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東宮隐禍
又耽擱了一會兒，楚辭才姍姍來遲，他攜明凰一道，不緊不慢地步入浣溪宮正殿。
白司南此刻正焦急地在殿內來回走動，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響，他驀地回頭，恰好對上了楚辭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縱使心下有千般怒火，他此時也不得不暫且按捺下，畢竟太子的事容不得片刻耽擱。
于是，他閉了閉眼，朝楚辭拱手行禮，語氣既焦急，又有些說不出的僵硬：“齊王可知，現下太子殿下跪于興平宮外，已有兩個時辰了。”
楚辭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說：“本王自是聽說了，不過白少将軍若是想找人為太子求情，自是應當派人去通知皇後娘娘罷？到本王這裏來做甚？”
“……”
白司南垂下頭，沉默了片刻，随即他深吸了口氣，眉眼間透着幾分焦躁，又夾雜着些深切的疲憊。
“實不相瞞，”他重新擡頭，目光自明凰面上掃過，口中低聲道，“得知殿下被罰跪的事後，皇後娘娘已經去過興平宮了，不過，娘娘同陛下……似乎吵了起來，陛下甚至還放言，說……說要……廢黜殿下的太子之位……”
“！！”
這番話讓明凰和楚辭皆是一驚。
廢黜太子——這可不是什麽能輕易拿來開玩笑的話，何況，依照當今陛下試圖讓太子執掌平叛軍隊的打算來看，他不僅沒有對太子不滿的意思，反倒是在幫襯着太子穩固地位。
既然如此，他又為何會對皇後說出這樣的話來，是被太子天真的堅持和對自己的頂撞氣得不輕？還是皇後說了什麽惹起了他的怒火？抑或是——
楚辭似是想到了什麽，驀然開口問：“陛下說這話時，興平宮內除了他與皇後娘娘外，可還有其他人在場？”
白司南愣了愣，接着他沉吟了一小會兒，方點了點頭：“除去在興平宮伺候的宮監外，似乎慕容國師也在場，皇後娘娘在去興平宮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陛下招到身旁了。”
“呵，果然。”
楚辭與明凰對視了一眼，他們彼此都深知慕容夜此人不好對付，不想他也卷到這件事當中來了，看起來似乎還是推波助瀾之人，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竟成功挑起了陛下如此大的怒火，甚至說出要廢黜太子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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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白司南有些焦急地道，“如今太子殿下恐怕是身處險境之中了，奈何他又不肯妥協，固執地不肯接受皇命，非要堅持輕騎去邊關勸服彭成……連我父親試圖入宮晉見陛下，都被陛下拒之門外……如今，我實在無法可想，只得來求齊王你出面，勸一勸陛下，讓他切莫沖動行事。”
“唔……”
楚辭面上現出幾分為難之色，“白少将軍，不是本王不願意幫你，只不過，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既然連皇後娘娘去了都沒辦法勸服陛下，讓我這個只得虛名的王爺出馬，怕是同樣無法動搖陛下此刻的心意啊。”
“可、可是……”白司南的情緒愈發焦躁，甚至連眼眶都有些紅了，“若是殿下真被……”
明凰與楚辭自是明白他未出口的話語，如若太子殿下真被廢了，皇後又觸怒天聽，那麽處境最為危險的，便是身為皇後娘家的白府了，他們一直是太子最為堅定的支持者，若是皇帝決定拿掉太子，扶持三皇子上位，那麽手握兵權的白家就将成為最大的威脅，同時也即是第一個會被除去的對象。
見白司南陷入越來越不安的情緒中，楚辭卻絲毫沒有開口安撫的意思，明凰不由得嘆了口氣，對白司南道：“将軍不必擔心。”
她看了白司南一眼，眉眼間透出一片沉靜，這樣的鎮定與沉穩無聲地安撫了白司南心中的些許焦躁。
見白司南慢慢恢複平靜，明凰才又道，“廢黜一國儲君乃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何況這些年太子殿下并未犯下什麽大錯，更無廢黜的理由。想必陛下對此也是再清楚不過了，今日不過是氣急了，怒火攻心之下口中所出的胡話，将軍怕是過于擔心了。”
“……”
白司南深吸了口氣，明凰說的不無道理，一旁的楚辭也颔首贊同，他此番如此急躁的緣故，恐怕也是因為身為局中人，反倒關心則亂，看不清形勢了。
而明凰的話，可謂是将他從滿腦子的焦灼不安中點醒了。
于是，他朝明凰略一拱手，權作感謝之意。只是，當他擡起頭，瞧見楚辭正略微側頭凝視着明凰，眸中滿是溫柔和寵溺之意，他不由得愣住了，幾乎是倉皇地別過眼，胸口泛起一陣接一陣的苦澀與疼痛。
這樣美麗而聰穎的女子，就快成為齊王的王妃了啊，他究竟還在執着些什麽……
懷抱着滿腔難以言喻的酸楚，白司南匆匆地開口告辭，就欲轉身離去，這時，楚辭卻出言叫住了他。
