出更多觸怒龍顏的驚人話語前，趕緊将她連拖帶拉地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