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待逐風重新返還的時候,明凰将他招到近旁。
之前因着慕容夜環月的突然出現,她沒來得及詢問逐風吩咐他查探的那一事結果如何了。
逐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低聲禀報:“王妃,屬下已探得,那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青竹的确在京城中好幾家藥鋪撿了不同的藥,除了丹皮外,還有歸尾、紅花、附子、大黃各數兩,皆是在不同的藥鋪所購得。”
明凰聽他報出藥名時已暗暗心驚,不說前世的經歷,就說在藥王谷待着的六年,已足夠她對這個世界的大部分藥方子一清二楚,按逐風口中所言,青竹、不,怕是該說皇後娘娘,她竟在暗中調制堕胎藥!
“逐風,”明凰驀地擡起頭,沉聲問道,“近日宮裏可有哪位娘娘懷孕了?”
她雖在宮中待了幾日,也聽過一些時不時從後宮傳來的風言風語,大部分都說是淑妃最近格外得寵,不過,卻沒有哪家娘娘懷孕的消息傳來。
豈料,她的問話卻讓面前的逐風點了點頭。
“不瞞王妃,“逐風輕聲道,“宮裏的淑妃娘娘,已經查出懷了龍胎了。”
“!!”
明凰悚然一驚,腦中浮現起那名清麗而溫婉的宮裝女子的面容來,居然是淑妃懷孕了,那麽皇後這副打胎藥針對的對象就不言而喻了。
“逐風,快!你盡快讓人通知淑妃娘娘,讓她千萬別輕易吃皇後宮中送來的東西,”她對逐風急聲道,“我這就回宮!”
逐風原本有些怔愣,此刻也反應過來了:“莫不是……皇後要害淑妃娘娘?”
“我無法确切地肯定皇後究竟要做什麽,”明凰深吸了口氣,大步往外走,“不過,既然她讓宮女到民間悄悄購置堕胎藥的藥方,那便極有可能是針對淑妃而來了。”
逐風聞言,趕緊颔首領命,吩咐暗衛去傳遞消息了。
明凰則匆匆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她掀開簾子一角,望着天邊陰雲翻騰的架勢,心下覺出了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就在明凰往宮中趕時,此刻,燕國皇帝的興平宮議事殿內,衆臣已經為太子出征一事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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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衆位三品以上的大臣均在場,皇帝膝下的三位皇子以及齊王楚辭也立于殿內。
被皇帝下令回府反思了幾日的太子殿下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不過,他眉宇間的執拗之色并無更改,一旁的白司南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位于禦座之上的燕國皇帝楚晏則一言不發,任由下頭的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道出自己對于是否讓太子領兵出征一事的看法,
他威嚴的目光幾乎是直直籠罩在背脊挺拔的太子身上,見太子面上露出執着而堅毅的表情,他的心頭不由湧現起難以言喻的失望。
盡管他再寵愛三皇子楚離,那大多是出于愛屋及烏的心态,但面對大事上的輕重,他自是分得清的。太子楚修是他和皇後的長子,性子雖軟了些,但能力是不差的,一直以來,他心中的繼位人選,就沒有除了楚修的第二人。
這也是他為什麽一直提防幼弟楚辭的原因,楚辭的能力他再清楚不過,盡管如今對方似乎沒有那些不該有的野心,但如若他百年之後,太子繼位,以太子的心性和手段,怕是壓不了楚辭的。所以,他才會在那晚被慕容夜的一席話說服,派兵去南國驿館,如若當時楚辭有任何異動,他便可名正言順地除掉這個潛在的威脅。
不料,楚辭卻被他的未來王妃所救,他也不好再出手,遺憾之餘,也有些說不出的慶幸。
當年的那件事,一直讓他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許多的幼弟,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虧欠。
皇帝的目光不由得轉到了站在太子對面綢緞楚辭身上,對方那雙微微上挑的總似含着情意的桃花眼幾乎和曾經的惠妃一模一樣。
一瞬間,皇帝不由有些感慨,算了罷,他這個小弟弟如今還未成婚,也未有兒女,若真是到了非除掉他不可的地步,那便在自己走時,再帶他一道走罷。
此刻,站在下首的楚辭并不知上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兄此刻已經自作主張地為他安排好了結局。
不過,就算他真的知曉,只怕也是嗤之以鼻罷了,在母妃驟然薨逝的時候,他便深刻地領會到一個道理,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內生存下去,只有靠自己的雙手,一步一步将前方的路劈開,若是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境,那便由自己開辟一條嶄新的道路!
殿內的大臣們仍舊在唇槍舌劍地就太子帶兵一事争論,并且,愈發明顯地分成了以大将軍白崇虎為首的力挺派,以及以刑部尚書吳世和戶部尚書龔傑為首的反對派。
而向來貫徹明哲保身之道的明丞相則一言不發,擺出作壁上觀之态。
對于這名名義上的岳父,楚辭向來是不屑的,他也知道明凰同這人幾乎是毫無感情,甚至是憎惡的。這個為了權勢而殚精竭慮的明相怕是不知道,在某些情況下的作壁上觀只會被兩方的人所共同厭惡。
就在殿內的争論愈發激烈時,禦座之上的皇帝驟然開口了。
“太子。”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卻幾乎是立時便讓大殿上的衆人安靜了下來。
“你來說說罷,你對此事是如何想的?”
太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他出列朝皇帝躬身行禮,口中道:“禀父皇,兒臣以為,彭将軍之事還未到非要兵戈相交的地步,彭将軍乃我燕國二十年老臣,突然傳來他反叛的消息,其中必定有什麽誤會,再加之,雖然彭将軍反叛了,但他卻并未調轉兵馬攻打燕國任何地界,是以——”
“夠了!”