“白少将軍留步，”楚辭揚聲道，見白司南果真轉過身來，他才悠悠然地繼續，“雖如凰兒所言，陛下目前并不會當真廢黜太子，但無論如何，這個念頭一旦興起，以後便有可成燎原之勢的可能，再加之從旁窺伺的人也不少，白少将軍，雖現下不用擔心，但是你最好還是同令尊商量商量，早做打算，否則太子殿下的位置，就當真危險了。”
白司南表情極為嚴肅地颔首，看他的樣子自是把楚辭的話放在心裏了。
待白司南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明凰走到屏風後的軟塌旁，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其上。
這二皇子倒是的确會享受，身下的軟塌竟是極為稀有的暖玉制成，有內力之人坐于其上，還可有助于運轉體內的內力。她眯了眯眼，感受了片刻這暖玉榻的妙處，方擡頭對跟上來的楚辭道：“你為何要警告白司南？我以為你欲針對白家？”
楚辭同樣在暖玉榻另一側坐下，口中輕描淡寫地道：“我改主意了，白家留下來，暫且還有些用處。”
明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顯然對他這敷衍般的說辭不以為然。
楚辭卻拉過她的手一笑：“凰兒就在此處歇息片刻了，我知你怕是有些累了，一會兒晚膳好了，我來喚你。”
對于楚辭這善解人意的殷勤之舉，明凰懶得也自覺沒有必要推拒。
不過，在楚辭打算離去前，她伸手拉住了對方的衣袖，眨了眨眼，語氣有些刻意地道：“上次在皇後的百花宴上有一道金絲乾貝味道很不錯。”
她故意只說了半截，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辭望着她近乎撒嬌的舉動，只覺心頭似乎也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暖流給融化了，他寵溺地摸了摸明凰的耳畔，語氣是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深切溫柔。
“嗯，我知道了，你睡罷。”
明凰看進他那雙溢滿真摯柔情的眸子裏，胸口不覺一陣激蕩，像是被什麽不屬于自己的情緒攥住了一般。
她半垂下眸子，輕輕應了一聲。
楚辭是個很危險的人，這點她再清楚不過了。
但危險的同時，也意味着強大，擁有一個強大的盟友，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是她目前所迫切需要的。
她閉上眼，察覺到楚辭已經放輕腳步離去，才放松了神經，任憑自己陷入真正的沉眠。
明凰在浣溪宮過的這幾日可謂是惬意極了，吃的是宮中的山珍海味，喝的也是皇帝禦賜的貢茶。而且，不過兩日下來，楚辭就把她的胃口摸得差不多了，此後不用她開口，擺在桌上的樣樣菜品，幾乎都是她極為喜愛的。
明凰在現代的時候，就對美食有着不一般的喜好，每次完成任務以後，她都會毫不吝惜地款待自己的胃一番，不過從國內吃到國外，最得她心的還是東方這些做工精細、火候講究的菜品。
是以，當能日日都品嘗到這宮中禦廚所精心烹制的菜肴時，她的心情着實好上不少，連帶着她面對楚辭時也愈發和顏悅色起來。
這幾日，宮中看似恢複了以往的風平浪靜。那日太子在興平宮前整整跪了一夜，後來，前來宮中上早朝的群臣一道跪下請願，皇帝這才開口赦免了太子，令他回府自省。
關于太子的事，明凰雖早已料到了他定不可能成功的結果，但每每回想起太子那日眸中迸發出的純粹而堅毅的光芒，她仍舊不由得為之嘆惋。
這樣單純而固執得如同白紙一般的人，存在于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宮廷上，不知，他的那份堅定而澄澈的信念，是否某天也終會被無情的現實，染上污濁的顏色？
就在此事發生後不久，後宮便傳來些流言蜚語，說是淑妃娘娘最近十分得皇帝寵愛，皇帝幾乎夜夜招淑妃侍寝，而他同皇後之間的隔閡，自是愈發大了。
明凰不确定這其中楚辭是否做了什麽手腳，但此番淑妃再度夜夜伴于禦駕之畔，他想必是這幕後的推手之一。
只不過，将淑妃推到如此明顯的幾乎是同皇後相敵對的位置，他究竟打得什麽主意？
然而，這些紛繁複雜的事情對現下的她而言，并不是首要關心的，此時此刻，她正搭乘齊王府的馬車，從宮中前往齊王府上，去探望幾日未見的明衍。
楚辭本欲同她一道前去，卻被皇後那邊派來的人絆住了手腳，無奈之下，為了保證她獨自出行的安全，楚辭幾乎是打算将留在浣溪宮中的所有下屬一并派了去保護她的安危。
不過，礙于明凰的反對——如此衆多的暗衛一下子全部出動，就算形跡掩飾得再好，也很難不引起皇帝的懷疑——
鑒于此，楚辭只得作罷，但他親自挑選了五名侍衛，同雷雨一道，護送明凰前去王府，并且囑咐若是在路上發生了任何變故，便立即調頭回宮，對方就是再膽大，也不敢公然在燕國皇宮中動手。
對于他的囑咐，明凰很有耐心地一一應下。
或許是因為這幾日在宮中大快朵頤的緣故，她對楚辭的态度的确是溫和了不少。
當然，她對自己的安全同樣在意，有了楚辭親自點派的幾名侍衛，想必也不會發生如上次在相府裏經歷的突如其來的變故了罷。