皇帝驀地站起身,徑直甩下手邊的一通奏章扔在太子身邊。
他怒極反笑,太子不知悔改的天方夜譚讓他只覺一陣怒火和失望交雜着湧上心頭。
“太子何妨看看,”皇帝伸手指了指被甩到太子身側的奏章,冷聲道,“看完了再好好想想,究竟什麽話才是你該說的。”
皇帝突如其來的怒火并未吓到太子,畢竟他幾日前才被在興平宮外罰跪了一宿。
然而,當他彎下身去将腳邊的奏章撿起來時,剛翻開掃了一眼,他便徹底愣住了。
“這……這是……”
太子瞪大了眼,罕見地失态了,面上全是難以置信之色。
楚辭見狀,不由得挑了挑眉,他轉頭瞧見高臺上皇帝面上冰冷的怒容,心下一琢磨,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看向站在太子身邊一直未發一言的三皇子,對方平日裏陰沉的眉目,此刻似乎染上上了幾分難以捉摸的表情。
“父皇!”
太子看完手中的奏章,撲通一聲便朝禦座跪下,口中急道,“父皇!兒臣絕沒有如這奏章上所言,同彭将軍勾結!兒臣不過是不願輕易挑起戰争罷了!父皇!戰争一旦開始,受創最重的最終是我燕國的百姓啊!父皇定比兒臣清楚這一點罷!?”
果然,太子的态度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竟給他安上個暗通叛臣的罪名,下一步,便是要說太子欲起兵謀反了罷?
楚辭冷笑一聲,三皇子和慕容夜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不過,依他看來,皇帝是絕不可能相信這樣正直得幾乎有些迂腐的太子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此番舉動,不過是以這奏章對太子加以刺激,好讓他按照自己所願,接下統兵之責。
不過,白家父子就沒有楚辭這麽淡定從容了,他們一聽居然有人上奏陷害太子,并且皇帝還擺出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不由得雙雙起身,為無辜的太子辯解。
白崇虎一出面,站在白家和太子一邊的朝臣紛紛跪地朝皇帝行禮,口中皆是為太子辯解的話語。
不過,此時,皇帝卻并未理會衆臣,只是掃了趴在地上的太子一眼,緩緩開口道:“太子,你可知至罪?”
這話一出,殿內瞬時安靜下來,三皇子眸子甚至不自覺地閃過一抹淡淡的喜色。
而太子此刻反倒鎮定了下來,他本就沒有任何不忠不孝的心思,見身旁同樣跪在地上的舅舅白崇虎剛毅的臉上透出的顯而易見的焦急,他朝對方搖了搖頭。
接着,太子鄭重地朝皇帝的方向叩首,嘴裏道:“父皇,兒臣何罪之有?這奏章上所言之事,兒臣連想也從未想過,請父皇明辨。”
“哦?”
皇帝沉沉出聲,語氣愈發沉穩威嚴,垂在額前的珠簾微微搖晃着,他的眸色極深,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既然太子認為自己無罪,并無與叛将彭成秘密勾結的舉動,口說無憑,太子,朕要你拿出證據來。”
“……”
不僅是太子本人,這下,連白家父子也一道怔住了。
陛下這是何意?太子本就沒有反叛之舉,更是連不該有的心思都沒動過一下,現下聽陛下口中之意,竟是要太子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本就沒有做過之事,究竟要如何證明?
或者,陛下當真是對太子有所懷疑,所以故意出言刁難,以示警告?
就在白家父子驚疑不定之時,禦座之上的人又接着道,“太子,若是你此役斬得彭成首級,挾勝歸來,朕便信了你的清白。”
果然,楚辭勾唇一笑,皇帝不過是想借這封根本不足信的奏章來脅迫太子同意統兵罷了,為了扶持太子,他這個皇兄還真是費勁心思啊。
皇帝這番話一出,不僅太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連方才目露喜色的三皇子也不由得暗自咬牙,他總算明白,自己手下人呈上的奏章,不僅被激起半分皇帝對太子的懷疑,反倒被前者當成激将的手段,無形中助了太子拿下這統兵之位。
想到此,三皇子心頭憤恨不已,他從小便嫉恨那個除了才能什麽都高他一截的兄長,對方不僅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而且一向受皇後寵愛,而他從小到大,皇後甚至吝于給他一個關切的眼神!
太子那個老好人甚至還三番五次地安慰他,又豈知他根本不需要對方的同情!
連那個口中對他寵愛萬分的父皇也是,表面上無論自己言行如何出格都不予追究,但在他心裏,怕是只有那個優柔寡斷一無是處的太子才是他認定的繼承人!
而自己……無論如何拼命追趕,都及不上那個人在父皇母後心中的半分位置!
這一刻,他甚至厭惡起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母妃來,為什麽……為什麽他不是母後的孩子!?
為什麽……他要遭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
他注視着眼前面色錯愕的太子,心下的嫉恨之火仿佛要将他整個人吞噬,但如今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看着那個至高無上的人是怎樣将心儀的繼承人一步一步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樣,而他費勁心思的挑撥在對方看來只不過是個不足為信的可以加以利用的笑話罷了。
三皇子不由得咬緊牙關。
?他不甘心!
他絕不願意就這樣妥協放棄!
他想要的,就算是使盡手段,也要将之據為己有!
如果……
如果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得到的話,那他寧願親手毀掉一切,哪怕是玉石俱焚,他也心甘情願,絕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